暮色降臨,嶽瞳雙手枕在腦後,靜靜的躺在牀上。
咚咚咚。
“進來吧。小師妹!”
只聽一聲無奈的嘆息,便看見一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輕靈的躍門而入。
“七師兄怎麼知道是我?”
嶽瞳起身,右手撐着臉,壞笑道:“恐怕大師兄也來了吧?”
“呵呵,都說難不住你,可靈兒非要我等會再進來。”
“切,肯定是你跟靈兒說了些不該說的,你們今晚纔會來找我!事出無常,必有妖!”嶽瞳毫不客氣的回了句。
靈兒吐了吐舌頭,俏皮的笑道:“七師兄就是聰明!”
隨即語氣一轉,囁喏道:“大師兄說你今晚就會離開,我忍不住就拖他一起來找你了,七師兄真的想不辭而別嗎?”
嶽瞳心頭一縮,莫名的有些難受,這靈兒是修心十大弟子中最小的,加上大師兄便是自己在同輩之中關係最好的二人。
大師兄名爲水音,爲人儒雅大方,別有慧心,見嶽瞳神情微暗便道:“話不多說,出太久被巡查老師發現逃不了一頓責罰,此爲水靈筆,老七你帶着。”
說着便將袖口中的一隻通體雪白的毛筆遞給嶽瞳,嶽瞳剛要縮手卻被水音一把抓住,觸碰到筆桿時,入手卻有摩挲之感。
見水音左眼一眨,後者也隨即會意,嘴角微抿。
水靈筆象徵着修心殿大弟子的身份,雖然這也只是一個仿製品,但是若是水音將其贈送他人,那麼自己將要受到殿中的懲罰,嶽瞳心頭暗顫,這番情誼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肩頭被水音溫暖的手掌拍中。
“只要記住不迷失本性,大師兄相信你會令所有人刮目相看!那些散播污言穢語,也會在你重新回來的時候,統統三鹹其口!”
嶽瞳點了點頭,眼角濡溼,揚起秀氣的臉蛋,回饋水音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的本性,就是陽光。只是世俗的眼光和他的身世,讓他也會情不自禁的迷失。
“我先走了,你們慢聊,別被巡查老師捉到哦!”
水靈兒聞言朝他吐了吐小舌頭,方纔還略感傷懷的氣氛,倒是被他輕易的調侃過來。
跨門而出的水音,帶上門後,搖了搖頭,自語道:“這大師兄真不好當......”
次日清晨,武場前臺中央,立着一個身穿淡青色長衫,面挽輕紗的女子。靜默站立,優雅與威儀具生,從旁站立的老者,臉上恭敬的神態可以猜測出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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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手中握着一縷髮絲,雙目流露出一股憂慮的神色,思緒飄飛,不由搖了搖頭,心道:這個嶽瞳......
想到此處,便張眼望去,演武場中央的學生,都經過報道和點名,然而當她注視到嶽瞳時,眉頭一皺。
心頭怒火頓起,右手一揚,只見一條水帶飄飛而出,穩穩擊中在嶽瞳身上。而嶽瞳的身子便逐漸變得虛幻起來,又是水靈分身。
女子不由冷哼了一聲,身旁的老者微微一笑道:“這個嶽瞳,倒真是屢教不改,頑皮劣行,我猜他估計已經離開修心殿了。”
臺下傳來學生悉悉索索的戲謔聲。
“看來有好戲啊!這個嶽瞳不就是小時候被說成野......”
“噓!你想被殿主責罰?”
“水音!給我出來!”
站在演武場中,一個明顯年紀稍長的白衣少年,滿臉苦味的走到臺前。
“嶽瞳呢?”
女子明知故問,嶽瞳和他感情頗厚,他敢在今天先行出走,那必然是從水音這裡得到了些許好處。
“他......”水音尷尬一笑,“殿主應該早就猜到了......”
說罷,臉頰上流出幾滴冷汗。
“哼!”女子轉過話鋒,問道,“你是不是將水靈筆也給他了?”
“是......”聲音輕的可憐,隨口說道,“老七說發現提升水靈分身的方法,需要借水靈筆一用,於是......”
“於是他就這麼跑了!”女子喝道,“去修心峰頂思過兩年,大師兄一職由長東來!”
水音面色慘白如紙,如釋重負一般的呼了口氣,好在沒有被逐出師門。
修心殿主,名爲水心。
此番革除水音大弟子的身份,絲毫不手軟,果決敢當,身旁的幾位長老面面相覷,卻也無人敢觸其黴頭,而對於水音也只有略帶惋惜,若真說起實力,他未必是最好的,唯有其人品性格,非常接近於修心殿的道術。
“水浩,你來。”
“是。”
水浩爲修心殿副殿主,平時大小事務基本都有他來處理,對於殿主的任務,便是職位的調動,以及自身的修煉。
看着水心轉身離去的背影,水浩不由得嘆了口氣,水心一直以來,太累了。
水心走出演武場,轉過學生廂房,遠遠看着嶽瞳所住的那座房屋,空空如也。
他就這麼迫切的想要出去嗎?在這裡,沒有見過他的愁眉苦臉,只有惡作劇和放縱的歡笑聲,爲什麼離開的這麼急躁?
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多麼想讓他平淡點,平常一點,也許他十二歲的內心早已蠢蠢欲動。
水心也不做停留,原本她的生活就是閉關修煉,有水浩在,也沒有什麼需要她操心的。
回到屋內,她雖爲一殿之主,住所除了僻靜了點,其它也無甚區別。剛要推開門時,窗臺上閃爍的光芒令她側目。
“月白石......”
這月白石是很罕見的一種石頭,觸手溫潤冰涼,白天吸收足夠的日光,夜間便可以散發出月白色的光芒。她很喜歡這種石頭,只不過很少能找到。
會是誰呢?水心不由細想起來,而她思前想後,腦中將所有人一一排除後,卻只剩下了一個人,嶽瞳......
在他還小的時候,四歲的年紀,見到水心便一天到晚跟在後面,臉上帶着濃濃的笑意,像是找到了非常好玩的東西一樣。
之後水心帶他到了自己的屋裡,屋裡面有着一塊月光石,嶽瞳看着入迷,她說這是曾今和妹妹在小時候玩泥巴的時候找到的,她們一人一顆。
年幼的嶽瞳睜着純真的眼睛問:“那她呢?”
她走了,去了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連輪迴都無法走進的地方。
水心想到那個撕心裂肺卻只能忍氣吞聲的畫面,便眼角濡溼。
看着她沉默的樣子,嶽瞳揮揮小手問道:“你喜歡這個石頭對嗎?”
她點頭,可月白石也有壽命,十年的時間已經是極限。而她的那塊月白石,早已被歲月磨去了光澤,留下的只是虛無的外表。
彷彿和她一樣,在妹妹死後,便不在擁有那份華而殷實的軀殼。
觸摸着這塊彷彿月白石,隱約間還能嗅到泥土的氣息,水心笑了。
笑着笑着,就被那回憶刺傷了,人前的威儀冷漠,人後的獨自哀傷,她也藏了數十年了,修行無歲月,轉眼已千年。
可面對這樣的生活,確實很累,即便是她,也正因是她。
好在,嶽瞳雖然頑劣,卻終究本性不壞。
他還記得四歲時候給自己的承諾。
“等我長大了,離開修心殿的那天,我一定會給你送來一塊月白石!”
她問:“爲什麼要送我?”
他答:“因爲你喜歡。”
修心峰頂,水音如鬆挺立,極目遠望,看着遠遠那如麻雀在地,活蹦亂跳一般的人兒,不由笑道:“老七,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另一座峰頂,一女子雙手握於胸前,閉目向天祈禱:“嶽瞳哥,不要怪我膽小,兩年後我會去找你的!等着我!”
緩緩張開雙手,一顆雞蛋大小的月白石,安然靜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