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與傾絕坐在車裡,在王府靜靜的調養了幾日,讓她的面色更加紅潤起來。小白昨天晚上便來到府衙,今天一早從這裡出發,到戰火紛燃的邊關去,然後從那裡越境去綴錦。這一次傾絕沒有帶鬼目灼,將他留在昭平看家,只帶了夜哥。寧揚已經提前去了雲州,到時會與他們匯合。
他們沿途會有鐵近營的人護送,小白不時看着窗外,天氣一天暖似一天。東懷閣裡的桃李盡放,這次一行,又不知道何時才能回返。想到燦菊臨走時又紅了眼圈,一時也覺得悵然所失。星言在另一輛車裡,跟他們一道走。傾絕膝頭還攤着堅之前所繪的圖,看方位,就在絳州以東不足百地之地。
“爲什麼這次不帶鬼公子,他可以飛啊。”小白忽然問他:“夜哥長的很像你,可以留在這裡當你的替身吶。”他以前不就是這樣做的嗎?怎麼這次,卻帶上夜哥。
“越來越仔細了,有進步哦。”傾絕輕輕讚了一句,伸手攬過她:“鬼目灼可以凌空,但是綴錦多平原。他的招式便不及夜哥更有發揮,現在我不在,昭平必須要留一個。”他將圖隨手放在小几上:“而且鬼目灼化形之後,靈罩太強,平原之上很難掩氣。夜哥我用身體養他九年,靈血與我相匯,更容易潛掩。”
“小破在京裡呆了好多天了,他天天都問我什麼時候讓他回來。”小白靠着傾絕:“我也很想他。”
“你這樣說,我會吃醋。”他握着她的手,輕輕笑着。卻一副慵懶愜意的模樣:“你只能想我!”
她面上微紅,微扭了一下身體:“我是……”“知道。”他的眼半睜半閉,勒緊她的身體:“你告訴他。待我們到了絳州墨虛家地祖墳,到時就讓他回來。”
“不救公主了嗎?星言一定很想念她。”小白擡眼看他:“他們分離了好長時間了。”
“凌破不能入皇城,不然很危險。公主沒本事跑出來。就不用管她了。”傾絕抵着她的頭頂:“長慶帝是她哥哥,就算再怎麼樣。他也有法子保她。死不了的。”他一副昏昏欲睡地模樣,輕聲哼着:“至於星言想不想念她,那可不是你我能管的了地事了。”
小白聽了,便不再說話。這些天,他們雖然是同在一個屋檐下。但也沒什麼機會見面。相公讓星言的父親做了官,這次還讓星言一同跟着。他父親在凌佩當官了,綴錦那邊,一定對他們恨之入骨。星言去了,萬一落到他們手上,不是要倒大黴了?她偷眼看他,想問又不敢,只顧在那胡思亂想。
他略緊了緊手臂:“我說過的,你只能想我。你再亂想。我可要惱了!”他微牽了脣角,言語低低,小白低了頭:“不想了。我睡覺好了。”她這話倒是接的快,說完。二話不說便閉上了眼睛。他垂眼看她。她合目安然的模樣讓他寧靜。他輕笑了下,也跟着閉了眼。
他們輕車輕馬。一行很快。不足半日,便出了昭平,向南關而去,這南面一邊十三座關卡。有十座是連成一線,三座位於喉舌之地。他們當天夜裡便到了泱關,在這裡短暫停留。便由星言馭血驪,以星夜掩行,向東南而去。血驪可以開六分身,所以,鬼目灼此行地用處根本不大。馭雙靈固然可以力量加倍,但傾絕近半年來一直血氣潰散,勉強雙馭只會事倍功半。
南關自堅現身以後,綴錦明顯增兵,火力皆集中在外關餘平。那裡是與月耀連境之地,與其它各關相連較遠。綴錦有此舉,已在傾絕料內,所以他們所行路上,反倒寧靜了許多。
他們一路南飛,到了絳州的時候已經快到黎明。他們橫過絳州,在東郊外臨近墨虛家祖墳灞陵之地落腳。他們來之前,莫奇已經通知潛伏在綴錦的人相應。東郊外的果園裡,有一處極不顯眼的農莊。而莊主,姓金名武,便是長年潛在綴錦的密探。星言按照傾絕的吩咐,一直到了莊上,這才明瞭莊主的身份。這家果園,在綴錦不下七八年,絳州城內大部份的水果輸送,都從這裡出。莊主居然是凌佩人,而且數年不爲人所知。
他們安頓之後,金莊主便將這段時間地情況向傾絕一一告知。他四十來歲,皮膚黝黑,圓臉細目,一臉和善。無論從外表還是神態,乃至一言一行,都是一個標準的農院地主的模樣。
“王爺,屬下接了密報之後。便已經向灞陵一帶探查,那裡居山涉水,背有靠,前有臺,地確是墓葬風水之地。只是一連多日,並未找到陵園,倒見有幾個小包突,也不知是不是封土。”他說着,將所繪的詳圖奉上:“時間太短,屬下不及勘探土質。只是從地位而看,若是下葬,該是以灞陵以南三十里處,有九曲流水固雲位。這個位置,該是最好不過地。”
“嗯,墨虛雲光曾經被封爲晉王,是墨虛家最受尊寵地一代,所以他的風水之地一定經過精挑細選。”傾絕坐在主座上,託着腮:“不急,這裡離灞陵很近。制馭自墨虛堅舉家外逃之後,已經分派各地。可以慢慢探細!”
“屬下地莊上,也有幾個熟識土封之人,不如明日讓他們再去。”金武說着:“屬下的莊院,這些年來,已經擴及灞陵邊圍。與其界的衛長也算關係良好,屬下明日便以採土培植爲名,再去細探。”“行,就這麼辦。”傾絕微忖:“我們在這裡暫歇幾日,白天我不方便各地走動。戶籍的事,莫要讓人起疑纔好。”
“王爺放心。屬下食王爺厚祿,定不會令王爺失望。”他跪地沉聲而語。
小白這邊在後院休息,這個莊子極大,周圍都是農戶。密種果林,此時春花正盛。微曦清露,格外多姿。她此時坐在後院門口,遠遠看星言與血驪在外面林間練功。
星言指尖開合,不見血雨,但看額間光影明滅。血驪翩飛於花林之中,如此密佈的樹林,卻絲毫不阻礙她凌絕其中,她低低飛翔,穿林度葉,翅羽大張,碧紅交錯。旋飛之間,額前星圖耀目。星言在她飛行旋轉之中,亂影紛紛,桃花如霧,他伸臂勾手之間,帶出亂紅飛度,花瓣如雨,衣袂翩然,明明暗暗之間,看到他眼眸如星一般閃亮。將花瓣股股因氣而旋,因他展臂之間,旋飛有如花流凝而不散。開始是兩股,然後是更多,最後,有如天星北斗,旋於身周,勃氣之間,紅光四溢,像是欲將火灼一般!
那些樹枝,樹幹,都絲毫不動,像是完全不被影響一般。血驪飛舞之間,只帶飛花瓣,更是姿態輕靈,讓人癡醉。
“好厲害啊。”小白輕輕贊着,星言早知道她出來了。他並沒有避她,招盡人止,花流遂亂落而下,形成一大片紛紛揚揚的花雨,在晨曦的微光之間,若濃若淡,飛揚如棉。
“你怎麼不睡會?”他舉步之間,踏在那花瓣之中,衣袂輕飛不佔塵埃。他眉目如畫,淡笑似煙,身形修長,神情如昔。在他身邊,血驪輕旋,長羽飄飛,欲起欲落。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美感。
“我不困。”小白站起身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練功。”
“我並不介意。”他永遠是那種溫和動人的微笑,一如他人生的起落,都無損他的風彩。他始終依舊,氣定神閒。一如,他並不是被迫前來挖掘自己先祖的陵墓,而是來,悠然自得避世養生一般。
“你催血的時候,爲什麼會旋出那樣的氣流。好像和我相公,不太一樣。”小白看着他:“你也有法血六脈不是嗎?但爲什麼催出來的氣流,行跡路線很奇怪。”
“各家的馭術是不一樣的。我的六脈,行走之時,要符合星天之圖,以碎行天罡入全身。所出的氣力,是網狀的。”星言並不介意與她討論自家馭術。他走到她的面前,垂眼看她:“墨虛蕩於夜,我的馭術,在晚上用,比在白天更有威力。”
“哦?!真是好厲害啊。”小白忍不住拍手:“而且很美。”“美?”星言微怔,遂輕笑:“殺人的招式,怎麼會美?再美,不過虛有其表而已。”他看着小白:“其實你馭風,與馭生靈也是不同。只不過,指點你的人,是一個馭生靈的。”
“我相公教的也很好。”小白笑着:“他教的很好。”
“嗯,他教的很好。”他輕輕重複,看她巧笑嫣然的模樣:“這世上,已經沒有馭風的人了。所以,他已經算是最好的馭師了。”他坐在門臺邊上,看着天一點點亮起來,一天又一天,這世上沒了誰,或者如何的紛亂,依舊無礙紅日冉冉。
“我想告訴你,公主快來了。”小白看着他,突然想起正事來。她是循着他的氣息過來的,結果看到他練功,把正事給忘記了:“我剛纔與小破通語。公主跑出來了,往絳州來了。他跟着她呢,說等出了京,便助她過來。你很高興吧?你們終於可以見面了。”
他聽了,神情依舊,靜靜看着她。但是他的心,卻五味雜陳,金池?她真的跑出來了?深宮之中,她是如何跑出來的?凌破還算小心,沒有當時就動手,而是跟着她。但是,他會很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