悽風簌響,長夜渺星。這久遠的過往,自堅的口中說出來,依舊讓人心下揪痛難當。堅的衣袂被冷風吹散,散出一團光暈。
“當時白夜悟龍爲皇上佔天問吉,常年出入宮幃。皇上假意詔悟龍入宮,然後你爺爺以及繼宣帶領兩家法血強勁之人,將他誅殺。他們收買風如媚的弟子穆錦容,趁風如媚不備之機以水靈入體,風如媚已經老邁,法血無繼,生生被逼爆致死。
風如媚有兩個兒子,一個是白夜悟龍,一個是白夜悟心。兩個女兒,但都不會馭靈。悟龍於朝,悟心在外當官。風如媚的丈夫白夜洛希當時已經亡故,由她執掌家中內務。她與悟龍先後死去,悟心已經收到消息知道朝事有變。他不肯應詔回朝,便背上謀逆的罪名。
皇上下旨,抄查白夜家。也正是因此,便對白夜家展開大屠殺。當時悟龍還有叔伯兄弟等人,碧丹與墨虛兩家,也費了很大力氣清除這些人。殺戮之中,你的叔叔,伯伯,堂伯父等等,都因此而喪命。碧丹那邊也是如此,損兵折將了不知多少。但聚靈咒卻始終沒有找到。於是,便開始彼此懷疑,都認爲是對方在抄查執令之中私吞,既而再起殺機。三家的關係,徹底成仇。”
“這種情況是斷斷續續的,一直持續到,你的祖父故去。一直持續到年號更替,興泰,祥通,直到昌隆。這三朝之間,三家的馭者年年遞減。已經到了後繼無力的地步。而這三朝的皇上,都暗自不停的培值制馭地力量。當衆人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人才凋零。悔之晚矣。當年興泰皇帝的聰明之處,便是看透了三家暗起波涌地貪婪。
最初我們的祖輩。是一心扶佐,從未想過利用力量爲自己謀得天下。只是希望自己家別地馭術可以更勝別家。而後來,當我們發覺在無形之中受人操縱,成了害人害己的屠刀的時候。已經無力再與制馭兩相抗持。仇恨已經深埋,三家再不可能聯合。因爲以三家祖輩的血,都讓我們的眼變得通紅。而聚靈咒,因這諸多死去地先輩之血,變得更加詭異,更加令人渴求。而想得到聚靈咒的,也不再是僅僅這三家之人。因爲當初的殺戮,不可避免的要用到其他的馭者。而聚靈咒,漸漸變成人馭者心中的至寶。皇室欲毀之後快的邪物!
白夜家在三朝之間被抄了四次,這四次中。。不斷的有人死。最後一次,也就是在昌隆二年,白夜家漸沒落的時候。也正是碧丹與墨虛兩家因疑成仇地時候。開始是兩家合力對付白夜。後來,已經成了三家大混戰。白夜家是最先受到打擊的。但最先完全覆滅的。卻是碧丹,這當中有他們自己地原因。究竟爲何。已經無從得知。
到了昌隆年間,墨虛一支只剩父親大人一個,而我,也不得不屈於天威。成爲皇上的殺人工具!昌隆二年,我奉命帶部屬誅殺碧丹家地餘黨,因爲皇上接到密報,碧丹家還有殘餘要出關外逃。皇帝指名讓我去,是要加深三家馭者地仇恨。我忌憚制馭之力,不敢不從。帶兵從雲州一直追到京城,又從京城一直追到泱洋關邊。卻不成想,依舊沒能殺掉碧丹傾絕。我當時以爲他已經死了。這一役之後,舊部連與我最親的源秋伯宜也心灰意懶。當時我們受命在外,伯宜不想再回去,我們便在那裡分手各奔西東。
他走之後,陸陸續續,我身邊已經沒有馭者。後來,不久,聖上便將我閒賦外放。明爲外放,實爲監管,一直有制馭在我身邊。直到你,入了京師。”
“當時爹爹爲什麼不跟宜伯伯離開綴錦,而要回朝覆命?”星言輕輕嘆:“是因爲那兩家已經徹底完了,爹爹可以一人獨大了嗎?”
“我答應父親,守好祖宅,不離不棄。也答應過你娘,讓她一生不會顛沛流離。更是因爲你,你當年只有七歲。”堅看着夜空:“當然,也因爲馭靈。身爲一個馭者,身體流淌地血與別人不同。世代相傳的血脈,不能斷絕。如果說,當年犯錯的,是我的父親,是傾絕的祖父。那麼最初的根由,也是白夜悟龍的出爾反而。我實在想知道,聚靈咒裡究竟有什麼?到底值得不值得。我們用這麼多人的血,來換取它?”
“現在覺得值得嗎?娘錦衣玉食,卻終日擔驚受怕,以致身體孱弱至此。爹爹一生,鬱鬱寡歡,受人所制。星言自小,便需要懂得夾縫生存的道理。”星言站起身來,走到堅的身邊:“祖宅又如何?一家人在一起,哪裡都是大宅,哪裡都是團圓。爺爺臨終的樣子,星言至今難忘,雖然當時星言只有幾歲,依舊記得。他悔不當初,與其說是惱恨白夜悟龍獨霸聚靈咒,因此而起殺機。倒不如說是,不滿意有馭者,凌駕於己力之上。白夜家的先祖曾被封爲通天馭靈大主。白夜家世襲此號,被皇室稱爲馭者最強。痛恨的,不僅僅是他獨霸靈咒,而是這個馭靈主的虛名!堅怔怔的看着他,喉間一嘆息,變成無盡的惘然。“皇上之所以會如此,難道不是因爲三家藉助強力,一直獨斷朝綱?當時三家實力平均,誰也沒有能力獨抗兩家,也正是因此,誰也不能登上帝位。皇帝只是他們手中的玩物。而他們也絕對不能容忍,有任何人的馭力可以凌駕他們之上。因此,皇帝的位子才勉強得以保全。而他們的夜郎自大,正是給了懦弱的小白兔,以反客爲主的機會!”星言倚着門楣,微微笑着,而他的面容,卻是一絲慘然:“皇上之所以重用制馭,是因爲制馭是與平常人無二。只對馭者有抵制之力。不管那些人是人才還是蠢才,至少是一條忠誠不會對主人牙的狗。而我們呢?對他們而言,是永遠無法養熟的狼!所以。就算爹爹再會領兵也好,星言再懂做人也罷。我們再如何低下頭顱,也無法讓他相信。”之前做了太多事已經讓他生疑。疑心生暗鬼,而他們自己。也的確是依舊在馭靈。戰事讓這件事緩和下來,但不會太長。皇上不除了他們,只會覺得夜長夢多。
“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晚了。俊則一去不返,如果碧丹傾絕失蹤地事是真。就定是他們擄了去,他們拿了聚靈咒。也不可能再回來。我當時找他們,是因爲,你重傷在牀,氣若游絲。我只能將這些,推到那些舊部身上。讓皇上認爲,是早年叛逃的舊部又生禍亂!”堅扶着星言,啞聲低語着。
“爹爹,你也說是舊部了。如何脫得了關係啊?”星言看着他,他老了。鬢髮染霜。眼眸微暗,面容蒼涼。讓他心痛。
“是啊,爹是老胡塗了。想扯上咱們家。怎麼樣都有藉口啊。”堅嘆息,不覺一陣酸楚。
“不是。爹是。太擔憂兒子了。關心則亂,星言怎麼會不明白。”星言忽然攬過他。以自己的身體,支撐他地顫抖:“交給我吧,我們不能任人宰割,總要找一條出路。”
“如今,人走茶涼,連蕭家都與我們撇清關係。唯有蕭亮,還算是略有情意啊,偷偷的來看看我們!”堅被他一撐,頓覺這幾十年地苦持,實在讓他疲累無盡。身體,更開始顫抖起來。
“他不是馭者,出入不用擔心被陣訣營發覺。所以,可以幫我們通連消息。”星言低語着。
“想找俊則?他拿了聚靈咒怎麼可能再回來?”堅輕聲說。
“不,我想找的。是碧丹傾絕!”星言微微眯了眼睛:“我見識過他的實力,他沒那麼容易讓人拿走聚靈咒。我根本不相信他失蹤了,他有一個幫手,是一條大蛇。而他自己的靈物,是妖狼剎寒夜哥。而他自己本身,也是半人半靈!”
“那又如何?他恨我入骨,當初是我一路追殺,絲毫不給他機會。”堅搖頭:“就算他失蹤的消息是假,故意引綴錦出兵以找到戰爭藉口。他終不會幫我們地!再說,私通敵國,等同謀反。皇上遲遲不動手,就是差一個藉口。這不是給他送到嘴邊?”
“他會。”星言篤定的低語,脣角微微的上牽:“碧丹傾絕在凌佩超過十年,一路向上爬。深知權謀黨爭的道理,要想固守其位,必然穩其力。而我們,可以是他的敵人,同樣,也可以是他的幫手。他有靈蛇雲寧揚,那條蛇據說是他們家先祖的靈物,所以爹剛所說的這些過去。估計他也知道個大半。如果他知道聚靈咒是集合三家之力才匯成的靈咒,那麼,解開它,也許同樣需要三家地法血之力。雖然我不一定猜的對,但我想,他也會如此作想。若真是這樣,我們死絕了,對他沒有好處。我們以墨虛家馭靈之術相誘,他一定會來。”
“若他不肯,定要看我們死絕才能大快人心。我們又該如何?而且,就算他肯來,我們照樣出了虎穴又入狼窩。”堅看着他,就算拋開前仇。碧丹傾絕這個人,也絕對信不過。就算如星言所料,聚靈咒尚在他的手中。他已經贏了大半,根本不用再借助他們地力量。就算來了,拿了他們,百般折磨逼得他們生不如死。他們倒是無所謂,但是輕晚要怎麼辦?
“他一定會來,除了這個,我手上還有他的一個致命地把柄!”星言說這話地時候,心下微微抽痛。他不想這樣做,但是,如今他唯有這樣做。他不怕死,但他不能讓爹孃跟着他一起死。既然他的人生,註定了要他苟且偷生,那麼,就讓他這般苟且偷生好了!
“什麼致命地把柄?”堅一臉的疑惑,有些不明就裡。星言沒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庭院,而眼睛,一直投到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