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看着凌霜帶着人遠遠的走了,連燦菊跟明霜都跟着一起走了。來的時候只有一大一小二駕馬車,幾十口子人。但走的時候,車都排成長龍了,一駕挨着一駕。還有好多大官來送行,皇上賞了好多東西跟好些個人,他們都跟着凌霜一起走了。院子一下子空蕩了,只剩下一個管家,還有,他!小白沒出去,只在東院裡頭怔怔的站着。
“我們也該走了!”他攬過她,往西院去:“駱駝我讓他們放到昭平東郊圍場去,等我們回去了,我帶你去騎!”
“好!”她不知道他們爲什麼不跟着一起走,只是任他攬着。
“東西明霜她們都給你收拾好了麼?”他低下頭看她。
“收拾好了!”她點頭,那些小玩藝燦菊說都給她帶回去,等她回去玩。那,她現在要跟他去哪?不回昭平嗎?
“我帶你去爬山!”他知道她想什麼:“就咱們兩個!”
“爬山?”她怔了,不由的仰起臉來看他:“京外的山嗎?”
“不是,很遠的,要走兩三天!”他說着,已經到了西院馬廄,那裡停着一匹黑馬,是他的灼光!這馬已經與他通了性,見他來,便慢慢的從廄裡行了出來。一身黑,黑得發亮,長鬃如黑髮一般垂順。微微的抖着尾,小小的嘶着!
管家已經把包袱送了過來,忙着裝鞍配,將包袱掛上馬側。小白仰頭看着它,它也有一雙黑黑的大眼睛,四腿長而有力,大腿的肌肉糾結出強烈的線條!
她還在發怔,他已經一託她的腰,直接把她給送上去了!她小小的一聲低呼,手緊緊的拉着馬鞍的邊緣,身體七扭八歪,根本沒辦法在上面坐穩。她還不及開口,傾絕已經一躍而上,坐在她的身後。手指一引僵,那馬便倏得四蹄一轉,向着院門而去!她嚇得不行,手指加力已經發了顫,傾絕身形一躬,那馬速度不減,直出了院門,幾下便穿了堂室,直接便衝出大門!
也只有他,騎着馬就在屋裡跑!那馬院裡屋裡疾穿,身形雖然很高,但卻有如神引,屋裡凳桌依舊如故,根本沒有絲毫歪倚傾倒!出了大門,灼光四蹄大展,有如腳踏飛燕,前蹄還在高揚,後蹄已經掠起,長鬃隨風而舞,身形有如黑雲!街上人只覺掠過一道黑光,根本都看不清馬上所負何人!
若不是他伸手勒着她的腰身,她早就跌飛出去!她只覺得臀都要離了座,駕霧一般的飄搖。兩邊的景色飛快的向後掠去,耳畔的風聲呼呼作響!
“好玩嗎?”他伸手給她頭上罩了一個紗籠,擋住了飛起的微塵。他單手執着僵,催馬狂奔,那馬兒也因久未開蹄,一時有如動了野性一般。風馳電掣般的便向着城門而奔!守成的禁軍一見遠遠一道黑光,早知是誰。早早清了道等他過!小白兩條腿搭在馬側,兩下一顛,都快飛起腿來。傾絕索性提起她的腰來,直接把她打橫抱坐在自己的懷裡。她緊緊抓着他的前胸衣襟,頭都不敢擡,更說不出半個字來!好玩?好怕纔是吧!
出了城,便是通官大道,馬蹄踩在石道上,清脆作響!傾絕一手抱着她,一手引着繮,從此向西再行千里。過了三州,凌霄渡過去,便是他要去的地方!凌波谷!他以前從未想過要再去,他不想治。狂靈入體,愈深,其力纔會愈強。他不想治,即便知道,如此下去。他活不過三十歲!但是現在,他想治。他想試一試!
他們是迎着落日的方向奔跑,紅色的巨大輪盤就在他們的前方,黑色的馬身罩上一層金釉,也爲他們,鍍上一層金光!出了官道,便是揚塵小道,塵煙滾滾,馬踏生風!他們如同逐日的夸父,向着自己認定的方向,一直不停的奔跑!傾絕的心都飛揚起來,面容璀燦生光。當他騎上這座駕的時候都是在戰場,他罩着銀鎧,他的馬,罩着黑甲,他們不論是人是獸,都是蒙着面的殺手。他們是同生共死的夥伴,一起感受殺戮之後的勝果!而現在不是,他着着錦袍,而它,盡情的感受風裹涼它的肌膚。它的眼,一樣也躍動着光,向着他所希望的方向,盡情的展開它矯健四肢,帶着他們,奔跑!
天慕的時候,他們已經出了京都明陵,也出了西城蘊達的地界。前面是注云鎮,繁華已經遠遠的被他們甩在了身後!
小白的恐懼已經被奔跑帶走,她甚至有點喜歡這種恣意的感覺。一如,飛翔!他們都沒有翅膀,不能像鳥一樣展在天空。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飛翔!
馬已經慢了下來,開始緩緩的踱着步,他索性放了繮繩,任它自己向鎮的方向前行!小道上已經沒有人了,他撩開她的紗籠,看着她紅通通的臉:“今天晚上睡鎮上,明天要走山路了!”
他看看天色:“然後我們乘船去凌波谷!”
“凌波谷!”她輕輕的迴應,不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
Www¸тt kān¸¢〇
“那裡臨着月耀國的東境!如果有時間,我們可以去月耀國邊境的集上去瞧一瞧!”他輕輕笑着,低垂着眼看她:“那裡是駱駝的家!”
她也笑起來,因爲他對着她很溫和的笑。他抱緊她,因爲她的微笑而覺得心情很舒暢:“等我們回昭平的時候,我給你好東西!”他嚮往着他們的婚禮,他可以想像的到那是怎樣的盛大場面!他也要給她一個家,最好的那一種!
好東西?他一直都給她好東西,多的讓她的心已經要漾出來了,多的連她的眼睛都裝不下。多的讓她,總是想哭出來!
“我們,去凌波谷做什麼?”她終於向他提問題了,有些怯怯的,卻還是問了。她因爲奔跑,也綻放了出來!
“去找個人!”他笑着,她能釋放出來。他很喜歡!
“是個男人,不過我允許你見他!”他撫着她的發。
“哦!”她安靜的點點頭,不再多話。
第二天的晚上,他們便到達了凌波谷。除了坐船的那一段,基本上都是騎着馬翻山越嶺。雖然已經是二月,但天氣還是很冷,山間也少有碧色。除了有點松柏,其它全是枯敗!進了山谷,有一條穿山的澗流,半化半凍,有水從冰層下緩緩的流淌!他們騎着馬,緩緩的沿着山澗而行,向着更深的谷中。天一黑,谷裡還是很冷。傾絕用自己的氅裹住她,只露出她小小的頭顱。不停的趕路,讓她很是疲倦,馬行山路的時候很顛,讓她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散了架。更何況,她是第一次騎馬,就一下騎了這麼久!她強撐着睜着眼,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睡覺!他還沒睡,她怎麼能睡?她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過份了,倒比主子還嬌貴起來了!以前她看更,整晚不睡,白天照樣能幹活。現在連路都不用走了,竟然還總是比主子先睡着!她偷偷的縮着兩隻手,交替着掐自己,強迫着讓自己保持清醒!
“幹什麼呢?”他伸手握住她兩隻手:“別亂動!”他知道她在幹什麼,故意不去戳穿她!他心裡笑着,眼睛卻遠遠的看着前面。漆冷的夜色之中,有星星點點的燈光!終於,要到了!
澗旁空地上,還有旁邊略矮的山頭上,建了一座莊院。房子錯落的分佈,皆用橋閣相連,山水之間,一派和諧的景緻!
馬蹄聲剛近,大門已經微微敞開,一個紅燈籠飄了出來!確切的說,是一個執着燈籠的小童走了出來,因爲天很黑,他的身軀與夜色融爲了一體,一時間,只看的到他所執的小小燈火!
“公子來了?”他遠遠的招呼,將燈籠提了提,照到他的臉。十四五歲的模樣,眉清目秀。
“唔!”傾絕輕輕的迴應:“你家主子越來越警醒了!”
“公子一進谷,主子便打發人來迎了。接了半天沒接着,才讓小的在這候着!”小童走來,幫他們挽了馬,傾絕抱着小白躍了下去。由了他拉了馬去,自己帶着小白向大門走!是,他們慢了。因爲他知道她累的很,進來就沒再跑,一路緩行過來的!
進了院,是個大前園子,這裡依山傍水,所以沒有任何人工裝點的景觀。只是兩個大荷花池子,中間一道拱橋直通正堂。這個節氣,沒有花,根莖也都萎枯着。橋頭嵌了燈,有兩個梳着環髻的小丫頭,執着八寶燈過來相迎:“公子,請這邊走!”兩人話音低柔,蓮步輕移,引着他們一路穿過花池,進了正堂!正堂沒有門,像是一個觀景臺一樣,有八根柱,上面皆吊着紗,風起紗飛,迷濛如雲。堂裡有明明的燈火,裡頭空空無任何繁複的傢俱,只在地上隨意的散了幾個坐墊,一方矮桌!紗起紗落間,隱隱見着一個青衣的男子的側影!
“好久不見了,傾絕!”他的聲音忽然輕飄飄的傳了過來,渺渺的,有些似幻似真。小白根本還沒看清,下一刻,他已經歪倚在柱前,迎着他們笑着。小白簡直不知道他是如何走過來的,鬼魅一般的,人便已經在眼前了!他的長髮綰着,有長長的髮尾隨風飛揚。臉頰邊有些細細的碎髮,在燈光的籠罩之下,光影明滅!他五官很柔媚,一時之間,讓人有些性別錯位。若不是他這身男裝的打扮,若不是身形很高大,就讓人會覺得,他是一個生的很好的女子。他脣邊帶着淺淺的笑,打量着傾絕,還有,他身邊的小白!
“是,好久不見了!”傾絕輕輕的迴應。他曾經以爲,再也不會來找他了。但是,還不到七年,他就又站在了這裡!這裡依舊如故,靜靜的庭院,輕巧的小童,坐擁山水,清心明目。而他,也依舊如故,眼波如水,淺笑若花。一直,沒有變過!
“我內人,小白!”他低了頭看着小白說着,小白微顫了一下,垂了頭,微福了一下:“小白見過公子!”她的聲音低低的,微微打着顫。
“在下雲寧揚!”他回禮,笑着:“一路跋涉,不如今天先歇了?”,傾絕此時已經將小白拉進堂來,低頭看她:“你先去洗洗,吃點東西。累了就早點睡,我一會去找你,好不好?”他聲音低柔,雲揚卻在一邊聽得眉尖微揚。
“好!”小白不敢擡頭看人,更不敢再說其他的話。雲揚微一揚手,早有小丫頭過來引她:“夫人,請這邊來!”說着,便挽了她向着後面一條向西的俑道階橋而去!
傾絕一直看她去的遠了,這才自矮桌邊盤膝而坐。早有人奉了茶點來,夜色已經深濃,在這深山幽谷之中,更顯得漆黑異常!傾絕托起茶盞,氳氤的水氣令他一時間有些恍惚,似是那回憶,又濃濃的包裹而來!
“我還以爲,上次之後,你便不會再來!”寧揚執了壺,親手爲他續滿:“冷嗎?要不,我們去內閣聊吧!”
傾絕微微一笑:“你還是那麼會體貼人!”他長的柔美,舉止卻全無媚態,溫文有禮,又體貼入微!
“呵呵,很可惜。我自己卻不是人!”寧揚輕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