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月娘又在門外叫着,小丫頭來三請四請,沒見動靜。這下她坐不住了,親自跑來叫門:“姑娘,外頭人都齊了。姑娘收拾停當就快快出來吧?!”這個小丫頭,長得倒不算是多麼天姿國色。不過那舞姿就真是驚爲天人,更有一手絕頂好琴意,初次登臺便爲她掏了大把的銀子。實在讓她樂得睡覺都在笑!風月場裡打滾,人她是見得多,有絕活的女子也見過不少。但如此勾魂奪魄的絃音舞技,真真是讓她大開眼界!所以,她特地讓她住在自己院後,特別爲她找一個格外清寧幽雅之所。每次也是吊足客人的胃口,爲自己賺個鉢滿盆溢!
“媽媽,我今日不舒服。明天再演罷!”凌破倚着門,張口便是小白的聲音,惟妙惟肖,真如小白親自出口一般。這樣的小把戲,小白已經見怪不怪,由得他說話。自己仍呆呆的坐着發呆!
“哎喲,姑奶奶!您哪日都行,就是今天,萬萬是不成啊!”月娘真恨不得一頭撞進去,賠着笑說:“您不知道啊,今兒來的人,咱可得罪不起!真鬧起來,我這萬春樓都不夠他一腳跺的啊!”
“媽媽好說笑了!”凌破撇着嘴:“誰不知道,媽媽跟京畿府伊大人是‘好朋友’!誰還敢得罪媽媽啊!”
“乖女兒,這要是一般的豪客,老孃還真不看在眼裡!今兒來的,可是九王爺啊!”月娘在外頭唉聲嘆氣:“女兒,你開開門,讓媽媽進來!”
“我不知道什麼九王十王,今天我不舒服,不打算演了!”凌破倚住門,任她叫也不肯開開:“這些天,女兒天天爲萬春樓表演,媽媽也賺了不少了。來日方長,女兒跳折了腿,媽媽也沒好處!”
“女兒,你來的日子淺。你是不曉得箇中的事!這九王爺,如今可以京裡的紅人。皇上最寵的兒子!可謂權勢通天,無人可及啊!我們做生意也是求財,這樣的人,我們得罪不起!女兒就疼疼媽媽吧!今天你勉強應酬一下,討他喜歡了,媽媽也借你的光不是?”月娘輕聲勸着:“他剛剛纔回京,這不就趕着來捧乖女兒的場,萬不可駁他的面啊!”
“哦?”凌破一聽,心下微微一動。皇上最寵愛的兒子?或者他能透露些聚雲嶺的事也不一定呢!他回眼看小白,正與她看過來的目光兩兩相對。他看着小白,想了下:“那好,那今天就讓媽媽多賺點錢好了!”
“嗯,女兒?這是什麼意思?”月娘看她沒有開門的意思,一時也有些急,不由的問着。
“我今天在院內水*舞,媽媽出去跟他們說。價高者可進來與我獨見!如何?媽媽儘可擡價!”凌破伸手示意小白過來,輕輕笑着:“既然是王爺,斷沒有輸給那些豪客的理吧?如果他給不起錢,如何找媽媽的晦氣!”
“好!好主意!我這就去安排!”月娘雙眼一亮,忍不住拍着手說:“乖女兒,真真是我的心頭肉啊!女兒快快妝扮起來,一會子迎貴客來!”
“先說好,憑他是誰。只可觀,不可動手動腳!不然,別怪我不給臉面!”凌破嗲着聲音說着。
“當然,女兒冰清玉潔,哪由得他們混來!我打發小子們守好了。就算是王爺進來,也得懂這行的規矩不是?”月娘一疊連聲說着,擺個清倌在這裡,當然更好撈銀子。真是喜歡了,也能討出大價錢贖身!她笑着,急碎着步就轉出去了,忙着去宣佈今天的新規矩!價高者得,入得花庭內臺,看美人獨舞,這個價碼,該如何開纔是?!
凌破拉過小白,看着她的臉色:“你不舒服?”他伸手去撫她的額頭:“這個人或許對我們有用,要見一見!”
“那一會進來的,不是他怎麼辦?”小白搖搖頭:“我倒沒什麼!”
“哼,堂堂九王爺,連一幫暴發戶都搞不定,還有什麼臉在外頭坐着?”凌破笑笑,伸手去撫她的後頸,感覺那裡跳的很厲害:“我汲點你的血吧,快頂出來了!”他微微輕撫,引得她有些發顫!這個細小的動作,讓她想到傾絕!那聲‘王爺’,也讓她想到傾絕!這些天來,在凌破的教導下,她學會對人虛情假意的笑,明明也是笑,但心底一點也不快樂!她終是明白,原來笑,也並不一定要開懷!有時笑容,也是一種掩示!
“我很想念他!”她忽然低低的說着,微微的擡眼,明眸掩上一層霧色。讓凌破,忍不住伸手攬她入懷:“小白,你長大了!”他輕輕的說着,撫着她的長髮:“你時時刻刻牽掛他,每天都忍受這樣的折磨。這樣的你,真的長大了!只是…….”
“可是你很討厭他!”小白擡眼看着凌破,看他收起往日無賴,眼底蕩滿柔情,聲音輕緩如風。一時間,不由的出口。
“我討厭他,是我怕他會傷害你!在我心裡,你最重要!”他認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輕輕的說着:“我總是會站在你這邊,永遠支持你,永遠信賴你。因爲你是我的主人,我是因爲你的血,才獲得如今的樣子!”
“不是,是朋友!第一次可以聽到你的聲音,就是這樣說的!是朋友!”她看着他,忽然說着,伸手去握他的手指:“對不對!”
“嗯!朋友!”他重重的點頭,輕輕的笑,笑容動人心魄,那種美,並非是容顏帶來的光彩。而是,心意所發出的光芒!
“我也永遠站在你這邊,永遠支持你,永遠信賴你!”她學着他說着,輕輕的重複!
“你已經做到了!”他撫着她的臉頰:“當你把你的身軀,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血肉,每一次呼吸,都順應着我的力量,交託在我的手上!讓我的風力,考驗你柔韌的最大程度。這種信賴,有如交付生命!我們可以舞出動人的姿態,是因爲你的完全的信任,不曾抗拒我的力量!”他輕輕的笑着:“讓我們再一起,去勾引那個色鬼,讓他把自己所知道的,通通都說出來!”
他小小無賴的笑意,讓她也忍不住微笑。笑容裡的真與假,原來也是可以分辨!真正用心去體會,就會發覺,小破的笑容。和那些坐在豪華廳堂裡的男子,和那個口稱自己是乖女兒的月娘,是如此的不同!
院內有一方小小水池,此時菊花怒放,各色堆滿園。此時四面搭上竹架,繞上軟羅輕紗,架起琉璃燈盞,飄渺如煙,恰如飛霧!水池正中,是一個僅有三尺寬長的正方小臺,臺上以梅花格式拱起五架小小的圓鼓,紅漆的鼓圍,軟皮的鼓面,在這紗罩之內,似幻似真!小白立在花海之間,白菊怒蕊,有如孩兒般銀盤樣的臉!她一件白色綴蔥綠蝶袖的短衫,在秋風之中,綻放有如飛花!她腰間中空,只繫了一層薄紗,下身是大散開襟的長裙襬,側分兩翼,裡面是蝶散開裾的白褲,足裸處是大花的花邊!她雙臂繞着長紗,綠色有如長長的舞柳。長髮只在頭側微挽出一個團花髻。其餘皆甩在身後,隨着風,絲絲縷縷的飄蕩,與那飛起的紗帶交相糾纏!
九王爺鄭隕奇一進入這後院之中,便隱隱看到花叢之中立着的女子。那些飄飛的紗帶,點亮的琉璃燈,在她身上罩出一團團光影!他看到她長髮飛舞,懷中還抱着一個琵琶。她十指纖纖,扣在弦上,眼眸低垂,只見面上有金妝光華。眉目難辨,卻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渺然之姿。讓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放急,促行了幾步,又怕打擾她的寧靜,又是不由自主的放緩!
“來了!”小白聽到凌破的聲音,心下猛的一跳,她還是會緊張。雖然每次出場前都要深呼吸數次!還是忍不住會緊張!凌破已經化風,周身都包裹在他的風力之下,他用風吹起她的紗,比那些雜亂的秋風更可以掠出她最動人的形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妥當!
他還未走近,忽然見她纖指一揚,頓時覺得聲音由四面八方團涌而來,像是一霎之間,滿天飄起花雨,遊遊蕩蕩,似是虛無,卻是清晰!他不由一頓,耳畔聲音還未絕,突然見她足尖微曲,腰身一個後仰,後背與地面平行,長髮蕩如飛瀑,花朵隨她而搖,紗裾卻四散而飛!她雙手高舉琵琶,左足伸直而上,有如凌雲而起。右腳點地輕旋,催起朵朵蕊絲,泛起一團花霧。整個人,竟然凌空而起,在空中一個大旋身,輕輕落池中臺鼓上,如此軟皮小鼓,卻沒有絲毫聲響!只聽弦不絕,有如凝語!
他簡直看呆了,這一彎一躍,身姿翩然,如煙如霧,在這絲絃慢妙之中,有如夢幻!他呆呆的站着,甚至忘記坐在早已經備好的坐席之上,只顧盯着那紗幔之中的女子!
“貴客大駕,海棠春有禮!”她盈盈團身,聲音如歌,絃音不絕,絲絲縷縷,入人心扉。不僅是他,連跟過來的小童,外帶院館裡的護院通通都呆怔了去。一時,竟有些雕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