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神志有些迷離,渾身的傷扯得她疼痛得要暈厥過去。她看不清東西了,只覺得有光,天亮了。然後光又暗了,天又黑了!她沒有吃的,更沒有水,不停的流血。她快死了!她覺得自己變輕了,要飄起來了!周圍好靜啊,偶而有鳥的聲音,撲扇着翅膀,在她的身上停留。然後又飛走了!後來有更大的鳥飛來,就停在她的身邊。好像在等她死,等她死了,吃了她的肉!
她真的快死了,第一次感覺到死亡是如此的接近!她一直以爲,自己是無論怎麼樣都不會死的。但是現在,好像真是要死了!她覺得飛起來了,是那個鳥,它抓起她來。爪子深陷她的皮肉,她也不覺得疼!她覺得景物亂轉着,一直向下向下,她聽到混亂的鳥鳴聲,嗷嗷叫着,好多!她去了鳥窩了嗎?鳥媽媽要把她餵給自己的孩子嗎?她胡亂想着,忽然一股旋流涌飛了過來,她聽到鳥兒的嘶鳴聲,她一下變得更輕了!一下有如墜到棉花堆裡,輕飄飄的!
“小白!”她聽到聲音,有人在叫她。叫她小白!她努力睜大眼睛,恍惚間看到一張臉,或明或暗,但是,那一臉的擔憂和痛楚,讓她的意識漸漸的又清晰:“小破!”
“小白!”凌破抱着她,沿着峽谷中央向北而飛!兩邊都是峭壁,下面深不見底!她的血流淌在他的身上,融進他的身體!他抱緊她,讓她睡在他的懷裡:“我來晚了!我們走,以後再也不回來了!”他將她裹在柔風之中,他渾身的氣力都包裹着她,將她帶向更遠的北地!
“咣”的一聲巨響,凌破一腳便跺開一個藥莊的門。此時已經是夜深人靜,街上一個人都沒有!藥鋪的老闆早就睡了,守夜的小童趴在堂屋裡睡眼朦朧!此時這突來的一聲,直將他驚的一下離地三尺半!
“救人!”凌破二話不說,徑直將小白給橫放在櫃檯上。披衣從後堂房舍裡轉出來的老闆還沒開口,已經被他一把給拎了起來,直接拽到小白的面前去!
“客,客……”還有幾分睡意的老闆看着凌破那一臉的鐵青,被他鐵鉗一般的手掌給捏着差點要暈過去。他兩腳離地的被凌破一路給拖到藥櫃前,胖滾滾的身子此時已經有些癱軟起來!
“打,打烊了,客,客官!”小童結巴着看着櫃檯上的血人,簡直雙腿有些發軟,努了好幾次,才把話給說全了!
“打你媽個屁!救人,不然我捏死你!”凌破手一伸,掌櫃的已經讓他提起半天高來,兩條腿一蹬一蹬的。眼看就要翹辮子了!
“小,小的,這,這是藥,鋪!不,不會瞧,瞧病!”小童看老闆已經要翻白眼,嚇得渾身已經打了擺子了!
“放屁,藥鋪都有做堂的!讓他滾出來!”凌破手一撥拉,那小童已經直直的向着後堂飛出去!他微鬆了手中的胖子:“你抓傷藥給她,快點!”
“是,是,是!”胖子屁滾尿流,在屋裡滴溜亂轉,忙不迭的拉着藥櫥找藥!凌破看着小白,他此時臉已經發了青黑,手指節咯咯作響!他雖然是風,但化了人之後與常人無二。渾身的骨骼突痛欲暴!龍禁海,就不該聽那個混蛋的話!去了龍禁海,一無所獲,回來便是小白半死不活!他再晚一步,就要讓那些該死的食腐鳥吃了個皮骨不剩!
小白醒來的時候,首先觸目的,是上方的帳頂。團成一朵花樣,堆纏着,在她的頭頂上方靜垂!因爲身下的綿軟褥墊,讓她周身的疼痛更因自己的清醒也同時甦醒了來!牀,一張陌生的牀,陌生的房間。牀正對着窗,月光傾泄進來,一地的銀白!她微微側眼,看到一個背影,坐在牀邊的腳踏上,後背倚着牀沿,曲着膝,微垂着頭!他的髮長長,如瀑般垂灑,看不清臉,但小白知道。他是凌破!當她意識最後失掉的一霎,她記得看到他的容顏,雖然恍惚,但她知道那並非夢境!
她微微張口,喉間卻是哽澀,說不出話來,只有,一聲悶悶的哼痛!他微動了一下,沒有回頭,輕輕的問:“醒了?”他的聲音,竟然也是澀咽!
“小……破!”她喘了喘,終是撕扯出那一聲低喚,看他的肩微抖了一下:“哭了?”她啞啞的聲音令他再忍不住,一下回過頭來撲到她的牀頭:“囉嗦,看清楚,我沒哭!我是風,哪裡會哭!”
她看着他的臉孔在她面前放大,月光下眼圈明明還是微微的腫,肯定是紅紅的!他的面色慘白,雖然橫眉立目,還是讓小白怕不起來!她看着他,許久咧開嘴笑着:“變成人了麼,變成人了,當然會哭了!”
他伸手掖嚴她的被角,垂下眼,只讓她看到他濃密的睫:“再睡吧!你醒過來,我也放心了!”他的聲音平順了下來!她順着他的肩後看窗外,一輪明月,正在外面看着他們!她看着它,突然驚跳了起來,她整個身體一彈,根本已經忘記滿身的傷痛,就要強撐着坐起來!
“你幹什麼?”凌破一把摁住她,她盯着外面的月亮:“我,我睡了多久了?外,外面的月亮……”那窗外,不是一輪滿月,而是一個月牙,彎彎如鉤,泄入滿室銀白!
“十四天!”他沒有順着她的目光回頭,只是盯着她大睜的眼眸:“今天八月二十九了!”
“二十九?!”她目瞪口呆,怔仲了半晌。盯着凌破看了半晌,忽然說:“你不要把我帶走,我得去找他!”她被他摁着,動不了。她沒有掙扎,只是低語!
他看着她,目光卻有如月色,清明如水,幽深如夜!他看着她尖瘦的下巴,聽着她澀啞的聲音,忽然牽起脣角,盪出一絲微笑:“這十四天,我一直聽你在說這個!”
她怔怔的看他,他笑意輕淺,有如柔風,聲音低柔,恰似花撫:“你怎麼知道我想把你帶走?你纔剛剛醒過來。”她一點也不笨,她不過是有單純的思維方式而已!
“我是想把你帶走,再也不回來了!”他支着肘看着她:“但你一直叫他,不是叫相公。而是叫傾絕!”
他伸手撥她的發:“就算要找他,也得養了傷再找!他沒那麼容易死,對方要的是聚靈咒!”
她靜靜的聽他把話說完,看着他淡靜的容顏,他給了她安定和力量!同樣也讓她看到希望!
“這是哪?”她忽然問,看着這陌生的房間。
“客棧!我們已經出了凌佩西北境了,這裡是漠原!”他輕撫着她的額頭:“再睡吧,你還有點熱呢!明天咱們再說話!”
她張了張口,客棧?他怎麼有錢的?而且,他們已經出了凌佩了?他守了她十多天,累壞了吧?那相公去哪了?那天上飛的馬,也把他帶到這裡了嗎?他現在好不好?還有凌大人,他沒事吧?她胡思亂想着,一腦袋的問題,卻偏偏頭昏昏沉沉的不聽她的使喚!眼皮也澀重起來,渾身也是痛重得擡不起分毫,她看着他。一時間,又昏睡過去了!
凌破輕撫她的髮絲,看着她昏睡虛白的容顏。傾絕,傾絕!當你掙扎在生死的邊界,卻不停呼喊這個名字,令風的腳步,也不得不爲此而停留!他讓你不顧一切,讓你魂牽夢繫,卻也讓你跌進另一種苦難,成爲馭者打擊的目標!他一半是人,一半是狼,一半是地獄,一半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