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太平間的唯一出口,那扇關閉已久的門,居然發出“咔嚓”一聲開鎖音,緩緩打了開來,鴻輝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扇門,心中的緊張簡直難以言喻,是什麼想要進來?
門先是打開了一條縫,一個瘦骨嶙峋的腦袋從那門縫中伸了進來,看上去是一個老人的頭顱,四目相對,那腦袋猛地縮了回去,鴻輝死死盯着門口,不一會,那個腦袋再次緩緩伸了進來,這次鴻輝看清楚了,那顆腦袋下面似乎還穿着醫院特製的保安服,再次四目相對,鴻輝能很明顯地感受到另一雙眼睛中透露出來的驚恐感。
果然,那顆腦袋比上一次更快地縮了回去,緊接着外面傳來一聲重重的關門聲,以及桌椅被碰倒發出的“咣噹”聲,還有速度極快的奔跑腳步聲,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於徹底消失。
鴻輝有點奇怪地走到門口,輕輕一拉,門居然開了,走出太平間,站在走廊裡,入眼的走廊用一片狼藉來形容絲毫不爲過,一個裝滿茶水的杯子掉在地面,裡面的茶水潑得滿地都是,一個相當古老的收音機也已經被摔碎,機械零件裸露在外,走廊裡的兩張椅子此刻橫躺在走廊中央,離自己身邊這張歪放着的桌子大概有五米遠,看上去像是有人在慌亂中離開的時候不小心踢到那邊去的一樣,鴻輝掃了一眼腳邊,無數菸頭凌亂地丟棄在地上,其中一個菸頭還在冒着絲絲青煙,看來剛纔有人在這裡待過。
鴻輝站在這一片狼藉的走廊裡發呆,不遠處的樓梯處再次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聲音很凌亂,似乎有很多人正在從樓梯上下來,不一會,鴻輝看到樓梯轉角處出現了一大羣人,有穿着白大褂的,有穿着保安制服的,還有穿着粉紅色護士服的,當鴻輝看清那羣人中一個嘟着小嘴滿臉怒氣的小護士時,不禁渾身放鬆下來,嘴角流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一行人很快來到了鴻輝的面前,一個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人指着鴻輝,對身邊一個高個子老者說道:“楊院長,就是這個人,剛剛在太平間裡站着的,就是他,差點嚇死我了。”
鴻輝看向那個被他稱作楊院長的人,這個人年齡大概在30歲上下,身材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幅金絲邊眼鏡,鷹鉤鼻,眼神犀利,正皺着眉上下打量着鴻輝,他身後站着一大羣人,粗略估計有十來個,大部分是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只有兩三個穿着護士服的護士躲在人羣中好奇地往這邊張望,這其中就有那個美麗的萬護士。
由於楊院長在場的原因,萬護士並沒有直接走過來,而是站在人羣后對着鴻輝做出各種生氣的表情,一會兒鼓着腮幫子皺皺眉,一會兒雙手叉腰努努嘴,那樣子又可愛又可笑,鴻輝不禁看傻了,帶着一臉傻笑盯着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
可能是發現了鴻輝的走神,楊院長輕輕咳了一聲,鴻輝觸電般嚇了一跳,看向楊院長,並沒有說話。
楊院長覺得氣氛有點尷尬,再次輕輕咳了一聲,緩緩開口道:“這位同志,你好,我是這家醫院的副院長,你是?”
鴻輝禮貌地上前一步,準備與楊院長握手,伸出手去說道:“你好,我是。。。”話還沒說完他就閉上了嘴,因爲他伸出去的手在空氣中停留了半天,沒有得到任何迴應,楊院長不僅沒有與他握手,反而在他伸手的那一刻往後退了半步,雖然楊院長在極力掩飾着這種不自然,可鴻輝那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孤零零地懸着,在此刻顯得是那麼的尷尬。
鴻輝訕訕地縮回手,心裡有點不舒服,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面帶微笑地站着,耐心等待着楊院長開口,場面一時變得更加尷尬。
楊院長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再次輕輕咳了一聲,開口說道:“這位同志,看你穿着我們醫院的病號服,你是我們的病人嗎?”說完上下打量了鴻輝一眼。
鴻輝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病號服,對着楊院長點點頭。
楊院長點點頭,轉過身對着身後的一箇中年醫生耳語了幾句,那醫生正準備離開,人羣中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楊院長,不用去查了,他是我的病人。”
衆人回過頭來看向聲音來源,一個漂亮的小護士費勁地從人羣中擠了出來,一個箭步衝到鴻輝面前,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把揪住了鴻輝的耳朵:“喂,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準亂跑嗎?一轉身的工夫你就不見了,你是鬼變的啊?氣死我了,我揪死你,我揪死你。”一邊說一邊發力揪着鴻輝的耳朵,鴻輝被她揪着耳朵,不得不彎下腰去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
楊院長和一衆醫護人員站在一邊,看得是目瞪口呆,楊院長不自然地扶了扶眼鏡框,似乎是不忍看到這麼慘烈的場面一般,低頭看了一眼地面。
過了好久,小萬護士可能是揪累了,鬆開了手,雙手互拍了兩下:“哼!看你還亂跑?”
鴻輝捂着火辣辣的耳朵,驚恐地直起身來,看着小萬護士,眼神中充滿怨屈。
小萬護士看到鴻輝那欠揍的表情,伸出手做出一個揪耳朵的動作,在鴻輝面前晃了晃:“你那是什麼表情啊?看什麼看,再亂跑,小心我把你耳朵給揪下來!”
鴻輝眼神中的驚恐感更明顯了,他求救一般看向楊院長,楊院長髮現鴻輝看着自己,閉上了因驚訝而大張的嘴,輕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扶了扶眼鏡框緩緩說道:“呃,那個,小萬吶,對待病人得溫柔一點,不能這樣,不像話了啊!”
小萬護士轉過頭來:“楊院長,您老是不瞭解情況,這傢伙,玩失蹤都好幾次了,每次都是悄無聲息的消失掉,害得大家拼命地到處找,太不尊重人了,她媽媽臨走的時候交代我,如果找着他了,第一時間代替她把這傢伙的耳朵狠狠揪兩下,她還交代我,在照顧這傢伙起居的時候,如果他不聽話,就往死裡打,她說這傢伙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主,不打隔天還不知道會出啥事呢。她老人家還特許我一根擀麪杖,說這是她們家的傳家寶,這傢伙最怕的就是這東西。”說完從包裡掏出一根短粗的擀麪杖,在鴻輝眼前晃了晃。
鴻輝被她用擀麪杖一晃,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而小萬護士則一副勝利者的表情洋洋得意地看着鴻輝。
楊院長再次輕輕咳了一聲:“萬芸,別胡鬧,”看着鴻輝:“同志,我有個問題必須得問問你,希望你能夠回答我。”
鴻輝眼睛警惕地盯着萬芸,點點頭。
楊院長有點無奈地微笑着,搖搖頭,緩緩開口道:“你跑到太平間去幹什麼?”
鴻輝聽到這個問題,腦子裡記憶回放一般想起了剛纔所發生的那些恐怖的事情,轉過頭來認真地看着楊院長,一言不發,他不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告訴楊院長自己見鬼了?或者說自己因爲追一具屍體追到了根本不存在的地下四層,然後從地下四層進入的太平間?還是說自己無聊溜達溜達就到了太平間?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爲這一切根本就不正常,怎麼回答?
愣了半天,楊院長見他沒有回答,再次發問道:“同志,能告訴我們嗎?你到太平間來做什麼?”身後所有的醫護人員全部用那種等待的眼神盯着鴻輝,包括萬芸,此刻也收起了那種不屑的眼神,認真地盯着鴻輝,等待着他告訴大家答案。
鴻輝被一道道熾熱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舒服,他看着楊院長,實在沒辦法,編了一個自己都覺得相當荒唐的理由:“我也不知道,只感覺自己剛纔睡着了,醒來就站在太平間裡了。”
楊院長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扶了扶眼鏡框,自我安慰的解釋道:“那麼這麼來看,你可能患有夢遊症,這個可有點嚴重了,你先回病房休息吧,我會安排醫護人員對你進行重點照顧的。”轉過身對着身後的衆人說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吧,各自回各自的工作崗位,不要影響工作。”
身後的人漸漸散去,有人還在小聲嘀咕:“幸好只是虛驚一場,我還以爲鬧鬼了呢,嚇死我了。”
楊院長看到人羣漸漸散去,對着身邊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人說道:“老徐啊,以後遇事要冷靜一點,不要那麼冒失了,你看看,剛纔你在走廊裡大喊鬧鬼,驚動了那麼多人,這不事情清楚了嗎?只是一個病人夢遊了而已,以後要注意啊!那個,萬芸,你先帶王同志回病房去吧,後面的事情我會安排的,”說完也離開了。
被稱作老徐的那個保安像犯了錯一般,低着頭一聲不吭,良久,轉過頭看着鴻輝,丟下一句:“都是你害的,晦氣,”一甩手也走了。
走廊裡就剩下鴻輝和萬芸了,鴻輝有點警惕地看着萬芸手裡的擀麪杖,萬芸看看鴻輝,再看看自己手裡的擀麪杖,“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阿姨果然沒有說錯,你果然最怕這個東西。”
鴻輝揉着自己仍然火辣辣的耳朵,有點委屈地說道:“我說萬護士,你揪耳朵不能兩隻一起揪嗎?偏偏只揪一隻耳朵,疼死我了。”
萬芸一個箭步衝過來,拎起鴻輝的另一隻耳朵:“你的意思是讓我再揪揪這邊的耳朵嗎?”
鴻輝馬上雙手緊緊握住萬芸的手,閉着雙眼不斷求饒:“別,別,姑奶奶,我怕你了,別揪,別揪,疼。”
雖然鴻輝不斷在求饒,可耳朵上並沒有傳來疼痛感,他有點奇怪,緩緩睜開眼睛,萬芸那美麗的臉龐就在自己眼前不足二十釐米的地方,女孩身體上天然散發出來的體香衝進鴻輝的鼻孔,加上眼前這張如同沒有瑕疵的玉一般,有着驚心動魄美麗的臉龐,讓鴻輝都快噴出鼻血來了,因爲鴻輝怕疼,所以用力握緊了她的手,萬芸試着往外抽了幾次,沒有抽離出去,只能就這麼無奈地被鴻輝抓着手拉在身前。
四目相對,兩個年輕人的心臟彷彿同時被什麼撞擊了一下,一種莫名的情愫從心底升起,彼此都感覺眼前這個人似乎對自己來說非常熟悉。
還是鴻輝最先反應過來,他迅速鬆開了握住萬芸的手,有點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雙手:“那個,那個,呃,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萬芸此刻也沒有了剛纔的火辣,臉上不自覺地飛上兩朵紅暈,低頭看着地面:“你,你,沒關係,趕緊回病房吧,你得換藥了,我在病房等你。”說完也不管鴻輝什麼反應,一轉身帶着一股香風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