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剛過,便見一個女僕微垂着腦袋,推開門站到她的面前,通稟道:“少奶奶,該去見夫人和老太太了。”
管宛放下手中的書,微不可察的嘆息一口氣,隨着女僕的指引換上一件白色洋裝,梳洗打扮一番後,走過掛滿巨幅油畫的走廊,來到樓下廳內。
這裡還是她第一次來時的樣子,許高的樓頂給人一種哥特式建築的錯覺,屋內的擺件也是精巧定製的歐式風格,隨着盤旋樓梯扶梯而下,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頂上懸掛着的華美吊燈,還有樓梯旁放的黑色鋼琴。
她慢慢走到廳內,看見夫人和老太太正坐在沙上用茶,垂喚道:“老太太,夫人!”
可那兩人卻裝作沒聽見一般,管宛默默咬脣,不知她們是對她起遲了不滿意,還是對這個稱呼不滿意。
不過,若是讓她叫秦夫人一句“媽”,真的不知道怎麼張口……
一想到父親因爲秦夫人派去的人還躺在醫院裡,母親時不時難過的哭哭啼啼,她就心如刀絞,怒火中燒……
這個空蕩詭異的秦家大宅,於她來說跟監獄沒什麼差別,她是多麼想逃離這裡,哪怕摔得血肉橫飛,或是葬送性命都好!
可是,她終究不能那麼做,如果她逃了,不論是否成功,也不論是死是活,她的父母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甚至可以說,他們的生活將會比先前更加艱難!
所以,她只能接受眼下的步步爲營。
“老太太,夫人,你們找我嗎?”管宛硬扯出一抹微笑,好聲好氣的繼續搭話,但秦夫人只顧着與老太太聊天,瞧也不瞧她一眼。
管宛垂下眸子,細密的睫毛遮去她眼中的情緒,重複幾次搭話都被強行忽視,終於,她只能把難以啓齒的稱呼叫了出來,即使她的心裡有多不情願,又有多義憤難平。
“奶奶,媽……”
兩聲略顯疲憊的喚聲響起,那兩個自顧着談天的長輩才默契地擡起頭,轉頭望向管宛。
秦老太太更是欣喜的朝她招了招手:“過來,我的乖孫媳婦兒!”
管宛瞥了眼秦老太太,她六七十歲模樣,臉上的皺紋很明顯了,許是腿腳不夠靈便,她的腿邊還靠着一根柺杖,周身不似秦夫人那樣雍容華貴咄咄逼人,看上去還算平易近人。
這樣想着,管宛便慢步上前站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含笑覷着她,伸手抓住管宛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叮囑道:“既然都叫過人了,也別拘束了,以後你就是我秦家的孫媳婦,這裡就是你的家!”
管宛淺笑點頭,不多回應。
秦夫人瞧她們聊得親熱,便跟着說道:“秦家向來人丁單薄,全靠我和你奶奶撐着,如今你進門了,可要好好爲秦家開枝散葉,我和你奶奶不會虧待你的!”
“知道了。”管宛禮貌點頭,心思卻飛到了九霄雲外。
看來今天她是來聽長輩訓話的,兩位秦家女眷空虛寂寞多年,現在好不容易娶進新媳婦,巴心巴肝地想着要孫子,這也符合情理,於是,她只能在心裡偷偷苦笑一聲,不好辯駁什麼。
然而,接下來的話卻叫管宛有些鬱悶。
“娟兒,把書拿過來!”
秦夫人朝身邊一個女僕吩咐一句,那喚作娟兒的女僕應了聲點頭退下,又從旁側的書房搬過來一本巨厚無比的書,小心翼翼放在了管宛的面前。
管宛的目光匆匆掃過那本厚厚的書,覺有什麼不對,便垂下目光定睛一瞧,只見封面上寫着的幾個字扎得她眼睛疼!
雪白的書皮上,沒有可愛小清新的圖案,沒有色彩,只有幾個硬邦邦的黑體字無比死板地躺着。
優生手冊。
這是什麼意思?用得着這麼厚一本嗎?這麼多的頁數,得猴年馬月才能翻完?
秦夫人看見管宛臉色黑,不以爲然地抿了口茶,說道:“這是我請人結合你的情況研究出的最佳方案,總共三千頁,有點厚,你抓緊看吧!反正,你平時也沒什麼事,自己多注意一些總是好的。”
“……”管宛交疊在膝上的手緊了緊,嘴脣抿得有些白。
“另外,我差人給照顧你飲食起居的幾個姑娘都了這本手冊,她們會盡量按照上面說的服侍你,你自己也盯着點,如果有什麼不符合的地方,記得多提醒她們。還有,學校那邊你就先別去了,我叫人給你申請了休學,至於什麼時候回去,……以後再說吧!”
“嗯,聽您的。”管宛附和一句,眼底卻是無奈。
她低頭翻開目錄粗略看了看,第一部分是生育時間計劃表,第二部分是孕期知識概括,第三部分是孕婦作息表……
當她看到孕婦作息表都寫了幾百頁的時候,簡直覺得快瘋了!
心說秦夫人該有多變態才能把控制慾精化到如此地步!生個孩子而已,有必要這樣嗎?俗話說的好,物極必反,難道她不知道?寫這麼厚,鬼才會看!
管宛心中連連腹誹,可臉上的笑容卻還是如春風般溫和:“有勞您操心了,我回頭一定看。”
秦夫人滿意地點頭,尊貴雍容的臉上露出一抹喜色,繼續道:“還有,待會兒你跟娟兒去方博士那裡做一下檢查,該生孩子了。”
“現……現在嗎?”管宛有些吃驚,沒想到秦夫人連一天都不肯耽誤,她纔剛進門,就把日程催得這麼緊。
“現在也行。”秦夫人趁勢應了,假裝沒聽懂她的話,轉頭朝娟兒說道,“帶少奶奶去方博士那兒!”
娟兒垂頭應了一聲,走過來朝管宛做個請的姿勢:“少奶奶,我們走吧!”
秦老太太伸手在管宛的後背上輕輕一拍,安慰道:“不用怕,檢查而已,去吧。”
“好。”管宛長舒一口氣,起身站起來,跟着娟兒的步子在樓中繞了許久,抵達一處緊閉的門廊。
娟兒輕輕推開門,將她先請了進去。
剛跨進這個地方,管宛便覺得渾身不寒而慄,房間裡的空調打得很低,有些凍人,擡眼就能看見一排排小隔間,粗略掃一眼,差不多有二十多個,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
她們從那些隔間外面走過,又來到一處透明玻璃的小單間,娟兒敲了敲門,門便咔噠一聲解鎖,娟兒推門再次將管宛先請進去,又跟着進去對桌前啪嗒啪嗒寫報告的中年女人說道:“打擾了,方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