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小詩來到天字號客房門外,便聽得一陣琴聲悠揚,緩緩自屋內傳出。
琴音天籟,清泉流水中又帶着幾分淡淡哀愁,似一個多情的女子,獨守空閨,滿腔春.情無法排遣,全傾訴在指尖琴絃。
這瑤琴奏出的曲目,空靈中帶着寂寞,渾然中透出相思,妙手揮灑。普天之下,除了鳴玉坊第一才女豔女,花魁李夢妍,誰有如此造詣?
一想到李夢妍,衛小詩心跳都不由自主加快了幾分。
忽聽得屋內傳來一渾厚略帶沙啞的嗓音,喝道:“外面的朋友,想聽夢妍姑娘撫琴,大大方方走進來便是。何必鬼鬼祟祟地偷聽?”
衛小詩心中暗罵了一句“你兒子才偷聽,老子正準備敲門的。”
肩頭在門框上輕輕一撞,大步邁出,踏入了房內。
一進房門,衛小詩眼前一亮,房屋寬敞,幾近百平米。紅木爲牀榻,梨木爲桌椅,翡翠作屏風,珍珠串成簾。地面上鋪着厚厚的紅毯,純手工製成,一針一線,極盡細膩,毯上繡着各類風景,山水蟲魚,栩栩如生。
衛小詩心中感嘆“他媽的,這麼大的屋子,得鋪多少地毯啊。奢侈!浪費!”
鼻尖輕皺,似乎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凝神一瞧,臨窗處擺着幾盆蘭花,花開爛漫,陣陣清香隨風傳播,吸入肺腑,精神爲之一振。
大廳正中擺着一張圓桌,桌上鋪滿珍饈佳餚,象牙爲筷,白玉作碗。三名男子圍桌而坐,間隔數尺。每一名男子身後都侍立着一名俏婢,斟茶倒酒,極盡溫柔。
中間一名年約五旬的壯漢,身披鎧甲,面前桌子上放着一柄四尺彎刀,面容威武,鬍鬚遒結,一對眸子精光閃爍,周身氣勢澎湃,正是帝國四大名將之首的雲千疊。
雲千疊左手邊是一名藍衣公子,二十六七歲年紀,溫文爾雅,眉如刀,象徵着堅定剛強,眼若冰潭,清澈中又深不可測,鼻挺嘴薄,果敢而冷靜。
他衣服並不算很華貴,但洗滌得乾乾淨淨,手指修長而有力,能拿筆也可持槍,指甲顯然經過修剪,十分好看。此刻藍衣公子手中正拿着一杯酒,淺淺品嚐,舉手投足間氣質優雅,渾不帶半分煙火氣。
他,自然就是帝國太子,趙宣。
衛小詩一見趙宣,莫名其妙爲之心折,上上下下盯着他打量,忽然間嘆了口氣,暗地裡尋思“師父說的沒錯,趙宣這小子,真是天生的帝王胚子。”
趙宣也看見了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小子是誰?他可真放肆!從來沒人敢這般瞧我。”
微微一笑,道:“小傢伙,你膽子很大。”
他的聲音平淡而中正,微微帶點磁力。
衛小詩淡淡道:“我膽子一向不小。”
趙宣笑了笑,道:“貴姓?”
衛小詩道:“姓衛。”
趙宣道:“魏武揮鞭的魏?”
衛小詩搖頭道:“衛生紙的衛。”
趙宣不覺莞爾“衛生紙?嗯,有趣,有趣。”
衛小詩冷冷道:“哪裡有趣了?”
趙宣皺了皺鼻子,道:“衛生紙這種東西很普通,是麼?”
衛小詩道:“不錯,但誰也離不開衛生紙,對不對?”
趙宣點頭道:“對極了,越普通的東西,越有其價值。”
兩人言語中各帶機鋒,說到此處,相視一笑。
趙宣向椅子指了指,道:“請坐。”
衛小詩老實不客氣地坐了,輕輕將食盒放在桌上。
食盒蓋得很嚴實,但仍有一陣陣香氣透出。
趙宣眼睛一亮,笑道:“裡面裝的可是汽鍋雞?”
衛小詩道:“答對了,你想不想吃?”
趙宣笑道:“想得要命。”
四個字說完,他手腳飛快,已自食盒內提出紫陶鍋,打開鍋蓋,用筷子夾了一塊雞肉,送入嘴中。
整個過程前後不超過三秒。
衛小詩笑了,他終於對趙宣生出好感。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子,從小接受禮儀教導,爲了一盆汽鍋雞,竟然不顧形象,又搶又奪,模樣猴急。那麼足以證實,他是一個真性情男兒。
趙宣連吃了八塊汽鍋雞,吃一口,讚一聲“美味”,連讚了八次,這才放下筷子。
衛小詩瞧着他只是微笑,雲千疊直瞪眼,另一名白衣男子卻連連皺眉。
趙宣給三對眼睛掃視,有些不自在,輕輕一聲咳嗽,笑道:“大家別客氣,都吃,都吃。”
向衛小詩瞧了瞧,見他似笑非笑,恍然大悟,忙又道:“來人啊,給衛公子添副碗筷。”
說話間親自替衛小詩倒了一杯酒,問道:“小傢伙,會不會喝酒?”
衛小詩道:“我只怕酒不夠。”
趙宣笑道:“夠,管夠,絕對管夠!”
拿起面前酒杯,道:“來,大家敬衛公子一杯。”
雲千疊冷哼一聲,道:“就這小子,也配稱公子?也配跟老夫喝酒?”雙目中電光爆起,冷冷罩住衛小詩眼睛。
老將軍常年征戰沙場,殺敵無數,目光銳利無匹,帶着無形殺氣。這種殺氣可以穿透皮膚骨髓,直入血液內臟,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
但衛小詩卻不在意,眸子轉動,跟雲千疊眼對眼,珠對珠,體內洋流決發動,目光溫瑩如玉,氣勢上半點不輸。
雲千疊笑了,收回目光,嘿然道:“好小子,深藏不露,老夫卻看走了眼。”
另一名白衣公子一言不發,忽然間自袖內吐出一柄利劍,劍光一閃,刺向衛小詩咽喉。
劍法犀利而正宗,顯然經過名師調教,不過出招不夠快,後勁也不夠足,劍法雖好,卻是沒能領悟神髓。
衛小詩皺了皺眉,隨手拿起杯中酒,右手略抖,酒水潑出,正中白衣公子臉頰。
劍先發,酒後動,但酒水擊中白衣公子時,劍尖距離衛小詩要害還有三寸。
衛小詩手腕再抖,叮地一聲響,酒杯套中劍尖,劍光剎那間收斂。白衣公子最得意的劍招“孤雲出岫”,眨眼間被衛小詩破去。
咔咔,似有東西碎裂。
碎的是白衣公子的長劍,而不是衛小詩的酒杯。
酒杯完好,完好如初。
趙宣動容,拍掌讚道:“好功夫。”
衛小詩搖頭道:“算不得好功夫,這樣的功夫,只能夠用來對付庸手,不值一提。”
他說的是實話,並非謙虛。
白衣公子臉色變了,漲得通紅,咬牙道:“姓衛的,你把話說清楚了,誰是庸手?”
衛小詩淡淡一笑,道:“似姑娘這般劍法,只能夠用來繡花,要想殺人,至少還需練二十年。”
白衣公子臉色更加難看,冷冷道:“姓衛的,誰是姑娘?睜大你的狗眼瞧仔細了,我……我明明就是男子。”
衛小詩笑道:“是麼?男子可不會穿耳孔,身上更加不會有香水味。嘿,玫瑰味的香水,似乎是女人最愛吧。”
白衣公子本是女扮男裝,給衛小詩言語挑破,又氣又羞,胸口處微微起伏,看樣子很惱火。
她目光轉向趙宣,撒嬌道:“皇兄,姓衛的臭小子欺負我,你快……快幫我殺了他!”
趙宣哈哈一笑,道:“玉惜,別胡鬧。衛公子是我客人,不可無理。”
趙玉惜氣呼呼道:“可是他……他拿酒水潑我!你瞧,我衣服都弄髒啦。”
趙宣笑道:“衣服弄髒了,回頭我給你買一百件新的。”
趙玉惜沉吟道:“好,皇兄可要說話算話。一百件新衣服,不許有一件相同的。”
趙宣一口答允,道:“成。”
趙玉惜想了想,又道:“還有我的劍,也給弄壞啦。”
趙宣不假思索,道:“我賠你十把寶劍,回頭去找冰琴,叫她賠給你。”
趙玉惜這才滿意,恨恨瞪了衛小詩一眼,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