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小詩斗酒縱飲,喝得酩酊大醉。
客房內人去樓空,只餘下他和李夢妍獨處。
杯盤狼藉,酒氣沖天,李夢妍不由得連連皺眉。耳聽得衛小詩鼾聲大作,睡得正熟,又有些不忍,擔心他着涼,當即半拉半扶,將他拖到牀上歇息,替他蓋好被子。
她體質纖纖,忙活一陣,已有些疲累。於是泡了一壺茶,坐在書桌旁伏案練字。
紅日西斜,輾轉兩個時辰過去。
衛小詩酒意散去,從牀上坐起,觸手所及,錦被軟枕,無一不透着淡淡香氣。心中疑惑“我這是在哪?”
凝神瞧去,李夢妍臨窗提筆,正做着功課。窈窕背影,人淡如菊,那情景亦真亦幻,美不可言。
衛小詩恍然大悟“這裡是夢妍姑娘閨房,我睡在她牀上。”一時間受寵若驚,又是惶恐,又是得意。
第一個念頭就是“老子得趕緊起來,別弄髒了夢妍姑娘牀單。”於是披衣穿鞋,輕輕一聲咳嗽,走到窗邊。
李夢妍聽到聲響,回過頭來,見到衛小詩面容,微微一笑,道:“你醒啦。”
衛小詩點點頭,問道:“我睡了多久?”
李夢妍道:“兩個時辰。”
衛小詩搔搔腦袋,訕訕道:“不好意思,一喝酒就出洋相,讓姑娘見笑了。”
李夢妍道:“你剛醒轉,想必還有些頭疼,我熬了醒酒湯,要不要來一點?”
衛小詩道:“好!叨擾了。”
李夢妍走到牆角邊,從火爐上拿下砂鍋,替衛小詩倒了一碗湯水,遞到他手中。說道:“這是靈芝醒酒湯,醒酒開胃,你嚐嚐吧。”
衛小詩喝了一口,皺眉道:“好苦。”
李夢妍笑道:“靈芝當然苦啦,你等會,我去替你拿蜂蜜。”走到書桌旁,打開抽屜,拿出三個精緻小木盒,一個白色瓷瓶,放在桌面上,向衛小詩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衛小詩走到桌邊,李夢妍指指椅子,叫他坐下。將瓷瓶中蜂蜜兌入碗中,笑道:“你再試試,這次包準一點都不苦。”
衛小詩將醒酒湯飲完,笑道:“果然好喝多啦。”手指三個木盒,問道:“好漂亮的木盒,都裝了些什麼寶貝?”
李夢妍笑道:“我是個窮姑娘,哪來的寶貝?都是些點心,請你吃的。”依次打開三個木盒,說道:“這是玫瑰綠豆糕,這是桂花松子糖,這是茶餅。你喜歡吃哪樣,自己挑,別客氣。”
衛小詩笑道:“我都想吃。”每樣點心各嚐了一塊,讚道:“味道真好,這是我吃過的最好的點心。”
李夢妍將三個木盒推到他面前,笑道:“你喜歡吃,都送給你。”
衛小詩道:“多謝。”老實不客氣將禮物收下,問道:“李姑娘,人家書桌抽屜裡放的都是紙筆書籍,你怎麼放的全是吃的?”
李夢妍道:“我貪吃嘛。點心放在書桌抽屜,拿起來方便。看書寫字累了餓了,就拿一塊點心嚐嚐,別有風味。”
衛小詩羨慕道:“你會讀書寫字,可真了不起。我卻是草包一個,西瓜大的字跡也認識不了一籮筐。”
李夢妍奇道:“你沒上過學,讀過書嗎?”
衛小詩搖了搖頭。
李夢妍道:“可是我先前見你喝酒吟詩,吟得很好啊。”
衛小詩道:“那都是師父教的,我不過死記硬背下來,至於詩詞意境,可謂一知半解。而且我只會吟誦酒詩,其他的詩句卻是半點不通。”
李夢妍點頭道:“原來如此。我看公子一表人才,資質極佳,若是埋沒了,實在可惜。如果公子不嫌棄的話,夢妍願意教導公子識書認字,至於琴棋書畫,吟詩作對諸般學問,也可以一併傳授。”
衛小詩大喜,道:“那可謝謝你啦。”
李夢妍淡淡一笑,道:“不用客氣。”
衛小詩雀雀欲試,道:“李姑娘,用功須趁早,咱們這便開始吧。”
李夢妍道:“好,今天我先教你一首愛蓮說。這篇文章言簡意賅,寥寥百餘字,學起來應該不是很困難。”
當下提筆揮灑,在宣紙上寫下愛蓮說一文: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衆矣。
當下逐字逐句解說,衛小詩認字不多,但聰明穎悟,無人能及。旁人學字,由淺入深,一字一字積累。李夢妍教學,卻是以經典詩詞文章爲引,既學漢字,又陶冶情操。
衛小詩記性之佳,獨步宇內,李夢妍來回講解六次,他已瞭然於胸。李夢妍命他默寫全文,竟然只錯了三個字,十分欣慰,讚道:“小詩,你很聰明,除了字跡有些東倒西歪,其它的都算完美。”
衛小詩嗯地一聲,道:“第一次提筆寫字,感覺比拿刀還累。我這些狗.爬字體,自己見了都害臊。”
李夢妍笑道:“沒關係,字跡難看,慢慢練習就是,誰也不是天生的書法家。”提筆將他錯寫的三個字圈出,一一指正。
衛小詩用心銘記,說道:“周敦頤這篇愛蓮說當真寫得極妙,尤其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一句,簡直就是爲夢妍姑娘你量身定製的。”
李夢妍笑道:“我不過一風塵女子,當不起如此讚歎。”
衛小詩正色道:“風塵女子怎麼了,梁紅玉,王朝雲,綠珠,哪一個不是風塵女子?可世上千千萬萬的女子,誰又及得上三人?”
李夢妍得他稱讚,心中甚喜,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忽聽得腳步聲傳來,大門推開,小玉這丫頭笑嘻嘻走近屋中,一見衛小詩,先是一愣,繼而衝他眨眨眼,意思是說“別跟我打招呼,裝作不認識。”
衛小詩微笑點頭。
小玉走到書桌旁,說道:“小姐,馬車已經備好,隨時可以啓程去真如寺上香。”
李夢妍道:“知道啦。”向衛小詩道:“今天教學到此爲止,明天再來吧。”
衛小詩道:“是,那我先告辭了。”將點心盒提在手裡,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