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問張乾:“月球前線有沒有缺人到需要傷兵輪轉?”
月球的兵力僅次於地球, 相當充足。
張乾的回答是:“沒有。”
驚蟄繼續問:“那我把歸隊標準往上提一提行嗎?”
“爲什麼?”
“不久之前我批准歸隊的一個士兵,今天又進重症監護室了。”
士兵歸隊前要經過三個訓練官的批准,格鬥訓練官, 槍械訓練官, 機甲訓練官。
經過長年累月的訓練, 技術不會在短時間內被遺忘, 槍械和機甲兩關通過率很高。第一關是最難過的, 因爲它考察的是體能,而傷病最缺乏的就是體能。
不過星際戰場,不需要你肉搏, 前任訓練官帶驚蟄熟悉工作的時候,就隱晦的向她表示, 差不多就放過去好了。
來他們這裡的畢竟不是新兵蛋子, 如果通過率太低反而會引起消極氣氛。
老訓練官的話是有道理的, 但高通過率的低標準也會讓傷兵們認真不起來,以至於上戰場後缺乏緊張感, 結果又一次受傷。
就像張閔澤說得那樣,老兵們麻木了。
驚蟄向張乾提出要求,不僅是因爲自己手下通過的士兵又一次受傷,更是因爲張閔澤的話,她可以做點什麼。
張乾盯着驚蟄看了兩秒, 然後點頭:“可以。”
訓練官的話不足以服衆, 張乾以將軍的身份下達了通知。
三項歸隊測試都要嚴格按標準執行。
無論是傷病還是前線戰士, 接到通知的第一時間都沒有什麼感覺, 歸隊標準是有明文規定的, 再怎麼嚴格要求也只要到達那個標準就行了嘛。
然後很多拿着歸隊表格的士兵卡在了體能訓練上。
驚蟄不和他們廢話,直接把合格數值打印出來, 貼在大門口,機甲兵和軍艦兵的要求是不一樣的,多數歸隊兵都是體能要求更高的機甲兵。
在經年的戰鬥中,機甲兵的發展方向已然轉移,他們開始用更好的操作彌補日漸下降的體能問題。
驚蟄手下的不合格人數陡然增加。
因爲簽發了通知,張乾就分心注意了下,看到這樣的結果他也是大吃一驚。
歸隊體能測試時的放水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沒想到問題這麼嚴重。
士兵們和標準合格標準普遍只有一線之隔,但問題就出在“普遍”上。
隱患雖小,但涉及面太大了。
顧衍皺着眉頭,又發了第二道通知。
如果在一個月內達不到標準,不管你是機甲兵還是什麼兵,直接復員回家。
不是每個士兵都想要打仗的,月球軍中還有部分義務兵,不管是義務兵還是應徵兵,都有渾水摸魚的人在。通不過測試,不上戰場,他們樂得清閒。
但顧衍的第二道命令一下,這羣人就不好過了,因爲通不過訓練被扒掉一身軍裝,實在是太難看了,面子問題之後還有經濟問題,復員後——或者說被淘汰後——他們能不能拿到津貼還是問題,現在這個環境,他們回去後能做什麼?
有數不清的人等着月球軍空出位置自己頂上呢,因爲這裡代表着功績和資歷。
渾水摸魚的傢伙們意識到張乾不是嘴上說說,是真的會把他們趕走。
不管是渾水摸魚的,還是真的想上前線,卻因爲種種原因沒通過的,都開始暴躁了,他們不敢向張乾表達不滿,只能把訓練官當做突破口。
張乾猜到要亂,按下快捷撥號想讓自己手下的人去看着,手指還沒擡起來,將軍動作頓了下。他手指沿着屏幕外滑,取消了撥號,然後撥出了張閔澤的通訊。
做父親的清楚,張閔澤現在不在戰場上。
輪休中的年輕人看了看時間,張乾在上班,於是他開口的稱呼是:“將軍?”
“收到我發的兩條通知了嗎?”
“收到了。”
“到歸隊測試場去看看,不要出什麼意外。”
張閔澤第一反應是這不該是我管的事啊,隨後他又想,就是不是自己的管轄範圍,自己這個級別往那兒一站,也相當有震懾力了。
“明白。”
給出肯定答覆後,張閔澤才反應過來,父親這是在培養自己。
訓練場果然亂了,槍械和機甲的兩個訓練官都是老資歷,又加上這兩項的通過率高,也沒多少人去找他們麻煩,驚蟄這邊就有些麻煩了。
一來是因爲她這裡的通過率最低,二來是因爲她是個陌生的,年輕的女性。
通過率低自然要吵。新來的沒根基,不怕去得罪。而姑娘,是心軟而相對膽小的,很多人暗戳戳的想,他們軟硬兼施,不怕驚蟄不給他們通融——命令下達之前,驚蟄一直都是很好說話的。
作爲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驚蟄怎麼可能如他們的意。
“不行,那是將軍下的命令。”驚蟄把張乾推出去當擋箭牌。
“將軍那麼忙,哪有空注意我們啊?而且我們離及格線差得又不多,你手下稍微鬆鬆,我們回去好好訓練,不就好了,關鍵是將軍的第二道命令太要命啊。”有人嚷嚷。
“如果將軍沒注意你們,他怎麼會要求嚴肅測試紀律?顯然是我們的小動作被發現了啊,我可不想被將軍罵。”
“不怕不怕,將軍不會罵你一個小姑娘的!”
“將軍罵你,我們幫你擔着。”
驚蟄:呵呵。
“你們這麼多人通不過,第二遍就全部通過肯定也不行啊……”驚蟄裝作苦惱道,“要不這樣吧,你們排個順序,按評分從高到低,然後哪個能打贏我,那個人和他前面的人就都算合格。”
吵鬧的人羣靜了靜。
然後有人問:“如果我們中最弱的那個你都打不過呢?”
那道聲音裡的帶着些不好意思般的竊笑,半是對自己的自信,半是對驚蟄的輕視。
歸隊辦事處的格鬥教官不需要和來測試的士兵過招,測試是在儀器上進行的,教官只需要在表格上敲章就行。
前任格鬥教官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倒是從軍營裡提上來的,很能打,放在這裡屈才,驚蟄一來他就回前線操練士兵了。
士兵們猜測,驚蟄大概是哪裡做文職的,完全是爲了讓前教官歸隊才被派過來,十足十一隻花瓶。
驚蟄笑笑:“你們以爲格鬥教官是誰都能當的嗎?”
“想想前任格鬥教官,麻煩你們至少把我和他放在一個水平上。”
驚蟄環顧四周:“看來你們都不相信?”
“不相信沒關係。但你們至少得相信這一點,如果達不到合格水平,”驚蟄指了指張貼着的合格要求,“無論如何我都是不可能站在這裡,當什麼訓練官的。”
這點士兵們倒是相信的。
“最後給你們一個忠告,別看你們和及格就差了那麼一線,這一線,不是那麼好跨越的。”
否則爲什麼你們普遍都只差那麼一點點卻偏偏都不合格呢?
這點士兵們也信了。
但看着嬌嬌弱弱的姑娘,他們實在生不出緊張感。
士兵們按着表格上的數據開始排隊。
張閔澤站在人羣外,看那些爲了排位時不時打一架,卻秩序井然的士兵們,感覺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到這裡來。
男人想到在荒星上第一次看見驚蟄時,她身邊堆起的異種屍體,知道這羣士兵有罪受了。
驚蟄看見了張閔澤,淡淡點個頭算是招呼。張閔澤回了一禮,沒有走上前。
隊伍很快排好。
驚蟄問:“誰先來?”
一隊男人你看看我看看你,最後把倒數第五推了出來。
倒數第五衝驚蟄笑笑,上上下下打量姑娘,像是在思考該用多大的力度出手。
該說的都說了,驚蟄衝他招招手:“來。”
士兵客氣:“你先。”
驚蟄不客氣:“你說的啊,別後悔。”
一招,士兵立撲。
全場寂靜。
被甩飛出去的士兵震驚的都忘了叫疼。
“我說過的,那一線的距離不是那麼好邁的。而我在那一條線以上,不是踩着線的以上。”驚蟄笑,“是和我繼續,還是老老實實好好訓練,接着來摸及格線?”
張閔澤在一邊看着,覺得這姑娘簡直不要太囂張。
但她有囂張的資本。
士兵們當然不會停下,現在他們繼續的原因已經不是合格不合格,而是想要找回面子了。
倒數第五被打飛,隊伍中段出來一個人,他也不說什麼讓驚蟄先出手了,喊了一聲“上了”就衝向驚蟄。
士兵士氣十足,到了驚蟄面前卻依然是被一招撂倒的份。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的出列和驚蟄比試,一直到排在最前面的第一個,每一個都敗在了驚蟄手裡。
出列,比試,歸隊。
打完後隊伍依然整齊的排列着,隊伍整齊,訓練室安靜,士兵們眼中有震驚有恥辱,卻再沒一個人敢叫嚷着讓驚蟄通融。
軍隊中實力至上。
驚蟄捋了把汗溼的頭髮,在隊伍中點人出列,排在前面的人點出的多,排在後面的點出的少。雖然點出的人並不是前後完全連續的,但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們通過了。”
沒被點出的人中沒人敢提出反對意見,被點出的人也不敢表現得得意。
在驚蟄給通過的人敲章的時候,有人試探的問道:“教官,你到底有多強?”
教官和歸隊訓練官,完全是兩個級別。
驚蟄更正他:“我是訓練官。”
至於到底有多強……
回話的是一直在一邊看着的張閔澤:“我不一定打得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