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的風,很不適合出行,所以孟珏一路疾馳未見一人。
孟珏還以爲可以就這樣一直到驪山,卻不料看到一輛馬車出現在路的盡頭,四周還有不少人相護。
這樣的夜晚還要趕路,肯定有非比尋常的事情。
孟珏心中疑惑,放慢了馬速,謹慎地讓到路側。他身後的六月和八月也立即隨着孟珏讓到路旁。
不知道是因爲冷風中騎馬,還是別有原因,一行人都穿着大斗篷,面目也是如孟珏他們一樣遮着。
馬車周圍的人看到路側的三人,手都暗暗放在了兵器上。
六月和八月也是全力戒備。
彼此相安無事地就要擦肩而過,各自都鬆了口氣。
可突然之間,路側的樹林內一羣蒙面人攻出,直撲馬車而去。
馬車周圍的人立即將馬車團團護住,六月和八月也是一前一後護住了孟珏,只看刀光劍影,一場廝殺已經展開。
此行所帶的太監,全是高手,是自先帝起,就暗中訓練的影衛。來者人數雖多,於安卻並不怕,震怒下喝道:“全給我殺了!”
孟珏雖知道有誤會,可因爲刺客正是從自己身後的林子攻出,怎麼看都像是自己一夥的,一時根本解釋不清楚,而且對方已經下了殺手,他們不能不自保,只能稀裡糊塗地打了起來。
所有太監都是自小經過嚴格訓練的好手,不僅是功夫,更有殺人和折磨人的法子。
來行刺的刺客也都算好手,奈何碰到一羣鎖在深宮裡,從小到大,什麼事情都不做,就專心練殺人的人,而且因爲六根不全,大部分人的招式都是充滿了陰狠的殺意,用招比刺客更狠毒。
刺客漸漸不敵,紛紛倒在太監們的軟劍下,而且全是一些最痛苦的死法。
劉弗陵聽到外面的兵戈聲漸小,輕敲了敲馬車壁,淡淡說:“口供。”
於安懊悔地跺腳,剛纔被氣糊塗了,立即喝道:“留活口。”掃眼間,卻只剩下孟珏那邊的三人。於安縱身飛出,直撲孟珏。
於安三歲起就受教於宮廷內的老太監,爲日後服侍皇子做準備,他的天賦又很高,否則劉徹也不會從幾千個太監中,選中他來服侍大漢未來的皇帝。幾十年下來,於安一身陰柔的功夫說冠絕天下也不爲過。
孟珏身邊的名師雖多,可學藝時年齡已大,和一般人過招,他的功夫還算好,碰上於安這樣的絕頂高手卻是處處危險。
六月和八月已經多處受傷,本來命在旦夕,可和他們過招的兩個太監竟然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並不要六月和八月的命,只是用劍一下下在他們身上划着,不深不淺,只要見血。
孟珏一再說“有誤會”,但於安只想活捉了他,根本懶得聽。
孟珏的傲氣被激出,索性再不解釋,沉下心來,招招直取於安的要害,因爲招式來自西域殺手代代累積的經驗,雖然簡單,卻是即使自己死,也一定要對方陪上半條命的打法。
於安因爲想要活口,又不想自己受傷,招式開始有了顧忌。
雖然一時間還拿孟珏無可奈何,但打敗孟珏只是遲早的事情。
其餘太監都護在馬車周圍,笑看着那邊勝利已定的打鬥。
突然風中傳來陣陣辛辣刺鼻的味道,樹林中騰起濃烈的煙霧。
於安一驚,以爲又有刺客攻到,不敢因小失大,立即回身去保護劉弗陵。
歷代宮廷鬥爭下來,宮中最不缺的就是毒藥和解毒藥,每個太監身上這些東西都沒有少帶,既是用來殺人、救人,必要時,也可以用來滅自己的口。
於安並不怕對方用毒,什麼天山雪蓮、百年何首烏、千年人蔘,他都吃過,可現在竟然沒有任何解毒效果。衆人都是咳嗽不停,眼睛也覺得火辣辣地疼,直流淚。但若說中毒又不像,因爲衆人的勁力沒有受絲毫影響。
濃煙中,打鬥的人出劍都有些歪斜,孟珏雖是滿心詫異,卻一面咳嗽着,一面不禁笑起來。
這拿調料做武器的人,估計世間除了他的雲歌再無第二個了。
既不是毒藥,自然也無藥可解。若說解藥,唯一的解藥就是用清水漱口和沖洗眼睛。
於安因爲怕還有人襲擊,所以和其他太監都一面流着眼淚咳嗽,一面緊張地護着馬車,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旁觀幾個太監和孟珏他們打鬥。
雲歌拿溼帕子遮住了口鼻,在濃煙中爬到孟珏身旁,向正和孟珏他們打鬥的太監們丟了一大捧東西,一聲粗叫:“五毒蝕心粉!”
幾個太監紛紛下意識地跳開,迴避藥粉。雲歌拽着孟珏就跑,六月和八月忙跟在他們身後。
太監們隨即就發現丟在身上的東西居然是茴香子、胡椒子、八角和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不知道別的是什麼,但想來“五毒蝕心粉”怎麼也不會包括茴香,深感上當受騙,大怒着追了上去。
經過雲歌點燃的火堆旁,孟珏隨手往裡面丟了一團東西,一陣白煙騰起,撲鼻的香氣替代了辛辣刺激的味道。
孟珏回頭說:“奉勸各位不要再追了,這次可絕對是‘童叟無欺,如假包換’的毒藥,而且我的毒藥絕非一般的毒藥,即使你們有解毒聖藥,武功也要大打折扣。”
追來的太監雖然都竭力屏住呼吸,可還是腳步虛浮,速度大慢。果如孟珏所言,即使有解藥,也有些勁力不繼。
雲歌指了指樹林裡那幫刺客留下的馬,孟珏三人立即去牽馬,雲歌卻停在了原地,孟珏翻身上馬後,看雲歌竟然還呆呆站在那,立即策馬回身,伸手想拉雲歌和他同騎一匹馬。
雲歌呆呆地看着孟珏,卻沒有伸手去握他的手。
雲歌眉如遠山,眼若秋水,原本寫意飛揚,此時卻眉間蘊着悽楚,目中透着淚意。nMkI。
孟珏驚訝不解:“雲歌?”
六月和八月看到那些武功高強到變態的人快要追到,着急地催促:“公子!”
“雲歌?”孟珏又叫了一遍,一面策着馬向雲歌靠近,俯身想直接把她強拎上馬。
雲歌卻跳了開去,在孟珏不能相信的質問眼光中,她決絕地扭過了頭,在馬後臀上狠打了一下,孟珏的馬衝了出去,六月和八月立即打馬跟上。
雲歌起先點燃的火堆被風吹得不斷有火星飛出,遇到枯葉,藉着風勢,林子內各處都有火燃起,馬兒被火驚嚇,開始瘋跑,孟珏根本無法勒住馬,只能在顛簸的馬背上,回身盯着雲歌,眼中全是疑問和不能相信,雲歌卻看都不看他一眼。
天,墨般漆黑,地上紅焰狂舞。
風在天地間盤旋怒鳴,受驚的馬在火光中奔跑閃避,發出長長的嘶鳴。
一抹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孟珏的視線中。
雲歌拉住已經被火焰嚇得亂跳的馬,想要翻身上馬。
一個太監眼看着人就要全跑光,氣急交加,一時忘了於安說過的“留活口”,隨手將手中的劍朝雲歌飛擲出。
雲歌的身子在剛觸到馬背的剎那,一陣透心的巨疼從後背傳來,她低頭困惑地看着自己胸前,不明白怎麼會有一截劍刃從胸前冒出,手上鮮紅的濡溼又是從哪裡來?
她的眼前漸漸發黑,手從馬鬃上無力地滑下,身子軟軟摔落在了地上。
馬兒前蹄高高提起,仰頭對着天空發出悲鳴,卻喚不起主人。只有火光將它定格成了漆黑天空下一道悲涼的剪影。
林間的風呼呼吹着。
火焰隨着風勢越騰越高,越燒越旺,燒得整個樹林都變成了火的海洋,天地間一片血紅的透亮。
劉弗陵掀起簾子,走下了馬車,靜靜看着前方熊熊燃燒的大火。
大風吹得他的袍子獵獵作響,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寒如水,眸沉似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