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自己竟是和逼死姐姐的仇人的兒子相戀……
怡辰的眼前浮現出姐姐那失去生氣的臉,她的臉色那麼青,她的嘴脣那麼紅……
那張臉上,殷紅的嘴脣彷彿在翕動着,彷彿在對她說着什麼,她無法想象,姐姐面對那樣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威逼及卑鄙陷害的時候,是多麼的無助和絕望……
如果,如果姐姐能夠多堅持一天……
也許,一切都將不同。
葉星揚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怡辰,從葉家大宅離開後怡辰既沒有哭也沒有鬧,甚至並沒有給他任何不好的臉色。她像在美國一樣對葉星玉關心愛護,還和保姆黃姐一起張羅着安排葉星玉住的房間。
看着葉星玉安靜的睡下,熟睡的少女緊緊抱着差不多有半個人大的熊貓布偶,微微噘起的嘴脣張開了一點點,呼吸勻淨。
輕輕拉開房門慢慢走出去,葉星揚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走在走廊上,忽然很想抽根菸。
他平常是幾乎不抽菸的,所以身上根本沒有這東西和打火機。輕輕的嘆息一聲葉星揚來到自己和怡辰的房間門前,卻遲遲不能伸出推門的手。
如果怡辰和他大吵大鬧,或者是痛苦一場,葉星揚或許都不會這麼糾結。可是怡辰表現得這麼平靜,他的心裡反而沒有一點底。
葉星揚知道怡辰對去世的姐姐雨辰的感情,這一點僅僅從怡辰一個人把襁褓中的小龍拉扯到這麼大就能看得出來。正因爲如此,當知道雨辰當年的死和自己的父親有關時,她怎麼能表現得這麼平靜?
站在門前煩躁的徘徊,葉星揚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似乎從沒有像此刻一樣患得患失過。
即使是海蓮娜識破了他的計劃,自己遭到背叛導致葉氏珠寶徹底被海蓮娜控制,也只是讓他感到了一時的憤怒和痛苦。並沒有讓他像此刻如此恐懼。
是的,他現在的情緒就是恐懼,他恐懼的不是別的,而是他可能會失去怡辰!
一個人是不是真的深愛着另一個人,不在於平時說多少句我愛你,而在於當可能失去對方的時候,你的心告訴你的真實感受。
葉星揚直到此刻才發現,他不能沒有怡辰。
那種可能失去的恐懼,就像是一把絲毫不鋒利的匕首,在一寸寸的割裂他的心。
就在他不斷的猶豫,彷徨,甚至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的時候,吱呀一聲,門開了。
怡辰穿着一身水紅的睡衣站在門後,壁燈的燈光從她背後灑過來,照亮了她窈窕的身段,卻把她的臉藏在了黑暗裡。
葉星揚看不到怡辰臉上的表情,只聽到她柔柔的聲音:“怎麼不進來?”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葉星揚咬了咬牙走進門,卻沒發現自己的拳頭握得很緊。
“星玉睡着了?”怡辰根本就沒提在海蓮娜書房說的那些話,只是仰着臉望着轉過身的葉星揚。
“呃,睡着了。”沒有想到怡辰第一句
話會問這個,葉星揚楞了一下才回答。
“沒鬧嗎?給她買的布偶呢?”怡辰走近了一點,剛剛沐浴過,沐浴露和洗髮水的淡淡香味鑽進葉星揚鼻子裡,是他熟悉的味道,卻差點讓他打了個噴嚏。
“抱着布偶睡的,沒鬧呢。”怡辰的態度和平時沒什麼區別,葉星揚卻覺得自己站也站不住,他一屁股坐在牀上,卻看到怡辰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她要對我發火了嗎?會不會要和我攤牌?我該怎麼辦?葉星揚腦子裡飛快的轉過上面的念頭,但是怡辰卻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做。
“說過多少次了沒換衣服不要往牀上坐,總是不聽。”怡辰走過來扯了葉星揚胳膊一下,一隻手從牀上拿起一疊衣物塞到他手裡:“快去洗澡!”
魂不守舍的葉星揚手裡捧着內褲睡衣走進浴室,一眼瞥到洗臉池上刷牙缸裡已經盛了溫水,一把擠好牙膏的牙刷放在牙缸上。
看着那把用慣的牙刷,葉星揚眼眶微微發熱。
坐在被窩裡看書的怡辰看到葉星揚從浴室走出來,只是擡頭瞥了他一眼,繼續看她的書。
葉星揚知道她這幾天一直在看菲利普索萊爾斯的書,雖然不太明白怡辰爲什麼這段時間一直在看法國作家的書,不過知道她不喜歡看書的時候被打斷,所以他很老實的爬上牀。
兩個人蓋着一牀被子,中間卻留出了一些空隙,房子的中央空調效果不錯,所以即使是在初冬的夜晚一牀薄被也已經足夠。
薄薄的被子從中間陷下去一點,就像是一條界線一樣,你在這頭,我在那頭。
怡辰沉默着繼續看書,菲利普索萊爾斯的《女人們》被認爲是二十世紀對女性認知最震撼的作品,雖然它在中國遠不如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有名,但對於怡辰來說,這本書可遠比《情人》有用。
任何想要在世界珠寶行業佔有一席之地的公司,必然繞不開法國這個浪漫的國家。香榭麗舍大街幾乎是所有珠寶從業者心目中的聖地,無論是香奈兒,紀梵希,卡地亞,還是迪奧,國土遠稱不上遼闊的法蘭西,或者說是巴黎聚集了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珠寶品牌。
擁有最頂尖的珠寶品牌和站在行業頂端的珠寶設計師,更重要的還是法國女人,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哪個國家的女人一提起來就會讓你想到一連串的形容詞,比如優雅,隨性,氣質,女人味和浪漫,那麼一定是法國女人。
瞭解法國女人,才能瞭解這個國家的時尚來源。
怡辰入神的看着書,到了眼皮終於開始打架的時候才捂着嘴巴小小的打了個呵欠,把書籤夾緊書本里,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側過頭,才發現葉星揚躺在那裡,還睜着一雙眼睛。
“還以爲你睡着了。“怡辰輕笑了一下,葉星揚坐起來,看着怡辰的笑容眼神迷惘。
“睡吧,好不好?“怡辰拉了拉被子,那條界線立刻消失,她像一隻尋求溫暖的小動物一樣鑽到葉星揚懷裡,男人的身軀緊張的僵硬着,怡辰拉過他的一隻胳膊讓
他環住自己,仰起頭俏皮的翻了個白眼,然後把頭埋在他胸口,舒服的蹭了蹭。
從葉星玉甦醒到現在,已經有不短的時間兩個人沒有這樣在一張牀上擁抱着休息。
在今天之前這本來是兩個人都已經熟悉的姿勢,但是今天懷裡擁着怡辰溫暖的身體,葉星揚的眼睛裡卻悄悄流下了兩行熱淚。
眼淚順着臉頰滑下去,落在嘴角,鹹鹹的很苦澀,但是流淚的人心裡卻是甜的,那是多麼溫暖的甜,醉人的甜?
流着淚的男人身體不再僵硬,他用力擁了怡辰一下,用的力氣太大,擁得怡辰骨節都格格發響。
“疼……你這個笨蛋。”怡辰輕輕捶了一下葉星揚的胸膛,臉貼在上面。
葉星揚感覺胸口有些溼,低頭看過去,才發現怡辰在微笑,但那笑顏卻有淚痕。
“寶貝。”
“嗯?”
“寶貝。”
“嗯。”
“寶貝。”
“你幹嘛?”
“就是想叫你,寶貝,寶貝,寶貝……”
“笨蛋……”
陽光從百葉窗招進來,落在怡辰的臉上,像暖暖的手撫摸着她的面頰。
睡夢中的怡辰輕輕呢喃着:“姐……”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見到了姐姐。
這幾年她經常會夢見姐姐,但從沒有像這個夢一樣,夢到姐姐這個樣子。
這幾年的夢裡,姐姐的臉總是那麼青,嘴脣總是那麼紅,那雙沒有了生氣的眼睛,總是那麼讓人心碎的看着她。
可是在這個夢裡看到的姐姐,卻像是以前記憶裡的她,那麼溫柔,那麼親切,那麼美麗。
“怡辰,怡辰……”姐姐的呼喚永遠是那麼柔柔的,就算生自己的氣也不會大聲對自己說話。
“姐……”怡辰哽咽着,抱住姐姐的腰哭起來,這幾年她很少哭,即使在葉星揚面前也沒有這樣放縱自己的痛苦過,哭得像個孩子,放聲大哭。
因爲這個世界上能夠無條件的包容自己保護自己的,只有姐姐而已啊……
早晨醒來還沒有梳洗,最親近的他就端着早餐來到牀邊,這是《一生一世》裡安然和趙永遠的浪漫溫馨,看到這個片段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只會感到羨慕窩心,有幾個人會想到安然好像沒有刷牙?
這真的是很煞風景的想法,所以當怡辰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端着一個裡面放着牙缸和牙刷的臉盆的葉星揚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比安然更幸福,因爲葉星揚比趙永遠想得更周到。
刷牙漱口把水吐到臉盆裡,然後看着男人從桌子上把塗好黃油的麪包和熱氣騰騰的牛奶端過來,這種被寵愛的感覺真的能讓任何女人淪陷。
怡辰不會淪陷,因爲她早就掉到坑裡去了,還不想爬出這個叫做葉星揚的大坑。
嘴裡嚼着麪包,怡辰口齒不清的說了一句電影裡的臺詞:“每天都這樣,可以嗎?”
葉星揚皺着眉,忽然展顏一笑:“一定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