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站在這棟小樓前,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張溫柔的笑臉,看到了她穿着白裙子坐在他旁邊輕輕的唱着歌,看到她躺在二樓的小牀上,把自己像白蓮花一樣的身體打開交給了他。
不知不覺,秦晉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他發現自己真的很過分,他竟已經這麼久沒有想念過那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兒了。
就在秦晉望着小樓惘然失神的時候,他的後腦勺突然被一個硬硬的東西抵住了,身後傳來串川口良夫生硬的聲音:“秦君,你退步得太厲害了,如果我現在要殺你,你已經死了。”
秦晉道:“川口,你如果要殺我就動手。”
“開個玩笑。”川口道,秦晉腦後那個硬硬的東西也隨着他的話離開,秦晉轉過身看着身高完全不像日本人的川口良夫:“樑夏是怎麼請動你的?我不覺得她有這個能力可以控制你。”
川口良夫聳了聳肩:“她答應事情完成以後安排我和組織裡最神秘的那個人來一場,秦君,如果我是你根本不會來……你可以再生一個孩子,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妻子很年輕漂亮,沒必要冒險。”
秦晉一對劍眉微微豎起:“不要對我說這樣的話……”他隨即搖了搖頭:“算了,你不會理解這種感情的,夫妻,父女,兄弟,朋友……這些感情在你的生命裡都是不存在的對吧,川口。”
川口良夫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其實就連我這個人都常常是不存在的,你明白的,我是個病人,我需要掠奪別人的生命來證明自己是存在的。”
一個變態殺人狂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可怕的是這個變態殺人狂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卻沒有一點想要改變的意思……這種人就如同機械一樣精準,彷彿電腦程序一樣有效率,他幾乎不會犯錯。
秦晉明白這一點,他知道自己如果和川口良夫真正對上的話,七年前的自己還有機會,七年後的現在他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川口良夫普普通通的臉沒什麼表情的面對着秦晉,忽然開口道:“秦君,你這次來是不是和樑夏拼命?”
秦晉沒有回答,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無疑承認了這一點。
川口良夫道:“你沒有機會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不過我可以給你機會。”
秦晉微微皺起眉:“你?”
川口良夫嘆了口氣,秦晉認識他很久了,從來沒有見過他嘆氣,看到他居然嘆了口氣,即使是秦晉這樣冷靜的人也不禁感到震驚。
川口良夫道:“我已經快死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道:“腦子裡長了一個瘤,已經壓迫到了腦神經,我在幾家世界級的大醫院都去看過,最多還有三個月的命。”
秦晉眼神有些波動:“所以你答應了樑夏的要求?”
川口良夫點點頭道:“秦君,你知道在你離開刺以前我就不殺普通人了,但是我這次帶走你女兒又殺了人……我本來沒必要殺他們的,因爲殺他們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
秦
晉點了點頭,他看過現場,知道被殺的三個人都是一瞬間被解決了反抗能力,以川口良夫的身手確實完全沒必要殺人,而他也說得沒錯,殺這些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人對他其實沒有什麼意思。
“我會殺他們是因爲我得緩解疼痛。”川口良夫道:“說是三個月的生命,其實只剩下了兩個月,最後一個月我會連行動的能力都失去,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肯定會自己解決自己。”
“所以我要和組織裡那個最神秘的傢伙一決高下,無論是我死還是他死,都沒有什麼遺憾。”
“秦君,你把我要的材料交給我,然後等我的消息,相信我,樑夏不會放你女兒走的,這個女人和我一樣是瘋子,她要慢慢的折磨你,所以她暫時也不會傷害你的女兒。只要你耐心等我完成了心願,如果我不死,我會幫你把你的孩子救出來,如果我死了,死之前我會把樑夏的藏身地告訴你……”川口良夫慢慢的說道,伸出手。
秦晉沉默了片刻,把手裡的材料交給了他。
川口良夫把文件袋夾在腋下,雙手插在口袋裡轉身離開,他一點也不擔心秦晉會在背後對他動手,這個變態到極點的男人一邊走一邊丟下一句話:“秦君,你說錯了一件事,我也有朋友的,你就是我的朋友。”
目送川口良夫離開,秦晉回頭走進了院子。
這個院子的門沒鎖,院子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有紅磚砌成的簡單花壇裡瘋長的雜草。
秦晉在這個院子裡住的時間並不長,只有短短的兩天三夜,但在他遇到林影之前,那兩天三夜是他最幸福快樂的時光。
他記得花壇裡原本是種着一棵梔子花,他和樑冬來到這裡的時候,正是梔子花盛開的時節,碧綠的花葉雪白的花瓣,滿院子的清甜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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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自己坐在院子裡樑冬父親留下來的靠椅上,樑冬在旁邊笨手笨腳的切西瓜,切出來的西瓜大小都不均勻,自己笑她她還對自己生氣……
他還記得小樓的樓頂是那種預製板水泥的老式平頂,上面可以曬衣服,他站在樓下看到樑冬在上面曬牀單,淺綠色小白花的牀單上好大一個窟窿……
他在下面笑得不行,上面的樑冬臉紅得像秋天的蘋果……
他問樑冬把那個剪下來收起來不就好了,多了一個大洞的牀單不扔掉幹嘛,樑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牀單和那塊殷紅的布片收在了一個小箱子裡,就埋在梔子花下面。
梔子花還在花壇裡,卻已經被瘋長的雜草遮掩起來,秦晉忽然有一種衝動,他想看看那個箱子,想看看箱子裡他和樑冬的記憶。
他從一樓的廚房裡找到一把鏽跡斑斑的菜刀,開始除草。
好不容易把草除乾淨,他開始在記憶裡的位置挖起來。
可是他幾乎把花壇挖了個遍,也沒有找到記憶裡的小鐵箱。
秦晉頹然的蹲在花壇邊,花壇不大,他已經翻遍了。
可是那個小鐵箱還是無蹤無影,他點
着一根菸,慢慢的走進小樓裡。
一樓的房間他都沒有進去,徑直上了二樓。
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的小樓里布滿灰塵,到處都是蜘蛛網,秦晉走在裡面每一步都會讓灰塵激起來,很嗆人。
但是他沒有咳嗽一聲,走上了二樓,左邊的那個房間就是樑冬的房間,他在這個房間裡睡了三個晚上,每個晚上懷裡都蜷縮着白蓮花一樣的她。
房間的門沒有上鎖,秦晉伸出手,卻遲遲沒有去推門。
他最終還是推開了門,然後他就看到了樑冬。
一張黑白的遺像,樑冬微微歪着頭在相框裡看着他,大大的眼睛,嘴角含着溫柔的微笑。
秦晉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他挺直的腰板一下子就佝僂了下來,不可置信的看着放在遺像下面桌子上的兩樣東西!
Wωω•Tтká n•¢ o 那是一個骨灰盒和一個小鐵箱。
秦晉清晰的記得樑冬下葬時自己親手把骨灰盒放進了墓碑下,那個骨灰盒的樣子他不會認錯,因爲那是他親手挑選的。
而那個小鐵箱,他更不會認錯,那就是梔子花下的那一個,他親眼看着樑冬把它埋下去。
現在這兩樣不該出現在這個房間裡的東西卻都在這裡出現了,還有那張遺像!
秦晉這一瞬間幾乎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他幾乎是蹣跚着走到那張桌子前,打開了小鐵箱。
小鐵箱裡沒有那塊殷紅的布片,也沒有那塊綠底白花的牀單。
裡面只有一堆黑灰,黑灰靜靜的躺在箱子裡,彷彿在告訴秦晉,你的記憶也像這灰燼一樣,沒有任何價值。
不用去想不用去猜測,秦晉也知道是誰做了這樣的事情。
他站在那裡看着那個小小的骨灰盒和小鐵箱裡的黑灰,心裡沒有憤怒,只有難以抑制的悔恨。
他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早發現樑夏的不對勁,爲什麼沒有早發現她對自己的異樣感情。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早發現她是這麼瘋,瘋得這麼徹底!
秦晉轉過身慢慢走出這個房間,他沒有勇氣去看房間裡樑冬的遺像,在他的內心深處,他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她。
如果不是自己,她不會死。
如果不是自己,她不會連死後都不得安寧。
如果……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秦晉回到車上,發動車子。
他把車開到了一個雜貨店旁邊,下去買了一盒煙和一個打火機。
從林影懷了小囡囡開始,秦晉就把煙戒掉了。
可是他現在卻想抽菸,一口淡藍色的煙霧進入口腔,從鼻子裡慢慢噴出來,煙霧讓他眼圈微微發紅,並且急促的咳嗽了幾聲。
太久沒有抽過,已經有些不適應了。
秦晉坐在車裡,夜越來越深了,天上的星星眨着眼,明亮調皮得就像他女兒純淨的小眼神。
小囡囡還不會說話,只會咿咿呀呀的表達,她也還不會走路,連爬都是跌跌撞撞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