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腦袋纔沒治了!”虞小倩下意識的反擊道,隨後被一股濃烈的慶幸感淹沒,拼命抱緊了多鐸,將熱淚灑向了他的胸襟。
慶幸剛纔那一切是夢而非現實;
慶幸自己是虞小倩而非虞燕青;
慶幸與多鐸邂逅在現代而非清代;
慶幸愛與被愛不必揹負他人加諸的包袱……
倘若虞姑娘的心底單單只是惘然興嘆的慶幸,這一場梨花帶雨的啼哭興許會很快停息,可是她無法忽視自己與虞燕青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淵源,難能自已的陷入了苦楚的心情,久久止不住心底的悲慼。
多鐸心懷疑慮卻不得要領,只能在黑暗中緊緊回擁着她,喃喃不絕的哄着。臨了,終是重重的皺起眉頭,萬分不解的問道:“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麼了?相識了這麼久,我可是從來未曾見你這樣過。”
虞小倩抽泣着搖了搖頭,夾着哭腔低低的嚷道:“你別問……你別問……我不想說……”
她實在不想去重述那一個悽怨悲涼的夢境,如果可以的話,甚至希望從今以後永遠不要想起。
然而這一切在多鐸眼裡就不盡然了,有什麼私房話不能在愛人的懷抱中訴說?有什麼傷心事不能對溫柔的伴侶吐露?
他早已放下尊駕視自己爲平常百姓,更滿心希望能在現代收穫一段不必受制於皇權和禮制的真切感情,他且將心捧給了她,爲什麼她連心事也不肯說?是否所謂的心事根本不存在,只是她在爲分手做鋪墊、找理由?
隨即,這一絲疑慮開啓了王爺雙重性格中的陰暗面,他極爲敏感的繃緊了神經,發狠似的收緊了臂膀,嗓音裡夾雜着懷疑和一絲寒意。
……
“你到底是不想說還是說不出口?”
……
“別跟我兜兜轉轉的,有什麼話便直說!”
……
“你是不是後悔跟了我這麼一個幾近落草爲寇的古代來客?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你整日擔驚受怕、噩夢連連、夜不能寐,繼而便好堂而皇之的一走了之了?”
……
他這三句話在虞姑娘聽來簡直是太詭秘了,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面對女友傷心的啼哭,他難道不該繼續溫柔體貼的哄下去麼?
虞小倩兀地鬆開了交纏的藕臂,振振精神、吸吸鼻子,說:“把燈打開。”
多鐸正豎着眉頭等她回話,哪知她非但不給解釋,甚連擁抱也不給了,頓時火大的低吼了一聲,“開燈幹嘛?我在問你話,別顧左右言他!”
虞姑娘左右開弓一把抹去淚痕,氣勢不比他低的回敬道,“開燈!”
多鐸逆反的坐着不動,僵持了好一會兒才狠狠的翻身下了牀。
只聽“啪”的一聲,屋子裡亮堂了起來,兩人都有些不太適應的眯了眯眼,多鐸依舊是昨晚那一身短打,虞姑娘則是縮在一團被子裡端坐在牀上,從光源來臨的那一刻起,一直眼睛紅腫的盯着他。
多鐸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想到她極有可能是想找藉口逃離他的世界,心裡哪還有什麼好氣兒,先是悲憤的閉了閉眼,接着瞪起來衝她喝道:“看着我幹嘛?”
虞姑娘那悽怨的神色倒是一副君須憐我的柔弱相,可是口氣卻像人家的媽一樣,擡手指着身邊的牀沿,直愣愣令道:“過來坐下!”
多鐸愕然的擠了擠眉頭,但也未曾繼續逆反或是反抗,面帶一副“我看你要怎麼跟我演戲”的憤恨表情,箭步走近身來一屁股坐下,“幹嘛?”
虞小倩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忽然,出人意料的一舉擡起手來,捧起他的臉頰往自己身前一拉,憤憤然說道:“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有多混蛋!我哭得那麼傷心都不肯多哄幾句嗎?”
多鐸面帶癡呆相的眨巴了眨巴眼,腦門上的青筋突突地蹦躂了兩下,隨即一個激靈,明白了過來,狠狠擡手,拂開了她的柔荑,重重翻了個白眼,道:“真真是家門不幸!我怎麼就跟你王八綠豆看對了眼?”
雖說虞姑娘被他“無情”打擊,但卻未曾感到任何不適,一個詭異的夢境讓她窺見到了古代女人的愛情悲劇,此時此刻,還有什麼事比生在一夫一妻制的現代更令人高興的呢?
相較之下,現代人眼中的愛情魔障,皆是無關痛癢的無病呻吟,什麼票子、房子、家庭背景,一切的一切……合得上是天作佳緣,合不上也沒什麼要緊,重要的是人類文明賜予了愛戀中人一個一對一的結局,這已是古人望之爲興嘆的天堂待遇了。
虞姑娘這一覺可謂睡得好,一夢之中,飛速成長;一覺醒來,當即頓悟。
如果說所有情侶都能在相處時辯證的看待這段姻緣關係,多一些珍惜,少一些抱怨,那麼這世上就會少許多癡男怨女了。
多鐸餘光見得她嘴角含笑的癡望着自己,不禁感到這丫頭一覺睡壞了腦子,想到這兩天她的諸多反常情緒,本已是迷惑又帶着幾分無語,再一想到剛纔被她捉弄得團團亂轉的情景,便兀地生出一股子憋氣,當下擺回頭來瞪視着她,喝叱道:“大半夜又哭又笑的,你到底是中邪了還是犯傻了?”
料想中那傻丫頭怕是又要張牙舞爪的跟他嗆上,誰知道那廂二話不說一頭扎進了他的懷抱,繼而還兩臂交-合的纏緊了他的腰背,膩得跟一團軟綿綿的糖膠似的。
承接着這一副軟軟弱弱的纖纖身體,多鐸着實愣了好久好久,末了,才得以平復,卻上眉頭的攬緊了她,認真說道:“別是這破房子陰氣太重,惹得你夜不能寐吧?若是這樣,我便帶你住到鎮上去,總之,不管你是中邪了還是將要變傻了,這一輩子,我管定你了……”
虞小倩傾聽着從他胸膛中發出的嗡嗡語音,熱淚又盈上了眼眶,心中有歡喜、有感激,只覺自己如此幸運……
不過,女人都是複雜而令人費解的生物,在這人間勝仙域之際,居然由喜生悲,進而由悲生疑,最後由這一份疑慮生出了一股偏執,甚想知道清代的多鐸和燕青最終會有怎樣的結局。
身在清代的他,會否一如來到現代後這般溫厚待人?
身在清代的他,會否撥亂反正給燕青一個安穩的環境?
身在清代的他,會否在有生之年善待曾寵極一時的愛妾?
想到這些,朱脣輕啓,低低囈語,“不,我就要住在這裡。如果說,它真有能力讓我夢迴過去,那麼,我寧願一直在這裡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