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安靜了下來,窗下的長沙發重重一沉,多鐸緊挨着虞姑娘坐下了身,一心想要說點什麼打破僵局,卻怎麼也找不到話題開口。
好一會兒之後,虞姑娘總算是鬆動了面部線條,扭頭看向身旁那爺們兒,頗有威勢的問道:“別以爲裝啞巴就能矇混過關!上演了這麼一出聲勢浩大的槍戰戲,你不覺得應該跟我交代交代麼?”
豫親王何時被一介女流質問過?可他既未橫眉冷對也未惱怒斥責,只是怔怔的看了虞姑娘一眼,不自覺的流露出了一絲笑意,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會一言不發的拂袖而去……”
虞小倩輪着眼瞪了他半晌,終了重重的翻了個白眼,吐詞鏗鏘的說道:“我憑什麼拂袖而去?你一沒爛賭輸掉身家,二沒和誰誰誰曖昧不清,我的死穴你一樣沒碰,只一個比鞭炮大聲點的槍響就想把我嚇跑?拉倒吧!”
多鐸愕然的眨了眨眼睛,啼笑皆非的戲謔道:“嘿,能耐啊!居然連放槍都不怕!”
虞小倩的表演細胞本就稀少,應對了兩個回合之後已是力不從心,但聞這一聲沒心沒肺的戲言出自君口,頓時黯然了下來,低垂着睫毛,暗歎一聲,說:“不能耐怎麼行?誰讓我遇上你了。我若把那槍響當做世界末日或是火山爆發又能怎麼樣?驚聲尖叫着給你添亂麼?要是害你分心就此落了危險的境地該怎麼辦?”
多鐸不曾想到一個捧着書本搗騰學問的丫頭片子會有這麼成熟懂事的一面,看到她那稚氣未脫的容顏,心間忽然涌出一股無以復加的憐惜,滿心動容的撫了撫那小小的肩頭,道:”我本以爲今兒弄不好會令你甩臉走人,想不到你不止給了我一個驚喜,且給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喜,如此這般的厚待,我該如何回饋纔好?”
“這還用問麼?”虞小倩回目望他,略顯悽然的恬靜一笑,“你若真想回饋,那就早些脫離這危機四伏的動盪生涯吧。雖然我今天能夠端坐在這裡等待你平安的好消息,但並不代表明天、後天、大後天、將來的每一天,我還能這樣勇敢堅定。假扮泰然的吞噬擔心是件很辛苦的事,你明白嗎……”
多鐸慎而重之的輕輕點頭,攬住她的肩膀,哄孩子一般拍着,“我明白、我明白……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安穩的未來,絕不會讓你做亡命天涯的壓寨夫人。”
說到這裡,一抹愧色爬上了多鐸的心頭,他剛剛纔答應了夏漢欽的提議,幾乎算是一頭撞進了黑幫的世界裡,眼下卻要用違心的話來安撫虞姑娘的情緒,在此之前他曾打算開誠佈公交代此事,而現在已無法進行。
虞小倩到底是涉世未深,聽到多鐸親口承諾,轉眼就不再爲此傷神,帶上慣常的女兒嬌態,兩手撐在膝蓋上,傾身朝着他追問道:“剛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那幾聲槍響是誰放的?你和夏詩夢的爺爺最後談得怎麼樣?”
多鐸已打定主意暫時先瞞着她,故也不便露出凝重的神情來引人懷疑,只得裝作一副輕鬆的樣子,挑了挑眉梢,道:“沒什麼大事兒,槍是我放的,只爲壓壓山上這幫子妖魔鬼怪的邪氣,讓他們都安分些罷了。至於洽談結果嘛,自然是皆大歡喜,前嫌作煙雲,干戈爲玉帛,賺錢的項目唾手可得,諸如此類的好事兒云云……”
多鐸那輕鬆的口氣有效的化解了虞姑娘對於鳴槍的憂慮,然而卻無法令虞姑娘忽視那匪夷所思的洽談結局,當下將一雙眸子瞪得滾圓,滿腹懷疑的問道:“不是吧?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好事?”語畢怔了一怔,繼而目露精光的問道:“該不會是夏詩夢的爺爺準備招你入贅,讓你娶了他的寶貝孫女再繼承他的家業吧?”
這句似玩笑似認真的話一出口,那廂的王爺便不自然的僵了表情,雖說約定中並未附帶入贅這一項,卻正是衝着繼承家業去的,不僅如此,那份家業還是虞姑娘最不待見的黑幫事業。
這麼一件既涉及到夏氏家族秘聞又涉及到家業傳承的大事,竟被虞姑娘一語言中了大半,這怎麼不令當事人感到汗顏?
虞姑娘本是隨口說說而已,哪知道多鐸竟送上了兩秒的遲疑,這兩秒鐘對於其他人其他事來說,可謂微不足道,但對於一個戀愛中的女生來說,簡直如同白紙黑字的罪狀一般不可恕。
“怎麼?被我說中了?”虞姑娘的臉龐上寫滿了激憤和憂慮,“那老頭兒看起來一副德高望重的樣子,他怎麼能做這麼迂腐的事情!”
多鐸正要辯解,卻腦子一抽,爲虞姑娘這份憂慮之情爽快起來,歪起身來單手支頭的問道:“我且問問你,倘若那夏老翁真是要招我入贅做孫女婿,你會怎麼着?”
虞小倩將目光幽幽落在多鐸臉上,心下忖度着他的措辭,隨即便明白了過來,憂慮的神情一掃而空,氣定神閒的說道:“還能怎麼着?你一穿越戶能有這麼好的歸屬是你的福氣,我不會自私的緊抓着你不放的,若真是那樣的話,我就退位讓賢,把你讓給夏詩夢好了!”
多鐸怎麼也想不到會得來這麼一個答案,失望之極的彈起身來,指着虞姑娘的鼻子哇哇罵道:“好你個虞小倩,你竟把爺當做物什讓來讓去!我實在是懷疑,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人?”
虞小倩兩手一攤,怪委屈的說道:“你怎麼老愛問這個笨蛋問題?我心裡沒你會這麼爲你着想麼?你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多老爺七竅生煙的瞪着眼,被暗指是狗還不得發作,免得再被某女扣上一頂“鄙視民族吉祥物”的大帽子。
虞姑娘用餘光欣賞着多老爺的囧態,良久才收起了這份小破孩的淘氣,嬉笑着轉過臉來,捧起多老爺那拉長的臉龐,笑道:“就你這IQ居然還敢常常笑話我是傻帽!真心想設計我就不要用‘倘若’這種假設的詞兒嘛!你應該直接說‘對不起,小倩,夏老翁真是要招我入贅做孫女婿,你的後半生我是沒法參與了……’說完再擠出兩滴淚來應應景兒,這樣纔有可信度好不好?真是笨!”
說罷,也不管對方那紙老虎的咆哮有多刺耳,一頭倚進那厚實的胸懷,羞赧的甜笑着說道:“入贅的事兒是你瞎編的也就算了,不然你就等着被我大卸八塊吧!”
多鐸正凶巴巴的問着“快說,什麼是矮口?”,聽得虞姑娘這一聲悍然的威脅,頓時收起了聒噪,嘴角帶笑的回擁着她,道:“得,爺知曉你能耐,怕你了還不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