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人說我是“野種”了。
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突然有一種快感,那種很矛盾,甚至有些扭曲的快感。
我不想一直被人矇在鼓裡當猴兒耍,不想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我發現老王頭一家子在看到我背後的人時,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神色,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瞬間指着我大叫起來。
“玄機道長,你終於來了,就是這個殺人兇手,就是他殺了我的孫子,對不對。”
“道長,這個傢伙就是我們村子裡養小鬼的傢伙,你快收了他,把他趕出我們村子。”
玄機道長?!
聽見這稱呼,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緒,爲什麼現在這些喜歡坑蒙拐騙的傢伙宗師喜歡這麼不要臉的給自己取一個牛逼哄哄的名字呢。
我回過頭,眼中帶着一抹怒意,看着眼前這個大概六十歲左右的糟老頭子,冷笑一聲。
這個玄機道長穿着一身道袍,上面繡着一對陰陽魚,黑絲金線,暗紋栩栩如生,如果不是我先入爲主的覺得他是個騙子的話,真還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你說我是野種?!”
我壓抑着心底的火氣,沒有一上來就叱喝逼問,儘量保持着最後的冷靜。
玄機道長瞥了我一眼,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他這異常淡定的神情,讓我心中有些發虛,畢竟連我自己都在開始懷疑我的身世,不過嘴上卻是沒有服軟,輕咦了一聲,說道。
“哦,那麼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我的身世咯。”
“當然。”
是個惜字如金的主兒,越是這樣,越不好對付。
不過也正是如此,讓我對他的話,似乎相信了幾分,道:“那你說說,我的親身父母是誰,你憑什麼說我是野種。”
這玄機道長沒有急着答話,而是看了一眼老王頭家擺着的棺材,和這掛滿牆壁的白綢,笑道。
“是不是應該先解釋解釋你爲什麼殺人,還用這麼狠毒的手段。”
殺人?!
我冷笑一聲,看來老王頭認定是我殺了他孫子,就是信了這個玄機道長的鬼話。
“我沒殺人。”
我的解釋有些蒼白,在我說出口的瞬間,老王頭一家立馬怒斥了一句。
“你撒謊,玄機道長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殺了我孫兒,我們村子裡只有你這個養小鬼的惡人,不是你殺的,還是誰殺的。”
我沒有搭理老王頭一家,畢竟他們都是愚昧的村夫,昨日我又承認了自己養小鬼,多少對我的印象不好,而是目光炯炯的望着這玄機道長,加重了語氣問道。
“你真的看見了。”
他肯定的點頭。
“呵,那我就看看我到底是怎麼殺的人。”
話音剛落。
我突然一個轉身,直接跑到了棺材的一頭,一把將蓋在上面的棺材推開。
“不要。”
死人封棺之後,是絕對不能再打開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忌諱,但此刻的我,卻是沒有絲毫的顧忌,既然一口咬定是我殺的人,那我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總該找出人證才行。
李瞎子一家本就是鬼,如果真出來幫我作證,怕是越描越黑,何況他們都已經去了地府,而李清濁又是生面孔,說的話壓根就沒有作用。
那麼,我唯一的人證,就只有死去的王家孫兒,讓這個死人來證明我的清白。
不過,當我看到棺材裡的第一眼,我整個人都懵了。
竟然是空的。
對,棺材裡面竟然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我皺緊了眉頭,突然有一種被人耍了的錯覺,怒目而視,低聲喝道。
“老王頭,莫非你孫兒的屍體都沒找到,就要賴在我的頭上麼。”
老王頭一聽這話,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沒了所有的力氣,頭也不擡,伸手指了指他家的後院。
我才這注意到,那裡竟然放着一塊白布,將入口全都給擋住了。
我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孫兒的屍體是放在後堂不成,我叫上李清濁走了過去,掀開白布一看,頓時被嚇了一跳。
一個人就這樣吊在房樑上,雙手雙腳被緊緊綁住,腳上還掛着一個秤砣,更奇怪的是,他的臉色,簡直像白紙一樣,瘮人得很。
按道理來說,若是在今晚我殺的他,人死之後,在一天之內,血氣是絕對不會完全散掉的,就算面色發白,但也不會這麼白。
更讓我驚訝的是,老王頭竟然沒給他孫兒換壽衣,而是穿着一身紅衣裳,像是女人的衣服,胸口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什麼東西。
怪。
太怪了。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老王頭,他此刻已是老淚縱橫,看都不敢再看他孫兒一眼,惡狠狠的說道。
“這是天機道長吩咐的,你好狠的心,竟然用這樣的手段殺了我的孫兒。”
爲什麼?!
這個玄機道長明明是第一次來我們村子裡,以前壓根就沒聽說過這麼一號人物,老王頭一家怎的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似乎他的出現,就是爲了今晚這一幕,衝着我來的。
我沒有反駁,而是仔細的看着王家孫兒,他雙手雙腳上捆着的不是一般的繩子,而是墨線,捆綁的手法十分熟練,細緻,一點慌亂的痕跡都沒有,似乎有足夠的時間來讓他慢慢殺人,最後還打了一個生死扣。
生死扣,這是陰陽先生常用的一種結釦,意思是一旦打上生死扣,那就是不死不解。
我將手伸進了他的胸口,摸到了兩團冷冰冰的東西,掏出來一看,竟然兩個冰袋,而王家孫兒除了脖子上被勒出的幾道紅印之外,沒有任何傷痕。
一時間,我想到了一個可能,這紅衣爲火,冰袋爲水,房樑爲木,秤砣爲金,大地爲土,正好是五行之法。
可是,這兇手爲何要擺出這五行陣對付一個小孩子呢,他這麼做到底是要幹什麼呢。
我心中拿捏不定,李清濁突然湊到我的耳邊,小聲說道。
“大哥哥,你看他的衣服,上面好像有東西。”
聽見這話,我這才重新仔細打量着這紅衣,細看之下,猛地一驚,這紅衣上竟然還有許多暗線,如果將這些暗線匯聚到一起,竟然是一個八卦圖案。
鎖魂紅衣!
人死之後,是避諱紅色的,這也是爲何大紅色的棺材稱之血棺,因爲不是用來安撫亡魂的,而是更加粗暴的鎮壓。
這八卦圖配上大紅衣裳,目的就是鎖魂,就算是王家孫兒死後,也不讓他的魂魄出竅。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這紅衣裳既然是鎖魂紅衣,那麼他腳下吊着的秤砣就一定是墜魂砣,用來泄魂的。
這是專門對付我,設下的一個局!
瞬間。
我恍然大悟,這個玄機道長出現的時間太蹊蹺了,王家孫兒的死也太蹊蹺了,更蹊蹺的是,他的死因。
而這一切,都是在我承認養小鬼之後。
因爲,王家孫兒的魂魄,已經被人抽去,成了別人養的小鬼。
有了五行陣,有了鎖魂紅衣,有了墜魂砣,那麼就一定會有分魂針。
果然,當我將目光放到他眉心的時候,清楚的看見有一個幾乎可以忽略的針眼,但是卻讓我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人的頭顱之上,特別是眉心這處,是沒有任何大穴的,若是被針紮了一下,絕對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也不會昏迷,那麼留下這個針眼就只有一個解釋,是分魂針留下的。
先鎖魂,然後追魂,最後分魂,這是養小鬼最常見的手段。
我一時之間只覺得口乾舌燥,半天說不上話來,心跳更是在這一刻迅速加快,“砰砰砰”的頻率讓我有些坐立難安。
該怎麼解釋,能怎麼解釋。
爲什麼會這麼巧合,在我剛剛說我養小鬼之後,王家孫兒的死就是出自養小鬼的手段。
我愣在那裡,腦子裡開始過濾着所有的問題,我有沒有見過這個玄機道長,他會不會也是六陰門的人,王家孫兒是不是他殺的,然後故意嫁禍給我。
如果真的是他,那麼我該怎麼解釋,怎麼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
茫然無措,我壓根就想不到一點頭緒,這半夜三更的我才從外面回來,本來就可以說形跡可疑了,昨兒上午又當着全村人的面,說我就是養了小鬼。
似乎,所有的證據,所有的巧合,都指向了我,我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陳宣,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你這個殺人兇手。”
老王頭突然衝了過來,一頭撞在我的肚子上,我身子一個趔趄,朝着門邊倒去,順手一把抓住門邊,這才穩住了身子。
“老王頭,你聽我說,你孫兒不是我殺的,是有人要陷害我。”
我沒有動怒,現在我能理解老王頭的心情,但是我的解釋依舊顯得蒼白無力,老王頭冷冷的看着我,嘴裡重複道。
“不是你,你竟然還不承認,我們村子裡就你養小鬼,不是你是誰,你還敢狡辯,走,跟我去見村長,你別想跑。”
老王頭的兒子女婿突然衝了過來,想要將我扣住,我手腕一跳,力道不小,直接將他們震開,說道。
“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是有人要陷害我,不止是壓對付我,而是要對付我們整個村子。”
“放屁,有玄機道長在這裡,誰敢亂來。”
玄機道長,玄機道長,張嘴閉嘴就是這個玄機道長,我心裡突然涌起一抹怒意,凶神惡煞的逼視着他。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我,你是不是六陰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