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煞 66風寒水澈(五)
在玄非身邊待了四年,武功進步得神速。玄非完全是沒有任何保留的提升我的武功。
我有時候就會想,我這麼努力的練習到底是爲什麼。如果真的是要報仇的話,我現在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我或許只是想找個藉口待在他的身邊而已。
那日裡,他慵懶地躺在太師椅上,沐浴着寒水宮裡溫和的陽光,有黃鶯在歌唱,紫色的蝴蝶圍着他轉。那一刻,他完全不像一個殺人無數的魔頭,而是一個渀若被貶下凡間的神,高貴雍容,不可侵犯。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沒有人想要打碎這麼美麗的畫卷。他微偏了頭,笑着對我說:“這葡萄,你要不要吃?”
我搖搖頭,然後臉不自然的紅了。明明已經是二十歲的人了,竟然還會臉紅。我走開,跑到一個空曠的地方繼續練劍,纔不要想那個隨便一笑就能將我心魂奪走的人。
那夜裡,他喝醉了,躺在屋頂上看星辰,我在屋檐下看着他。我心裡想着他的時候,他是在想着誰?是那個雪白若玉殷紅若血的人嗎?是啊,那麼一個極端而純粹的人,純粹得像玉一樣白皙,也同樣純粹得像修羅一樣沾滿了鮮血。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想着他的吧。擡頭看見流星,是什麼時候聽那個人說過,對着流星許願可以讓上天聽見。可是每次當我發現流星來的時候,它已然逝去,那麼現在我再許願,上天還能聽見嗎?
我繼續轉頭,看向他,月亮的光輝照射在他身上,柔和而冰冷。玄非將酒壺一扔,正好朝着我的方向,我一揮手,酒瓶碎了,酒灑了,酒香蔓延着。
“可惜了這百年佳釀,我還想請你喝的,喂,你要不要上來一起喝。”玄非朝我招着手,我不及轉念,身體便已飛到了屋頂。玄非又舀起一壺,扔給我。
“喝!男人的話,喝酒不是應該很豪邁的嗎?”
我皺眉道:“我不喝酒。”我確實不想喝酒。
“不喝酒?這麼娘娘腔啊,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女人。”我敢發誓他已經醉到不省人事了,平時的他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似乎要來脫我褲子的舉動。
不喝酒會被當做是女人嗎?我笑,不知道有多少淒冷。我也想喝醉的,醉了,就可以不要再想面前這個人了。我舉起酒瓶就開始灌酒。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壺酒我到底喝了多少,我想應該沒有多少。因爲我絕對是一沾酒就倒的人。以前在易家莊,所有人都能用酒缸來喝酒,就只有我滴酒不沾。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自己牀上,玄非坐在我旁邊。他對我笑笑,說:“不錯啊,都喝完了。”
喝完了?我確實很驚訝,我難道還能暈倒了喝?我沒有那麼神奇吧!
“我給你那壺酒,都被我喝完了的,就剩下那麼幾滴,你也能喝醉到暈倒,挺不錯的。”
我強抑制住臉紅的感覺,但是還是很沒出息的臉紅了。
“呵呵,臉又紅了呢。”玄非伸出手要摸我的臉,我偏開頭,他的手揮空了,又縮回去撫摸他那烏黑的秀髮。
“我去練劍了。”我起身要下牀,卻被玄非按住肩膀。玄非的意思是,我剛宿醉,可以暫時休我的假。
“不用了,我要練劍。”我態度堅決。
“你……就那麼想要報仇嗎?”玄非問我。
我不看他,我怕我的眼神會暴露我,我抓緊被子,不能讓他知道,我的真實想法,不能。仇,我是要報的,但是我現在也想留在他的身邊,就算時間很短也好。因爲我不知道,我如果去報仇了,能不能活着回來,我的仇人,到底有如何強大,強大到整個易家莊都對抗不了的地步。我不敢想,所以,我只能在現在,呆在他身邊,就算時間很短也好。
玄非走了,我還是練着劍。只是畢竟昨晚喝醉了,所以手腳都顯得異常沉重。一直練到我滿意,我才終於肯停手。
夜幕降臨,山上的夜風特別沁人,總讓人有股寒意。走在屋頂上,風都是用力的吹着衣袍,嘩嘩地響。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習慣了走在屋頂上,不會被任何人看見,我卻可以看見別人。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玄非在和原真講話,是什麼話題,讓玄非的眉竟然皺了起來。我俯□,風從他們那邊吹向我這裡,我聽得清他們的對話,他們卻未必會發現我。
“宮主,你又要去找那個孩子嗎?”原真急道。那個孩子?難道說的是我?其實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與你何干?”玄非冷冷拋出一句話。
“宮主,你忘了那孩子與您有仇啊?”
“那又如何?”玄非挑着眉。
原真斂了眼神,又擡起:“宮主,冷天翎那件事我知道是我自作主張,可是屬下對宮主絕對沒有二心啊。”
“你給我走開!”玄非推開原真,原真卻還是站在那裡不動。
“宮主,那易莊主殺了您姐姐,您又滅了易家滿門,你和那個孩子是有深仇大恨,他如果知道了又如何肯原諒你?”
“我……不需要原諒,我從來沒有做錯過。”玄飛袖口一轉,將原真打出三丈以外。“我的事,你少管。”
玄非走了,原真留在那裡流淚。我爬在屋頂,繼續消化着剛纔聽到的那段對話。
我爹殺了玄非的姐姐,玄非滅了我易家滿門,可是卻留下了我。也許當時是因爲我跑出去了,所以他不知道,可是後來他發現了我,不僅沒有殺我,還教我殺人的方法?可是讓人無法接受的是,我竟然愛上了他,愛上了我的仇人。真是可笑。我甚至以爲他是從天上走下來的。不,他是惡魔,他纔是真正的惡魔,表面上絕對看不出他是多麼冷血無情殺人如麻,可是骨子裡那嗜血的狂念那是真正的惡魔。用百倍的分量讓敵人償還欠他的。
我慘笑着,我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我要殺了他,我如何能殺了他?
我一擡頭,已經站在他門前。我要如何開口?“是你殺了我易家全家”?“你是我的仇人”?“我要殺了你”?什麼樣的話,我要說出來纔好?
“咦?你在這裡?我還以爲你回房去了,剛想去找你。”
我扯出一個笑容,我不知道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剛纔醞釀的話不知如何說出口,一出口竟是:“在這裡練劍多年,未曾與你比試,今日試試如何?”
“好!”他倒是答應得爽快,他不知道我說出這句話,心裡有多沉重。
我每一下瘋狂的攻擊都被他輕鬆閃過。我果然是無法殺了他嗎?我看見他眼裡的我,是面目猙獰地充滿殺氣。我原來是那麼的可惡,跟那個漂亮到像個陶瓷娃娃一樣的人,果然是無法可比。我用力揮,他沒有擋住,在他右手臂上劃出一道傷口,血開始向外翻滾。
他皺眉看着我,想了一會兒,才說:“你剛纔聽見了?”
我不回答,我只是瞪着他,我已經不想和他說任何話。
“是我殺了你易家莊所有人,沒有假手任何人,所以你可以殺了我。”
我可以殺了你?你說得多簡單?且不說我武功完全不及你,就算你不還手,我也未必可以殺了你。報仇?當初說得多簡單,怪不得原真說我殺不了那個人,怪不得原真怎麼都不肯告訴我我的仇人是誰,原來就是他,原來就是我愛上的人。
我將劍鋒旋轉,在自己腹部刺了一劍,這不是夢,是真的,我感覺到了痛,那血流出來,還是溫熱的感覺。我大笑,笑到眼淚都出來了。我用力將劍拔出來,扔在地上。轉身狂奔。劇烈的運動讓血越流越多,卻怎麼總是流不幹?
好痛,全身都在痛,身體感覺好冷。這種痛,真的想快點結束。
冰冷的水,止住了我向外奔騰的血液,暫時止住了我傷口的疼痛,卻止不了我心口的痛。我想要大笑,淚卻先一步流了出來。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他會是那個殺了我滿門的人。我早應該想到的,那麼高強的武功,正巧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附近,而他的屬下既然知道誰是兇手卻又不肯告訴我,這麼明顯的答案我竟然都沒有想到嗎?
我順着冰冷的河流漂浮着,前方是瀑布,我記得,有十丈高的瀑布,一棵樹橫在那裡,樹上爬着有倒刺的藤,如果那些倒刺無法一下刺死我,那麼我從那麼高的地方掉落,即使下方是深潭,也是沒有命活着了吧。
我裂開嘴笑,就這樣等死,我竟然是這麼懦弱的人麼?就這樣等着去死?他爲什麼不殺我?也許死在他手上我會很開心。不,我不能死在一個仇人手上,我自我有自己的死法。可是我爲了他死,值不值得……
不知道玄非是he好還是be好
都想了個結局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