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桃花飄香的春天,本應該悠閒賞花的人們此刻卻處於忙碌之中。
房間裡傳來壓抑的呻吟,不停有人從裡面出來,又不停有人跑進去。
終於,一聲嬰兒的啼哭讓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
“恭喜三夫人了,是個少爺。”
這是怎麼一回事?眼睛完全睜不開,耳邊嗡嗡的,什麼聲音都聽得不是很清楚,身上似乎有很粘膩的感覺,他只是隱約記得自己從樓上摔了下來,難道還沒死?那可慘了,這回得在牀上度過下半生了。本來還以爲這沒有靈魂的身軀本來也該退休了,誰知不但沒全部退休,還讓自己成了個活死人。
模模糊糊聽到遠處一聲通報:“三夫人,莊主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在做夢?
“名字。”一個女人冰冷而微弱的聲音,似乎剛經歷了什麼已經耗費盡了她的力氣。
“冷天翎。”更加沒有感情的聲音來自門外,是個男子更加冰冷的聲音,卻似乎年紀不大。
這時候,他才終於感覺耳朵清淨了好多,不只是因爲周圍的聲音也的確減小了不少,還是因爲一開始那種嗡嗡的聲音已經沒有了,大概是因爲眼睛睜不開的原因,耳朵變得靈敏了,周圍的動靜現在是聽得一清二楚。
有腳步聲漸漸遠去,有人抱着他說:“二少爺,以後您就叫冷天翎了。”
二少爺?這些人說話的口吻似乎和自己所認識的不太一樣,而且憑觸覺,自己好象還是被抱着。被抱着?怎麼說自己都是一個十七歲的人了,被人抱着,難道那一下把自己摔到了人家肚子裡?真是可笑,他想冷笑,卻一張口就是嬰兒的啼哭聲,他驚訝地立刻閉嘴。難道是輪迴轉世了?是這樣吧,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也未必不是好事。今天起,自己的名字就叫冷天翎了。
“夫人,來看看你和老爺的孩子吧!”
“那個人的兒子,我不要看。”說話的語氣裡已經分不清那是怨還是恨,但是那對剛出生的孩子的冰冷,讓聽到這句話的那個小小的身子明顯一僵,他似乎聽懂了話裡的疏離,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不討喜。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除了第一聲啼哭外,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冷天翎三天大的時候已經可以睜開眼睛了。然而在他睜開眼睛之前,三夫人走了。冷天翎對於那個“走”字概念模糊得很,走可以是實際上的走,也可以是死。但那並不是他所關心的,反正那個所謂的母親也不要他,他不過是又輪迴了一遍。只是再做夢輪迴卻也輪迴不了命運。他只是一個被那個現代世界拋棄了而又來到這個古代世界的人,又再一次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遺棄了。
母親這個詞對他而言,不過是個淡漠的字眼,無關感情。
冷天翎一直在一個小院子里長大,照顧他的就只有那個王氏奶媽。偶爾有些丫頭僕人來送些東西,此外,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王媽會經常給他說一些外面的事情,只是讓他了解到他到了一個自己完全不瞭解的世界。本來歷史就是最差的,十次考試,九次不上十分。倒不是他有多麼不喜歡唸書,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偏偏對歷史就是怎麼都學不上來,中國到底有幾個朝代他也不知道。他從來太過遷就自己的感覺,歷史不好也不介意,以至於到了現在,他也根本不知道是個什麼朝代。
冷天翎沉浸在回憶裡,卻又被王媽的說話聲打斷。
“莊主真是個不得了的人呢,當初爲了替老老爺報仇,殺了那個害死老老爺的女人。那個女人雖然是莊主的繼母,可是年齡不比莊主大多少,又是名門之後,武功可了得了。殺了那個女人的那一年,莊主才十三歲呢。你知道多危險嗎?那個女人因爲老老爺的關係,知道莊主武功的底細,好在她不知道,莊主自創了一套武功叫絕心掌,厲害着呢。那女人就是被這套掌法打死的。有人給了莊主一個稱號,叫‘玉面閻羅’,後來莊主廢了原來的莊園,重建了一個山莊,就叫絕心山莊。到現在這個山莊已經建立了兩年了。”王媽總是喜歡絮絮叨叨一些那個他所謂的父親的英勇往事。
那麼也就是說他現在只有十五歲嘍?古代的人果然早熟。冷天翎想,一個連自己年齡那麼大都沒有的男人,竟然要自己叫他“父親”,不過還好,那麼長時間來他還沒有出現過,自己不至於這麼彆扭。
因爲那個所謂的父親只有在他出生的時候出現過,而那時候的冷天翎還無法睜眼,所以他甚至不知道“父親”長什麼樣子。不過那不是他應該管的吧,這種不該是他關心的問題他自然不會去管。何況“父親”,“母親”,本來就是距離他很遙遠的名詞,前世都可以不要,現在也一樣可以不要。
有時候冷天翎就會覺得奇怪,王媽怎麼喜歡跟個三歲的孩子嘮叨這些,不過後來猜想,一來可能是王媽已經把那個“父親”的事蹟當做是童話故事了,二來是王媽畢竟是個女人,女人愛嘮叨東家長西家短的,可是不知道跟誰說,就只有跟這個“屁大”的孩子說這些了。
“天翎少爺,您長得真像莊主,以後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王媽一邊做着針線一邊端詳着冷天翎笑道。
冷天翎撫摩着自己的臉,並不回答。
王媽又說:“天翎少爺還有一個哥哥,比您大半歲,叫天翔,長得也俊俏,不過比起天翎少爺那就差了點,哦,還有,二夫人前兩天生下一對龍鳳胎,男孩取名叫冷天翮,女孩叫冷天雪,只可惜二夫人產後大出血,不久就去了,可憐了那兩個瘦弱的孩子。”王媽邊說邊摸淚。
冷天翎依舊沒有回答,一個是因爲他本來就對這個“家”一無所知,一個是因爲他根本就不想回答。“家”其實也是個無聊的名詞。
王媽知道冷天翎對於自己的家庭一無所知,他那個冷心冷情的父親也從未關心過這個兒子,或許他忘記了自己其實還是有個兒子的吧!王媽想着,心裡更是可憐冷天翎從小沒了娘,爹也不睬不顧。“少爺應該多在山莊裡走動走動的,您還那麼小,老悶在這裡會悶出病的。”
“知道了。”冷天翎簡單吐出幾個字。本來不想回答的,但是又怕這個女人說起來沒完沒了。對於冷天翎來說,前世或者今生,都沒有誰想王媽那樣精心照料過他。所以他已經把王媽當成了親近的人。親近的人,而不是,親人。
有時候王媽甚至懷疑冷天翎的年齡。因爲雖然他很少說話,可是他偶爾吐出來的一兩個詞,咬字都是那麼清晰,完全不像是一個三歲的孩子。有時候在聽到她的長篇大論的時候,那孩子會發表一句很讓人震撼的言論,讓人感覺措手不及,可是又偏偏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其實她知道,莊主讓人找了教書先生教大少爺識字,又找了武術先生教大少爺打武學基礎,即使莊主不常留意,可這些至少證明了他把大少爺當成是兒子了。可是天翎少爺卻一直被冷落了三年。莊主跟三夫人之間向來感情不合,即使是少爺出生的時候,莊主也只是來隨意取了一個名字,連看都每有看過少爺一眼。少爺的母親也從來沒有抱過他,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人走了。王媽思緒着,又暗自抹淚,天翎少爺真是命苦,莊主和夫人這樣不負責任的讓他來到這個世界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小小的手撫上王媽的臉,她擡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着冷天翎。冷天翎微皺着眉替她擦眼淚,清脆的童音一字一字道:“王媽,別哭。”只這四個字,已經讓王媽心裡充滿了溫暖,不禁又落下淚來。天翎少爺,還那麼小,就那麼懂事,應該不會像莊主那麼冷情,何況他又這麼聰明,如果讓他有機會讀書識字,將來也許會飛黃騰達,那麼自己多少也可以沾光,何況老了以後不求榮華富貴,只求有一席安寢之地。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去爭取一次讓冷天翎學習的機會。
其實冷天翎自己卻是什麼都不在乎的,命都可以不在乎,又還有什麼需要在乎的呢?所以飛黃騰達,或者是王媽的那點心思,他都不在乎。
……
冷清寒冷冷掃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問道:“什麼事?”這個女人剛纔一直在外面喧鬧,她難道不知道絕心山莊的規矩嗎?擾了自己清淨,下場不會比死更好。若不是陸堂主提議且讓她說是什麼事,他早就讓這個女人再發不了聲音了。
王媽偷瞟了眼神色不悅的莊主,心裡已經充滿了恐懼,雙腳也不由自主地顫抖,可是他要說的話還是勉強地從喉嚨裡擠了出來:“請莊主讓天翎少爺跟着天翔少爺一起學習吧,他怎麼說也還是您的兒子啊。”王媽完整地說完一句話,覺得頭都開始眩暈了。
“天翎?”冷清寒在記憶中搜索着這個名字。
“莊主,天翎少爺是三夫人所出,今年三歲了。”王媽立刻答道。果然莊主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你把他帶過來。”冷清寒吩咐着旁邊的侍衛。侍衛接到命令便馬上消失了。
王媽聽到這話,立刻感激地重重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侍衛帶來了一個孩子。粉嫩的小臉柔柔地透着紅潤的光澤,小小的個子裹在厚厚的衣服裡更加顯得人小。那眉目與冷清寒有七分相似,卻顯得稚嫩得多。
冷清寒眯了細長的眼睛盯着冷天翎看了一會兒,沒有感情地道:“你從今天開始就和天翔一起跟着師傅學寫字和武藝。”
冷天翎只是冷冷回看了冷清寒一眼,沒有搭理。他走到王媽面前一字一頓清晰到:“謝謝你,王媽。但是我不需要。”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嚼來之食,他想要的他會自己想辦法拿到,而不是靠別人的施捨。
王媽低下頭抹淚,這個孩子,怎麼這麼犟呢。
冷清寒聽了這話便開始認真打量起冷天翎,從沒有人敢無視他的存在,更加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這個孩子只有三歲,眼裡的光卻是成熟了不知多少。而且竟然可以無視他的存在。冷清寒對這個孩子產生了興趣。
冷天翎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冷笑道:“還以爲是如何神奇的人物,不過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少年。”的確可以用少年來形容,十八歲,理應是伴着夢想與青春飛舞的年紀,雖然不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到底經歷過了什麼而變得如此,但是這不是他該關心的範圍。所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算是挑釁的話語到底是爲什麼,大概是希望從那張臉上看到一點不一樣的表情吧,不過結果讓他失望了。
少年?冷清寒挑眉。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說自己是不懂事的少年?還是個小不點,還是作爲自己兒子的小不點。冷清寒對這個孩子愈發的感興趣了。他微擡了下巴指向王媽說:“她用生命換來的東西,你也不削一顧嗎?還是說你沒有接受的勇氣?”
雖然明知道這句話裡面多多少少有些激將的成分,不過冷天翎還是順了過去,道:“勇氣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你說沒有就會真的沒有的。”言下之意,他已經答應了這個條件。
冷天翎帶着欣喜的王媽走出去的時候,冷清韓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勇氣麼?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有個這麼有趣的兒子。
冷天翎在課堂上認識了冷天翔。的確是個可愛的孩子,長得眉清目秀,小小年紀就有着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成熟(其實我們家小翎也很成熟的,不過大家不要忘了他是穿越來的,如果他還沒死現在應該有20歲了)。
“你就是我二弟天翎?”小冷天翔問道,顯然他對這個從未謀面的弟弟很感興趣。冷天翎點點頭,然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上課的時候冷天翔不時向這邊瞟來,冷天翎直接無視之,繼續上課。
下課了之後,冷天翔跑到冷天翎面前,問:“你不喜歡上課是不是?”
“我有很認真的在聽不是嗎?不知是誰上課了還東張西望。”冷天翎毫無表情的回了過去,話說完才發現對方不過是個小孩子,自己這樣說會讓他難過的吧。
誰知冷天翔並不介意,而是開解着他說:“沒關係的,雖然夫子講課是很枯燥無聊,可是我只要看着夫子講話的時候一翹一翹像是在打架的兩撇鬍子就很認真的聽了。”
冷天翎白了他一眼,心道你那是認真的看好吧,完全就是在轉移注意力。
早上上的是文類,下午上的就是武學。
午飯是跟冷天翔一起在廳堂吃的。
這裡平時只有冷天翔一個人在吃飯,只因爲冷清寒總是想在哪裡就在哪裡,冷天翮和冷天雪因爲年紀還小,所以都是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由奶媽餵養,而自己幾乎已經被人遺忘,或者說是完全被人遺忘。其實被人忽視的感覺是很好的,真的很好。被忽視了,就表示自己也可以忽視他們,完完全全忽視掉。
今天剛好冷清寒也是在廳堂用膳的。冷天翎用小手拿着勺子,擡起頭來看了看周圍。諾大的一個桌子,只有三個人在吃飯,還真是夠冷清的。
想起曾經,自己還是卿離的時候,那麼大的桌子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吃飯,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看自己吃,那種感覺真是有夠淒涼的。所以後來自己寧願在外面任意地方吃過了再回去,也不願意對着那空蕩蕩的房子。
發現自己墜樓身亡了以後,父親會是什麼反應呢?大笑死得好,或是面無表情就像死的是一個與自己毫無瓜葛的人。反正他絕對不會爲自己哭的。
冷天翎搖搖頭,把思緒從異時空拉回來,繼續細嚼慢嚥。
這廳堂裡的飯食似乎比自己平時吃的好一點。雖然餓了,但是面對豐富的菜餚,冷天翎還是能貫徹細嚼慢嚥的中心不動搖。那是養生之道,雖然冷天翎並不在意是否能活得長久,但是他已經習慣了。
是的,習慣了。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它可以一直留在記憶裡,即使重生了也還是能一直跟隨着,就像影子一樣如影隨形,甩也甩不掉。習慣了被漠視,習慣了不去注意任何人,習慣了一個人痛,習慣了孤獨。
可是由於我思想的侷限性
還是隻能在原來的基礎上做一些並不算大的修改
即使有板磚什麼的也好
來吧 板磚 我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