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出說出這幾個字後,右手一揮,道:“趙與楚國,願訂盟約,至於婚嫁大可不必。”
這一下,他已拒絕了兩國使者了。
衆使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秦國使者上前,然後着雙手一拍,一排排秦人上殿,他們與楚人一樣,擡着木箱,身後跟着華服美人。略看一看,這架式這禮品,比楚國還要多出一倍。
那秦國使者上前一步,捧出一盒拇指大的珍珠呈上,珠光中,那使者朗聲道:“此物得於南海,願奉於趙王。臣此次前來,乃奉我王之令,,與趙國永結盟好。特備上黃金二百斤,美玉五車,處子五十名,錦緞十五車,南海珍珠一盒,願我秦國與趙國,永結盟好,相互嫁娶,百年不易。”
太監上前,接過那盒珍珠。
趙出瞟向那些禮物,嘴脣一揚,慢慢笑道:“昔日秦晉之好,天下皆知。如今晉雖三分,趙秦情誼之深,實不下於昔日。”
說罷,他右手一揮,示意衆人收下那些禮品。
隨着他手勢這麼一做,玉紫臉色剎白,而那秦使,卻是一臉歡容。
十幾個劍客走上殿前,擡着那些禮物退下。
秦使欣喜地上前一步,朗聲道:“趙國願與秦國交好,臣歡喜不勝。敢問大王,何時迎娶我秦國公主?”
玉紫的脣劇烈地顫抖起來。
趙出向後一倚,微笑道:“兩國交好,遞交盟書,卻是無需嫁娶。”
這話一出,衆人齊刷刷擡起頭來,人人露出不解之色。
本來,在春秋之時,國與國之間交好,彼此之間立的誓言與盟約,那效果確實比婚約還要有效。可是現在不是幾百年前啊。
現在人心不古,鬼神不懼,誓言早就值不了什麼。兩國交好,還是通過婚嫁更穩妥些。再說了,嫁一個秦公主過來,對於堂堂趙王來說,也只是添了幾雙筷子,多睡幾個女人罷了。他有什麼好拒絕的?
再說了,他既然不準備娶人家公主,又何必要接下人家遞上的禮物?
那秦使愕然了一陣後,上前一步,雙手一叉,朗聲說道:“大王,此舉不妥啊趙秦聯姻,方能表達結盟誠意。”
他的聲音有點急。
趙出眉頭微皺,他聲音一沉,淡淡地說道:“孤之盟書,遠勝聯姻。”他冷冷地瞟着那秦使,暗暗想道:哼,當日竟然敢動我的女人,這一次便叫你們有苦說不出
秦使更加吃驚了,他呆呆地說道:“大王,不過是多娶幾個婦人而已,我國公主要的只是大王的一個夫人之位。此小事耳,何必猶疑?”
趙出一笑。
不知爲什麼,衆人直覺得,他這笑容有點苦。
一個趙臣走上前來,他深深一禮,朗聲道:“大王,秦使所言甚是有理。如果秦趙兩國不行嫁娶之事,秦王又怎能相信我國誠意?”
另一個趙臣大聲說道:“大王,不過是幾個婦人,收了便是。”
“大王,何必爲這小事多添枝節?”
一聲又一聲地勸告聲中,趙出的笑容更苦了。
玉紫朝他看了一眼,慢慢地站了起來。
衆人沒有想到王后會站起,頓時一怔,齊刷刷地掉頭向她看去。
玉紫目光靜靜地迎上衆人,然後,她轉向那秦國使臣。
玉紫盈盈一福後,目光清澈地望着他,清脆地說道:“貴使無需不安。請轉告你家大王,趙王不肯娶貴國公主,實因顧及於我。”
譁——
嗡嗡聲四起。
在那秦國使臣張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玉紫笑得十分從容,她徐徐說道:“妾,妒心奇重,實容不得大王后苑再有夫人”
轟
直如晴天霹靂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連殿角的劍客,寺人,宮婢,此時此刻,都齊刷刷地轉過頭,不敢置信地望着玉紫。
幾個趙臣同時伸出手,顫抖地指着玉紫。
她的這番話,說出來輕輕巧巧,可對於衆人來說,無異於九天巨雷想三皇五帝,開天闢地以來,也是沒有一個婦人敢這麼當着諸國使者之面,等於是當着天下人直接坦承,她妒心奇重,容不得自家丈夫再娶夫人的
這個新趙後,當真是出語驚人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兩鬢花白的趙臣走上前來,他指着玉紫,顫聲喝道:“你,你,你這婦人,你說什麼?”
玉紫盯着他,回道:“我說,我容不得大王再娶夫人”
那大臣向後退出一步,坐倒在地
玉紫的目光,從那大臣的臉上轉開,她靜靜地掃向衆臣,此時此刻,她的表情是如此坦然,如此理所當然。這種理所當然,使得衆人又是詫異,又是好笑,卻又是心驚。
因爲,他們的大王,從王后開口以來,一直安靜地坐在王塌上,不曾開口,臉上更不曾有半點怒容。
一個趙臣憤怒地大叫一聲,衝上前來,伸手指着玉紫的鼻尖。
不等他開口,玉紫已是高聲喝道:“諸位,請問一下,我這個曾經創造出連弩和牀弩的婦人,光憑機關製造之術帶給趙國的幫助,可抵得上大國之援?”
她的清喝聲,洪亮之極,引得大殿迴音不絕。
衆人一愣。
半晌,一個趙臣叉了叉手,回道:“抵得。”
玉紫點了點頭,道:“善,這是第一個抵得。”
她目光明澈如波,再次從衆臣臉上一一劃過,又問道:“諸君以爲,我這婦人旗下的狼鏢,統領的那些遊俠兒所擁有的戰力,抵得上大國之援乎?”
衆人再次尋思良久,一人應道:“抵得。”
玉紫道:“善,這是第二個抵得。”
她聲音一提,極爲清脆,極爲響亮地問道:“那諸君以爲,我這個擁有稻田豐產之術,可統雄兵數十萬,可得巨財數萬金的婦人,抵得上一個大國對趙的傾力相助乎?”
衆人點了點頭,齊太子在一側嘆道:“抵得。”
“大善。”玉紫拊掌一笑,朗聲道:“既然如此,諸位何必憤怒?想你家大王能娶的夫人,也不過是三位之數,能得到的援力,也不過是三國之多。有了我這個婦人,已可知足了。”
衆人張大了嘴。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趙臣叫道:“豈有此理,你這婦人,你不過是。。。。。。”
玉紫打斷了他,她冷冷的,平靜地說道:“我與你家大王已經有約,他娶夫人時,便是我離開之日。”
玉紫的目光,毫無感情地掃過一衆趙臣,“大王娶魏後時,我離開過。”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每一個人都呆呆地望着玉紫,望着這個奇怪的,他們不但沒有聽過,連想也不曾想過的婦人,一時之間,都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齊太子傻呼呼地望着玉紫,這,當初盧氏在時,分明說過的,她說過,總有一天,這玉姬會要求獨佔趙王。
齊太子這麼想着的時候,衆臣也是這麼想。一個齊國稷下宮的賢士走了出來,他冷笑道:“記得當年巨龜刻字,說的便是你玉姬滅趙。現在看來,此言真是不差”
他這麼一提舊事,殿中的嗡嗡聲立止,四下變得安靜之極。
不等玉紫開口,一旁的闢上前一步,大聲說道:“那巨龜刻字,分明是盧氏妖婦假借蒼天之名,欲陷害我後。再說,如今邯鄲城內外傳唱的童謠,都是說玉姬興趙。你這人信口胡說,當真讓人厭惡”
那稷下宮的賢士聞言冷笑一聲,他正想說,巨龜有假,童謠便末必爲真。一眼瞟到玉紫冷冷的眼神,想到她旗下的遊俠兒連齊國公主也敢殺,不由噤了聲。
這時,玉紫站了起來。
她目光盈盈地望着衆臣,望着趙出,半晌後,她低低地說道:“妾該說的,已然說了。”說罷,她轉身離去。
她把羣臣和趙出,都丟到了背後。
玉紫知道,這個戰亂的時代,以前的一切規矩,一切道德風俗,都被一次又一次,一項又一項地打破,打爛。這個時代,比以前的每個時代都要現實。這個時代,賢士們縱可以指着王侯的鼻子怒罵,王侯們卻也可以閉關鎖國,獨斷專行。再也不像春秋時一樣,有什麼人人都必須遵守的禮儀忠義。
於是,在此真實的歷史上,有了白起的坑四十萬趙國降兵的無信無義之舉,有了伍子胥的爲了一已私仇,累得吳越兩國多年戰亂之事,有了率先發起‘砍下婦孺老弱的頭顱,行虎狼之事’,卻是屢戰屢勝,最後還一統中國的秦卒
這是一個讓孔夫人哭叫着‘人心不古’的時代,這是一個人可以大行禽獸之事,甚至可以憑此開宗立派的年代
所以,玉紫知道,她的話雖然驚世駭俗,真正關健的卻是趙出的態度,只要他堅持,世間再也沒有第二種力量,能夠逼迫於她。
嗡嗡聲,叫囂聲,不斷地從玉紫的身後傳來。
就在當天,玉紫的言論,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邯鄲。
本來,這次異常奢華的立後大典,便觸動了天下人的神經,現在玉紫這麼一宣佈,頓時羣議紛紛,處處喧囂一片,再無安寧之時。
在這種情況下,立後大典開始了。
還有一章,玉氏春秋便完結了。喜歡林家成的朋友們,可以移步去看看媚公卿啊,那書已寫了四十萬字,很肥了,可以開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