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戰車內的吳大海等人,只覺得戰車猛地晃動了幾下,身體隨着戰車的晃動撞得渾身生疼,一股灼熱的氣浪透過戰車的縫隙鑽了進來,只感覺呼入的熱空氣燒得肺部難受。
他們不知道這是衝擊波的作用,只知道剛纔差一點就隨着戰車報銷了。
周圍一陣煙塵瀰漫,爲防止鬼子再度摸進用炸藥包,吳大海立即下令戰車後撤一段距離。
在戰車側前方不到五米遠的距離,有一個大坑。
大坑裡早已看不到任何人的痕跡,只有燃燒的幾塊木頭,以及偶爾可見的血跡。
剛纔一個鬼子冷不丁從一旁的巷子裡,抱着炸藥包衝向了戰車,車內的吳大海等人根本反應不及,就在情況萬分緊急的時刻,戰車後面猛地衝出來一個人,迎頭撞向已經拉響了導火索的鬼子。
“是在陽縣加入咱們團的馬小根……就是平日裡咱們老是笑話左右不分的那個‘糊塗蛋’。”
駕駛室裡竹竿低沉的聲音響起,讓戰車裡一時間陷入了沉寂。
‘糊塗蛋’是平日裡大家欺負的對象,人比較呆,打槍也不準,參軍完全是因爲餓得活不下去了,來混口飯吃。
其實獨立團裡這種人並不少,甚至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大家都是苦命人,參軍無非是因爲能吃上官糧,不至於餓死,纔會拼着掉腦袋的危險來參軍。
所謂的國家大義,民族氣節,在官兵們眼裡並不重要。
他們敢迎着鬼子的子彈衝鋒,很多時候是因爲上面的命令,同時也有一部分義氣作祟。
士兵們的要求很低,只要從命令裡感受到上面的一絲關懷,心裡就會感動得要命。
李景林恰好做到了這點,甚至比絕大部分長官做得還要好,這纔是獨立團凝聚力如此強的原因。
戰車內沉默了會兒,吳大海低沉着嗓子打破了寂靜。
“真特娘是個糊塗蛋!勞資當初不就是說了他一句,他的命連這鐵王八的輪子都比不上嘛!腦子缺根弦的死腦筋,打槍打不準,用刺刀捅人都不會嘛!”
罵着罵着,吳大海的眼睛裡忍不住閃現出淚花來,又一個午夜夢迴的臉龐,要深深刻入他的腦海了。
光從自己嘴裡答應照顧的妻兒老小,已經不下一百個了,這個還好,死得痛快,連交代遺言的機會都沒有,可自己能安得下心嗎?
“噠噠……噠噠噠!”
一陣拐把子的點射聲響起,聲音是從南邊傳來的,吳大海收拾好心情,命令戰車轉向槍聲來源的方向。
戰鬥已經進行半個多小時了,除了戰鬥剛開始的時候,打了鬼子一個冷不防,戰事進展比較順利。
接下來沒多久,鬼子就利用構築好的掩體,對着他們層層阻擊起來。
廢墟里,房頂上,甚至已經搜索過的房子裡,時常會突然冒出偷襲的鬼子。
這些鬼子很多都是老兵,他們會利用戰車的死角,對戰車後面的伴隨步兵進行偷襲。
半個多小時的戰鬥,跟在他們戰車後面的步兵們,已經傷亡十多個人了,這還不算剛纔馬小根的犧牲。
巷戰,的確十分考驗士兵們的軍事素養。
好在鬼子的損失也不小,光是死在他們戰車手中的鬼子,就最少有兩位數了,按照目前的態勢下去,鬼子被殲滅只是時間問題。
……
公雞頭怔怔眺望着霧氣漸漸消散的小鎮,裡面時不時爆出一朵朵橘紅色的火光。
爆炸的聲音他很熟悉,那是鬼子鐵烏龜特有的炮聲,也是他一輩子最不願意面對的陰影。
第一次碰到這個東西,他們整個營近三百人,幾乎拼光了全部,都沒有幹掉那麼一輛鐵烏龜。
雖然後來死的人多了,大家漸漸摸到了竅門,知道怎麼對付這鐵烏龜,可公雞頭心裡,一想起當初在淞滬死去的那麼多兄弟,下意識地就不想面對那武裝到牙齒的殺人機器。
現在突然再次見到這恐怖的殺人機器,尤其是聽一旁的人說是自己團的戰車,他恍惚中感到一股不真實感。
“頭兒,你在那愣着做啥子咧,趕緊吃點東西,待會兒肯定要咱們上去拼命咧。”
祥娃子啃着從衣服裡掏出的乾硬饅頭,也不嫌上面那股混雜着汗液的酸臭味,一邊提醒正在發呆的公雞頭。
他們後半段路幾乎是小跑着趕到的,根本沒有吃飯的時間,而在戰場上,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補充體力。
公雞頭似乎聽到了祥娃子的話,又似乎沒聽到,還是蹲在地上怔怔看着霧氣中的小鎮發呆,不過他手上不知何時也多了個饅頭。
冬哥不知何時趕了回來,黑着一張臉,似乎別人欠了他多少錢似的。
老兵們都不以爲意,長官黑着臉總比一臉笑嘻嘻要強得多。
只有那些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有些忐忑,他們還不知道如何根據自己主官臉上的晴雨表,判斷接下來生還的概率有多大。
“都別光顧着啃那冷饅頭了,待會兒有熱湯。接到命令了,讓咱們到西南邊與南邊的結合部構築阻擊陣地。”
老兵們一聽,紛紛喜出望外。
這活計好,危險性低不說,偶爾碰上迷路的鬼子,還能撿份軍功。
冬哥看着老兵們的表情,冷笑着罵道:“一羣沒見識的彪子,聽不出鎮子裡那是咱們鐵王八的動靜啊!要是讓咱們跟在鐵王八後面撿便宜,鬼子的戰利品咱們能順走多少?”
獨立團裡可沒有戰利品全部上繳的習慣,雖然說武器這些東西,肯定是要上交的,但是一些私人物品,歷來是誰搶到就是誰的。
幾個原先是二連的老兵回過味來,開始數落起冬哥來。
“臥槽,那咱們不是虧大了?”
“就是嘛,冬哥你這排長怎麼當滴,這點小事都辦不利索,你咋個不跟團座爭取撒?”
冬哥踹了最後說話的老兵一腳,半解釋半罵道:“你當勞資沒爭取嗎?還不是你們這羣犢子不爭氣,在路上被鬼子耽誤了快倆鐘頭!”
說完他瞥見公雞頭還在那啃饅頭,忍不住催促道:“公雞頭,準備出發了,不是說了到地方後有熱湯嗎?”
公雞頭似乎被冬哥喊回了神,默默把饅頭塞進了腰間的布袋裡,抓起步槍就上了路。
冬哥皺了皺眉頭,納悶問一邊的祥娃子:“他咋了?整啥幺蛾子呢?”
“不曉得!”
祥娃子說完,就扛起機槍去追趕公雞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