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林緊緊握住一個傷員的手，聽着對方絮絮叨叨的話。
“團座，咳咳，我似不似沒得救了，那牛頭馬面似不似得來拘我的魂兒嘍。”
對方胸口中了一槍，擊穿了肺葉，要是陸明博及時動手術，是可以救活的。
“說得啥子胡話，等回了團裡，陸大夫給你娃做個小手術就好撒。”
傷員咧了咧嘴角，虛弱又無奈地回道：“團座，你沒得唬我這大頭兵，我也不瞞你，我中槍的時候，第一個想起的就是我娘，尤其是她老人家給我做得擔擔麪，那味道，要不要得你吃了才曉得。”
李景林捂緊對方冒血的胸口，強笑着說道：“你個龜兒子還說等回到你家鄉，讓你孃親自給我做抄手跟擔擔麪撒。”
傷員點頭的動作，牽動了傷口，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對……咳咳……頭，對頭，還有鉢鉢雞，咳咳，我也攢了不少錢咧，請你吃個鉢鉢雞，還是請得起撒。對咧，我還有個幺妹兒，可以說給你當小老婆，我跟你講，我那幺妹長得可俊撒。我這當哥的也沒得啥子要求，別讓她餓死就要得。”
李景林感覺到傷員的呼吸越來越弱，含着淚點頭道：“餓不死，她會活得好好的，你爹孃也會活得好好的。”
傷員忽然握緊了李景林的手臂，瞪大眼睛看着西方：“好好活……着，替我……”
李景林感覺對方捏緊自己手臂的手猛地鬆開，沉默了會兒，輕輕合上對方的雙眼。
儘管見多了生離死別，但是每當有熟悉的人死去，還是讓他內心萬分難受。
對方叫什麼名字，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外號叫綠豆，因爲對方的眼睛十分小，還是他給取得外號。
對方是個機槍手，在中槍之後，依然強撐着打完了兩梭子子彈。
要不是副射手發現，早早替下他，估計此時他早已經死在了陣地前。
陣亡數又增加了一個，到現在爲止，特戰隊已經陣亡了七個人了。
至於後面的重傷員，有多少挺不過來，他也不清楚。
總之這場戰鬥，在李景林看來，自己這邊並沒有賺多少便宜。
“保存好他的家書，回去後重新謄寫一份寄回家吧。”
李景林把染血的書信遞給身旁的書生，向着另一個傷員走去。
……
安慰完傷員的李景林，回到前沿陣地的位置。
海生看到他回來，低聲問道：“老大，傷亡情況怎麼樣？”
李景林接過步槍，趴在了掩體後：“又死了兩個，還有三個重傷的，不一定能撐到中午，我還聽說幾個燙傷與擦傷的，根本就沒找醫護兵，目前來看，陣亡八個，重傷三個，輕傷兩個，實際肯定不止這點，輕傷的沒有十個，七八個是有了。”
不說別人，就是李景林自己，在剛纔的戰鬥中摔到了胳膊，也沒吭一聲。
這還是幸虧了冬天穿的衣服厚，要是夏天，肯定已經破皮了。
“怎麼樣？鬼子還是沒動靜嗎？”
海生低頭看了下手錶，低聲答道：“沒什麼大動靜，有幾個鬼子想救治傷員，被我們打死打傷了幾個，就再也沒敢過來。”
陣地前方，是燃燒的火堆，到了現在，特戰隊已經不怎麼怕鬼子了。
鬼子那邊也是如此，也在陣地前方几十米的距離，燃燒起了火堆。
兩方都沒帶照明彈，唯一警戒的方式，也就是在遠處燃放火堆。
原本李景林認爲，鬼子的第二次進攻會很快到來，沒想到鬼子第一次陣勢浩大的突擊之後，突然間就偃旗息鼓了。
原先他準備的幾個計劃，突然間就沒了用武之地。
“讓獵手的擲彈筒組撤回來吧，鬼子天亮前，是不會進攻了。”
海生有些難以置信：“老大，現在讓他們撤回來是不是太早了，離天亮可是還有兩個鐘頭呢。”
潛伏小隊的榴彈，早就在佯攻鬼子炮兵陣地的時候用完了，現在的榴彈，還是山羊的偵察分隊攜帶的。
要是鬼子發起第二次進攻，埋伏好的擲彈筒分隊，會給進攻的鬼子狠狠一擊。
“不用了，鬼子不可能發起第二次進攻了，一鼓作氣的道理，他們很清楚，他們的打算肯定跟咱們一樣，想趁着天亮以後，發揮他們射擊的優勢。”
“射擊優勢？他們對我們特戰隊有什麼射擊優勢，相反，我們纔是優勢纔對呀。”
山羊實在聽不下去了，在一邊吐槽道：“隊長，鬼子又不是咱們，怎麼可能知道咱們的底細。”
海生愣了下，伸手就要打山羊：“臭小子，翅膀硬了呀！”
可惜海生還沒打到對方，頭上就先捱了一記。
“我看你是腦子被驢踢了，跟我這麼久了，一點智商都不漲嗎？”
海生訕笑着縮了縮脖子：“老大，在我手下面前，給我留點面子成不？”
李景林沒好氣地招呼兩人趴下：“現在的僵持局面，在天亮後必定會被打破，以鬼子第一次攻擊的力度來看，這次他們肯定還是要進攻，鬼子進攻的戰術就那麼一招，迂迴包抄。”
山羊接過話頭說道：“鬼子沒啥本事，他們也就會這一招，按照隊長的預測，鬼子現在的兵力也就是兩個小隊，俺帶着剩下的六組七組就能阻擊住他們的迂迴部隊。”
海生表示贊同：“沒錯，老大，鬼子要是敢迂迴，他們正面進攻的部隊，我保準讓他們前進不到五十米，就得灰溜溜回去。”
李景林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你們的應對方式，的確是最穩妥的，但是我怕的是，鬼子後面還有增援。因此，這次戰鬥，我的意見是我們進攻，不要求殲滅多少鬼子，一定要擊潰他們。”
海生有些驚訝地問道：“我們進攻？”
“沒錯，進攻！只要打得鬼子不敢再追擊我們，才能脫離與鬼子的接觸，要不然我們撤退的路上，要一直承受鬼子的騷擾。”
山羊撓了撓頭髮：“團座，俺可以帶着部隊阻擊鬼子，等你們撤了，俺帶着鬼子繞着山裡轉就成嘞，這一片地方，俺比較熟。”
李景林擺手拒絕：“傷員太多，我們跑不快，你們先聽聽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