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路。
孽帶着夜風穿過一片叢林,走在荒草中。這裡的草格外茂密,那是因爲從來沒有魂獸的足跡踏過這裡的緣故。
夜風已記不清走了多遠,走了多久。
終於,在天色已經暗下去的時候,孽停下了腳步。
不過卻還是沒有到孽的家,前方是一處懸崖。
“你家在懸崖底下?”夜風忍不住問道。
孽搖了搖頭,道:“在懸崖中間。”說着話,孽翻身就到了崖壁上,然後對着夜風招了招手。夜風低頭向下看了一眼,心就是一顫,只見那崖壁光滑平整,垂直向下。孽的身體就像是藤蔓一樣貼在崖壁上。
這一點夜風是做不到的,夜風若是也向孽那樣往崖壁上翻的話,結果就只有一個——墜崖身亡。
見夜風不動,孽又招了招手,道:“沒事,你只要翻到我這裡來就可以了,我帶着你下去。”
“你還能帶一個人?”夜風有些緊張的問道。這關乎生死的大事,夜風可不敢含糊。
和朱家鬥爭,和白玉鎮鬥爭,和嚴鵬鬥爭,夜風都活了下來,若是在這裡摔死了,那可就太冤枉了。
“放心吧,你還信不過我啊。”孽笑着說道。
“那、那我可真翻了啊!”夜風戰戰兢兢的說道。
“來吧!”
“你可要把我接住啊。”
“放心,我保證你掉不下去!”
夜風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動了。他學着孽的樣子向下一翻,落點倒是極準,夜風直接就翻到了孽的身旁。
孽伸手一拉,就把夜風拉住。然後,孽帶着夜風如蛇一般向下滑去。
懸崖下雲霧繚繞,這一滑,就滑進了雲霧中。
大約下滑了一刻鐘左右,孽終於停下。這裡的崖壁卻和上面不同,上面光滑無比,而這裡卻是爬滿了藤蔓。
孽伸手抓住藤蔓,又向旁邊移動了一段距離,再撥開一處厚厚的藤蔓,眼前,竟是現出了一個一米見方的洞口。
“這裡就是我的家了。”孽笑着說道:“夜風,進來吧。”
夜風抓着藤蔓爬進了洞口,忍不住讚道:“還真是夠隱蔽的。”
“要是不隱蔽,早就被人發現了。”孽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倒是沒有什麼,皮糙肉厚的,住在哪裡都無所謂,沒事還可以裝成狼頭人在山上閒逛。只是苦了媽媽,她都好多年沒有出去了,終日就生活在這樣一個地方。”
“孽,你回來了嗎?”前方洞深處,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是的,媽媽,我回來了!”聽得那女子的話,孽的眼中立時現出一絲歡愉,“我還把我的好朋友夜風帶回來了呢。”
“是嗎?快來,讓媽媽看看你的朋友。”
“好的。”孽歡快的應着,拉着夜風就向着前方跑去。
山洞又窄又深,孽拉着夜風,足足跑出了二三百米遠,前方纔出現了變化。
眼前豁然開朗,孽拉着夜風停下來時,兩人已處在一個大廳中。
其實這廳並不算大,也就五六米見方的樣子,不過從那狹窄幽深的山洞中跑過來,突然看見這個廳,在感覺上就已經很大很大了。
廳內並不昏暗,四周的牆壁上,竟是鑲滿了散發着銀色光芒的碎星石。那麼多碎星石的光芒連結起來,把整個廳照得亮如白晝。
屋子裡的擺設倒是很簡單,在正中央有一塊平整光滑的大石,這塊大石的東面和西面,各放着一個小石墩。顯然,大石當桌,小石做凳。
除此之外,這個廳中就再連什麼都沒有了。
不對,這廳裡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
孽的媽媽此時就站在夜風的對面,正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夜風。
孽的媽媽穿着一身又破又舊的衣服,但是卻很乾淨。一頭長髮過腰,稍有些蓬亂的披在身後。面容極美,卻很蒼白。
看她的皮膚,應該還不到四十歲,可是她的眼角,卻有着細密的皺紋。
“阿姨好,我是夜風。”夜風連忙招呼道。
孽的媽媽沒有說話,眼角卻忽然有淚水流出。沒有人知道她爲什麼流淚,她的淚水就止也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媽,你怎麼了?”見到媽媽的眼淚,孽一下子就慌了,他慌亂的上前,用手去擦媽媽臉上的淚痕,誰知那眼淚卻越擦越多了。
“媽媽沒事,媽媽這是高興的。”孽的媽媽輕輕抓住孽的手,柔聲說道。
“高興?”
“是啊,高興。我兒子有朋友了,媽媽怎麼能不高興呢?”孽的媽媽流着淚笑。
“夜風,我叫沈華,你可以叫我華姨。”
“華姨。”
“嗯。”沈華臉上現出笑意,道:“你知道我會叫你來的吧?”
“知道。”夜風說道:“這麼長時間了,你一直吃着我給您帶來的食物,既沒有太過追問孽,也沒有拒絕,我就知道,華姨遲早是會讓我來的。”
“你是一個聰明人。”沈華說道:“我叫你來,只想問你一句話,你知道我想問什麼嗎?”
“華姨是不是想問我,是不是真心把孽當成朋友?”
“對。”沈華的眼中忽然現出一絲凌厲,她緊緊盯着夜風,道:“你是真心,把孽當成自己的朋友嗎?”
“是!”夜風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是真心的。我把我所有的經歷都講給過孽聽。”
“但是孽卻從來也沒有告訴過我你的事情。”
“那是因爲孽也把我當成了朋友,我要他爲我保密的。”夜風說道:“我認識孽已經三個月了,時間應該能夠證明,我是沒有惡意的。”
沈華沒有說話,她緊緊盯住夜風,那雙眼中滿是戒備,直到良久後,沈華的眼神才緩和一些,道:“是的,三個月了。若是你有惡意,也許我和孽現在已經被人發現了。”
“媽媽,你在說什麼啊,夜風是我唯一的朋友,怎麼會要害我們呢?”
沈華拍了拍孽的手,卻沒有對孽說話,而是繼續看着夜風道:“但是也可能會是另一種情形,三個月了你們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想要知道我和孽住在哪裡,然後再來對付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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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還是讓孽帶着我來了。”夜風說道。
“是的,我還是讓孽帶着你來了,夜風,你知道原因嗎?”
“知道。你想賭一把。”夜風說道:“華姨,你在這山洞中,已經住了很久了吧?”
“嗯,很久了,差不多有十七年了。”沈華說道。
“成天住在這樣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是不是很難受?是不是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是啊。”
“是不是再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
“呵呵。”沈華笑了,道:“夜風,你是不是覺得我讓孽帶你來,是想讓你把我帶出去?”
“不是嗎?”
“不是。”沈華說道:“我是想賭一把,就是死了,我也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但是我卻不是想讓你把我給帶出去,而是想讓你帶孽離開。”
“帶孽離開?”
“是的,帶孽離開。帶他離開天威學院,帶他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天和地,看看外面形形色色的人。這樣,他也算沒有白來到這世間走一遭。既然上天給了他人的智慧,他就應該過人的生活,哪怕只是一天也好。夜風,你說是不是?”
“是。”夜風點了點頭,道:“華姨,我知道你心裡還不相信我。但是我想說,這場賭,你贏了。我今天來到這裡,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不只要把孽帶走,我還要把您給帶出去。因爲孽不能沒有媽媽。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對於孽來說,他的媽媽有多重要。”
孽已經聽得愣在一旁,雖然他還沒有完全聽明白,媽媽和夜風說的全部含義,但是有一點他卻聽得很明白,媽媽讓夜風把自己帶出去,出去看外面的精彩。可是媽媽卻沒有想要和自己一起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媽媽,我不會離開你的。你要是打算留在這裡,孽就一直陪着媽媽在這裡。”孽突然說道。
“傻孩子,媽媽出去做什麼?媽媽是一個罪人,媽媽沒有臉去外面了。”
“爲什麼你是罪人?”夜風忽然說道:“難道生下了孽,就是罪嗎?”
“這還不是罪?”沈華嘴角一陣抽動,道:“夜風,你看看孽的樣子,像你這樣聰明的人,一定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對不對?”
“我不清楚。”夜風說道:“我不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纔會有了孽。但是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最起碼不會是你在山上被狼頭人抓走,然後就有了孽這麼簡單。是嗎,華姨?”
“你來這裡,是想要知道我的經歷嗎?”沈華看向夜風,問道。
“想。”夜風說道:“孽不只一次對我說過,你終日以淚洗面。我想,在華姨的身上,一定發生過極爲痛苦的事情,我是孽的朋友,我想爲孽的媽媽解除痛苦。那樣,孽也才能真正開心。”
“你解除不了我的痛苦,我也不會把我的事情說出來的。夜風,我只讓你帶走孽,你答不答應?”
“我答應不了,因爲孽就不會同意。你的兒子不會離開你的。”夜風說道:“除非你願意和我們一起走。”
“我不走,我哪裡都不去。”
“那就算我今天沒有來過。”夜風轉身就向着外面走去。
“你給我站住!”沈華臉色一沉,道:“夜風,你以爲這裡,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可以走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