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初八,八月初八。
今晚的月亮不圓,卻很亮。把大街上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月光照在仲文憔悴的臉上,把原本就蒼白的一張臉照得更加蒼白。
仲文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但是他卻不敢讓自己昏迷過去。現在還沒有到明天,沒有到午時。他還奢望有奇蹟出現。
仲文感覺眼前忽然一暗,照在他臉上的月光好像被什麼遮住了。
仲文擡起頭,就看見一個人站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二十三歲的女人。女人眼中有淚,女人癡癡的看着仲文。
“月凌,你怎麼回來了?”仲文有些詫異的問道。
這個女人叫章月凌,以前就住在仲文的隔壁,兩個人是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不過三年前,章家搬到了琿城,從那以後,仲文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月凌。
“今天是我二十三歲的生日,我怎麼會不回來?”月凌蹲下身,輕聲說道。
二十三歲!
仲文心中一跳,這些天,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父親身上,竟然忘記了月凌的生日。
他還記得,小時候天天和月凌一起玩耍。他還記得,在章家搬走的那一天,月凌對他說,“最多三年,我就會回來找你。仲文,等到我二十三歲生日的那一天,你一定要娶我!”
今天,就是月凌的生日。今夜,月凌踩着月光來到他面前,實現當初的諾言。
月凌沒變,一直都沒有變。她沒有等到仲文去找她,她就來找仲文,要做仲文的妻子。
可是,月凌卻沒有想到,仲文會變成這副模樣坐在大街上。
看着一身傷痕,虛弱的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仲文,月凌心如刀割。
她坐到地上,坐到仲文身前,緊緊的把仲文攬到懷中,哭着問道:“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伯父怎麼了?他是梁平頂尖的強者,會遇到什麼危險?爲什麼需要救?”
仲文忍耐了數天的淚水,再也止不住。面對着最愛的懷抱,仲文痛哭流涕。
在仲文斷斷續續的訴說中,月凌終於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可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她的實力強不過仲文,她的勢力更是比不過縣守馮遠。她只能陪着仲文默默流淚。
但是,月凌卻有另一種見解,兩個人哭了一陣後,月凌忽然說道:“仲文,馮遠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怕!”
“可是我怕!”月凌道:“明日午時,你是不是想去救伯父?”
“嗯。”仲文重重的點頭說道:“如果沒有人能幫我,我自然要去救父親的。”
“可是,你根本就救不了伯父的。馮遠一定是想在那個時候對付你。你要去的話,就中了馮遠的計了。”月凌說道:“你想啊,去法場上救人,那可是死罪。馮遠怎麼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呢?”
“月凌,這世上,你是最瞭解我的人。”仲文道:“你明明知道勸不了我的。”
月凌嘆息一聲,沉思片刻後道:“仲文,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明知道去了是送死。”
“就是送死,我也要和你一起死。”月凌堅定的說道:“你若不在了,我一個人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呢?仲文,你也是最瞭解我的人,也不應該勸我的。”
仲文久久無語,是的,這個世上,他是最瞭解章月凌的人,甚至比章月凌的父母還要了解她。
章月凌可以爲了仲文放棄一切,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若不是愛的極深,她又怎麼可能,在自己生日這一天,踩着月光,走了兩個時辰的路,來到這個小縣城找他呢?
琿城有那麼多傑出的公子,若不是愛的極深,她又怎麼可能等了他三年,拒絕任何人的示好呢?
若不是愛的極深,她又怎麼可能和他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坐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迎接別人異樣的眼光呢?
章月凌勸不了仲文,仲文同樣也勸說不了章月凌。他們都有自己的追求,都有自己的堅持,都有自己的倔強和驕傲。
一番爭論之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他們心中都已有了決定。
既然不能同生,那就共死吧。
這世上,總是有一些人,有一些事情,便是明知道不可爲,也要爲之。便是明知必死,也要去做。
……
夜風和司馬亭來到了梁平縣。
羊皮捲上紅色的點和綠色的點已重合在一起。
“現在怎麼辦?”司馬亭問道。
“在大街上隨意走走吧。”夜風答道。
夜風也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夠找到星雲決殘篇。甚至這裡到底有沒有殘篇,夜風都不知道。
現在,夜風也只能沿着這個縣城到處走一走,試一試能不能感應到星雲決殘篇的氣息。
只要距離殘篇一定範圍內,夜風腦海中的符銘就能夠產生感應。
於是,夜風和司馬亭就在梁平縣上的大街上溜達起來。
最後,夜風來到了縣城中心那條最熱鬧的街道上。
此時夜已很深,便是這條最熱鬧的街,路上也已沒有多少行人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夜風腦海中星雲決的符銘,卻忽然間震顫起來。
夜風的臉色一肅,他連忙順着感覺走去,最後走到了縣城最中心。在這裡,他看見有兩個年輕人摟抱在一起坐在路中央。
那應該是一對戀人,男人蓬頭垢面,女人卻乾淨漂亮。兩個人緊緊相擁,誰都不說話,誰都不動,好像已經睡着了。
夜風徑直走到兩個人的面前,然後站住。
夜風看見兩個人前面有一張紙,夜風看見紙上寫着四個字——求俠救父!
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夜風沒有太看懂,也沒有去想,夜風只是緊緊的盯着那個年輕男人,心中一陣狂跳。
他感應到,星雲決殘篇就在男人的身上。
這證明,那羊皮卷是真的,上面的標記是正確的。
但是這是不是也同樣證明,老人說的殺神是真的?夜風就是註定中的殺神?以後將會成爲整個世界的敵人?
神擋殺神,魔擋殺魔,但最後,卻不知道會不會被殺的殺神?
以後的事情,夜風沒有去想。現在還不到想的時候,不管怎麼說,夜風不能放棄星雲決殘篇。哪怕只是爲了收復夜家大院,他也不能放棄。
不管以後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夜風都不會後悔。
獲得星雲決殘篇來提升實力,是他唯一的希望。
夜風站在兩個人面前,站了很久。
夜風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他想等兩個年輕人醒來,給對方留一個好印象,然後纔好交換。
夜風沒有想過去搶、去偷。
這裡和希文家不同。希文是仇人,不可能和他交換星雲決殘篇,所以夜風纔會想到去偷。
而這對年輕人,卻並不認識夜風,自然和夜風也沒有仇。
所以,夜風想要用東西來交換。
星雲決殘篇,只對夜風起作用,那綠石落在別人的手中,什麼用處都沒有。所以要想換過來,應該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對於除夜風以外的人來說,便是一塊碎星石的價值,都要強過星雲決殘篇。
夜風站了大概有半個時辰,終於等到那個女人醒了。
女人睜開眼,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夜風。
女人雙眼猛然睜大,道:“你是誰?爲什麼要站在這裡?”
“我找他。”夜風說道:“找他換一樣東西。”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驚醒了男人。
男人擡起頭看向夜風,道:“你找我換東西?”
“嗯。”夜風點頭。
男人臉上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你找錯人了,我身上什麼都沒有了。”
“你身上,不是還有一塊綠色的石頭嗎?”夜風忽然問道。
“嗯?”男人眨了眨眼,然後從懷中摸出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綠石,“你是說這個?”
“對。”夜風的雙眸一亮。
“你怎麼會知道,我身上有一塊石頭的?”男人的眼中現出一絲疑惑。
這個時候,女人也看見了男人手中的石頭,女人的雙眼也是一亮,“仲文,這是我們小時候從河邊沙灘上撿到的那塊石頭?”
“是啊。”仲文答道。
“到現在,你還留着?”女人的眼睛有些溼潤。
“嗯。”仲文點頭,道:“我記得你說過,等到你嫁人的那一天,要這塊石頭做聘禮的。”
只因爲月凌這一句話,仲文便把一塊石頭保存了十幾年。
仲文又看向夜風,道:“這塊石頭我不換,我明天就要死了,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東西了。”
“這東西,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夜風道。
“可是它的意義很重要。”仲文把綠石放入月凌手中,道:“這是我們相愛的證據。”
“不,我們換。”月凌卻是突然說道:“只要你能夠交換得起,我們就和你換。”
“哦?”夜風連忙問道:“你要換什麼?”
“換三條命。”月凌指着仲文說道:“他的命,我的命,還有伯父的命。你要是能讓我們三個人活下去,我們就把綠石換給你。”
“三條命。”夜風眉頭皺起,再次看向兩個人前方紙上的字,想了想,夜風說道:“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好。”月凌連忙把事情的經過講給了夜風。
夜風沒有立即回答,卻看向司馬亭,道:“你怎麼看?”
“你可以把綠石直接搶過來的。”司馬亭笑道:“但是你一直也沒有動手,顯然你是不想做惡人。那就只有答應人家的要求了。”
夜風也笑了,夜風再次面對月凌,道:“好,我答應你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