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衍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狀態。
雖然不知道方星辰是怎樣幫的他，但是現在公司裡卻再也沒有人敢給他白眼，好像每個人對他都很和氣，帶着些微的討好意味。
而新派的經紀人叫Candy，女孩子，年紀不大，性格卻十分沉穩。
只是因爲溫衍愛惹事的性子，公司雖然明面上不說，但暗地裡還是有點不滿的，所以Candy跟Joe比起來，資歷還是差得遠。不過又因爲Candy穩重的性子，她帶的藝人雖然不說大紅大紫，但至少還是能混在二三線之間，所以跟其他新人比起來，溫衍的待遇總體來說還算好的。
——這也是其他人能對溫衍霎時間刮目相看的原因。
把成家公子打成那樣，居然還能安好無虞地回來繼續上通告？這其中，上官海晏尤爲震驚。
新的藝人生活不算太忙，每天只是普通地去各個劇組試鏡，跟着公司的前輩上綜藝蹭臉熟，演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小角色，而在那之後不久，【全世界愛你】的劇組又找上了溫衍。
Candy自作主張地替溫衍做了決定，溫衍雖然心有牴觸，但到底是沒說什麼——他似乎終於明白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拒絕這一切。
重新融合回【全愛】還算順利，主演差不多都是新人，大家一團和和氣氣，面上笑得都好看，尤其是一向以前輩自居的上官海晏，也破天荒地主動扒上溫衍，還在娛記面前說好話。
總而言之，溫衍酒吧鬧事打人的緋聞很快過去，A.S不動聲色地替溫衍洗白了這一切。
而溫衍，也似乎理所應當地慢慢累積了一些小粉絲。
只是Candy對他不太滿意。
“溫衍，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帶你也差不多一月有餘，但你平時不熱情不積極，什麼事都要我上趕着去催你，你對藝人這個身份難道就沒有什麼想法？”
“沒有。”
溫衍當時正在健身房跑步，耳朵上掛着藍牙耳機聆聽自家經紀人的訓誡。
反正，要做什麼、應該說什麼話，都由你們來決定不就好了麼？
“溫衍。”Candy嘆息，“你明明是個好苗子，我還以爲我還能帶出一個巨星。”
巨星？溫衍不由在心裡嗤笑一番。連能回來繼續當藝人都是方星辰爲之斡旋的功勞，他一個沒背景又不走潛規則的普通藝人，哪裡有出頭的機會？不過……
想了想，他說道：“我聽說方星辰的專輯MV主角快要開始挑人試鏡了，你安排一下檔期吧，這個角色我一定要拿到。”
那邊Candy聽了這番話倒是心裡一喜。
方星辰？那可是音樂大家的兒子，若不是他執意要自己出來發展流行音樂，他想紅還不是他爸一句話的事？所以可以想見公司對方星辰的重視程度，這次專輯的發行，想必也將創下很不錯的成績。
而作爲專輯MV的男主角。豈不也能跟着紅一波？
於是Candy的聲音不由柔和了幾分：“我知道你和方星辰的關係好，你放心，這個檔期我一定替你空出來，不過你也要努力一點，畢竟MV的主角人選最後肯定還是要公司拍板的，你表現好一點，勝算的機率才越大。”
溫衍說好。
通話就此結束。溫衍也差不多跑了半個多小時了。他關掉跑步機，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順手便拿了放置在桌上的手機。
上面沒有未讀短信。
溫衍的眼神不由暗下幾分，一個月了。
這個月來，無論他給溫言發短信還是打電話，那邊永遠都不會再有迴應。而他也不敢再去那個人的公寓，害怕自己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又或者，是遇見溫言冷漠疏離的眼神。他會覺得不能忍受。
【09:32.To溫言：今天是週末，難得劇組放假，在健身房呆了一個上午。你呢，週日應該不會有課了吧，在家休息嗎。還有，我想你了。】
縱然坦白心意之後他們之間變得這麼疏離，但是溫衍卻覺得也並不是沒有好處的。
例如——他可以明目張膽地跟這個人說，我想你了。
不用再忍耐，不用假裝不在意，不用依舊生澀如幾個月前的自己，連想到他都覺得羞愧難當。
就好比自己曾經穿過的那雙耐克鞋，雖然是母親送給自己珍貴的離別禮物，但是自從被父親的菸頭燒出一個洞之後——再穿那雙鞋會讓他覺得幾分莫名的羞恥。儘管自己那麼喜歡那雙鞋，甚至也堅持着一直穿着那雙鞋，可是偶爾的時候，還是怕會被人看見，被人恥笑，被人嫌棄被人不屑。
少年的心臟總是很容易就會流血受傷。
溫衍也一樣，他愛着溫言，就像穿着那雙鞋，再喜歡，曾經的時候，也覺得是不應該的，喜歡男人是讓他覺得很羞恥，明明溫言不過幾次舉手之勞，而自己卻生出這樣的感情。
可是這一切，在和溫言挑明瞭之後，就變得讓自己舒適自在了。
——溫言也穿着那雙鞋。
回到家的時候是中午了。
方星辰不在。自從他開始錄專輯、而自己的演藝事業也慢慢走上正軌之後，這個公寓便日漸冷清下來，溫衍纔給溫言發完短信沒多久，就發覺自己再一次地開始想念溫言這個事實。
【13:01.To溫言：家裡沒有人，自己隨便炒了幾個小菜，不過我很愛吃辣，不知道你的口味是怎樣的。還記得上一次給你煮麪，那麼清淡你也吃得津津有味，想來應該不會跟我一樣重口。我想你了。】
【16:54.To溫言：今天下午睡了一覺，夢見你了。奇怪，我真的是很少做夢，可是我夢見你娶了一個很好看的女人，你們很般配。但我還是想你。】
【22:16.To溫言：週末快樂，晚安:)】
【22:16.To溫言：對了，你知道晚安是什麼意思嗎。】
【22:17.To溫言：我愛你，愛你。】
*****
B市的夜晚其實非常漂亮。
站在十七樓的落地窗前向外看，如流光一般絢爛的整個街景都彷彿匍匐在自己腳下，河流、大廈、小巷，它們統統隱藏在夜色的寧靜中，靜悄悄地在熱鬧着。
溫言沉默地看着這一切，手裡握着的手機亮起來，又暗下去。
他滑開屏幕，名爲小孩的短信一共已經累積了434條，未讀176條。
很多次，想要下定決心刪除這一切，但每一次，在新進來一條短信的時候，手指卻落在屏幕上，遲遲點不下“刪除“的那個選項。
將手機放回口袋，溫言站在窗前，想起陳赫嘉的臉。
“溫言，你難道沒有發現，你自己其實是一個很薄情的人？”
“見鬼的模範情侶，我已經忍受不了你這樣臉上微笑心裡卻在不屑一顧的性格了。”
“害怕自己是社會的異類，好不容易找到我這樣的同黨，怎麼能放過呢。你不就是以這種想法才和我在一起將就這麼久的麼。”
“呵，人前你是人人稱羨的溫家二公子，我也不過是一不小心入了你法眼的貧困生朋友，別人都說我是前輩子積累了多少的福分才交到你這樣的一個朋友，但暗地裡，誰知道我們是情侶？整天這樣遮掩的生活，我過不下去了。”
……
“你看，你就是這樣的人，哪怕我說一句分手，你都不過皺皺眉頭就算了。”
“我們一起過了七年，都抵不上你手裡的那本書。”
“溫言，要是將來你能真喜歡上什麼人，那我可是一定要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打破你溫二公子的規矩和原則，哈哈，真想看看，到時候你爲別人焦急心疼的樣子。”
……
是麼？
陳赫嘉的話彷彿還在耳邊迴響——
其實這段話已經困擾溫言自己好幾年。
以爲長情且能一直走下去的戀人轉身就在畢業典禮上和他說分手，還一臉的委屈憤怒彷彿他這麼年下來是個鐵石心腸，溫言一直自覺自己是個已經足夠能付出的人，該有的紀念日、各種節日、還有戀人的生日，他全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禮物一份不少，陪伴也從來都不吝嗇，只是偶爾學習和感情之間的界線分明瞭些，溫言都覺得自己沒有什麼錯。
感情並不是完全能靠熱情維持下去的東西，除了戀人之外，生活裡還應該有些別的屬於自己的部分，例如說自己鍾愛的歷史——所以溫言不能理解，陳赫嘉憑什麼指責自己熱愛歷史都比愛他多。
可是現在，溫言卻突然好像覺得明白了。
因爲他居然在這個月裡看不進任何書，也不想做任何研究。
將小孩的手機和身份證快遞給他後，彷彿溫衍和自己的關係真的就此切斷，再無任何關聯——而這，還是自己自找的。每每想到這，溫言都會覺得自己心裡有點發悶。
和溫衍相處的時間並不夠多，如果認真地數起來，也許兩個人見過的次數兩隻手指頭都數得過來，但這種時時刻刻把另一個人掛在心裡、擔心他會不會又惹下麻煩的感覺，並不好受。
只是即便這樣，溫言還是不想禍害溫衍。
這條路太艱難，並不是什麼好路，而溫衍，還不過是個價值觀形成並不完全的孩子。
他才十八。
溫言微微低頭，將自己隱沒在月光打下的陰影裡。
——“我喜歡你。早就喜歡你了！”
小孩的臉彷彿在落地窗上一閃而過，可是那生動的每一個小表情，卻那麼清晰。
想了想，溫言還是拿出了電話。
“喂，是李院長嗎，這次去W市的學術研討會，我也申請參加。”
“嗯，是的。沒有關係。”
“好的，不，真的沒關係，嗯，嗯。”
“我可以。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