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大門的時候一室冷氣撲面。
溫衍只輕瞥一眼便看得出這住宅已經奢華到如何地步, 地面鋪着的大理石地板如同鏡面一般光潔，映着兩人長身玉立的影子，溫衍微微低了頭, 而後不自覺地掙脫了溫言牽着他的手。
溫言挑眉看他一眼。
溫衍微微一笑, 接着用手理了理自己的襯衫領子, 那瞬間身姿挺拔, 一種傲人的氣勢便放出來。
溫言的脣角無聲息地彎起來。
管家對他們這般的眼神交流視而不見, 只謙恭地彎下腰去做出一個邀請手勢，彷彿一個豪紳貴族家庭裡的執事，做派十足, “溫老先生已經在客廳等着了，二少爺快進去吧。”
兩個人終於一前一後地走進去。
彼此穿着一致, 步伐一致, 優雅到讓人無可挑剔。
管家在他們身後起身, 看着二人的背影，竟然也露出一個看似欣慰的笑來, 再接着，他步子一轉，往其他方向走去。
溫衍目不斜視地跟着溫言穿過前廳滿滿的一櫃古董瓷器，再繞了個屏風，出乎人意料的是, 溫鍾國竟然坐在客廳寬大的沙發上, 捧着個ipad在看。
溫衍詫異地挑眉, 而後站定在溫言旁邊。
這期間溫鍾國眼皮擡了擡, 又低了下去, 手指不停滑動頁面，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 整個大廳裡靜得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空氣裡的水分彷彿一剎那間被凝結。
直到溫言不輕不重地喊了一句：“爸。”
滑動屏幕的手指停頓下來。
溫鍾國擡頭，溫言的眼神毫無波瀾。
而溫衍微微低了頭，露出一個笑。
僅僅只是禮節性的、疏離又冷淡的笑。
“哼。”溫鍾國冷哼一聲，“不想笑沒人逼你笑，溫家不需要你這樣虛情假意的東西。”
即便強撐住了，但不可否認的是，溫衍的臉色白了那麼片刻，只是隨即，溫衍鎮定地掩飾住自己的情緒，而後語氣低緩道：“溫老先生，如果實在不想見我，也不必叫我來，我自認爲，我還不需要溫老先生這種長輩的教訓。”
劍拔弩張只在那瞬。
溫鍾國的表情嚴肅冷厲，盯着溫衍，強大的威壓釋放出來，而溫衍也毫無畏懼，只淺笑着，看起來遊刃有餘。
溫言再次握住溫衍的手，雲淡風輕地又喊了一聲：“爸。”
那一聲彷彿一根針戳破了某個氣泡。
已經繃到極致蓄勢待發的弦忽然就鬆了下來，溫鍾國再次冷哼一聲，接着低頭繼續看ipad。
溫言終於笑了笑。然後他捏着溫衍的手用力了一些，在示意着什麼。
溫衍擰眉，不是太能理解。
沒想到溫鍾國又發話了，“帶人來之前你不會先調/教好嗎？”
調/教？
等等……忽然到什麼頻道來了？
溫衍有點懵，原本他是準備要抗戰到底，可是現在，excuse me？
“叫爸。”
溫言出聲提醒。
……
誒？
溫衍愣在那兒，溫鍾國不由擡頭看着溫言，皺眉，“這就是你喜歡了這麼久的男人？”說完他往溫衍的方向瞥了一眼，“不能生孩子也就算了，現在連人都不會叫？”
“爸。”第三次，不過這次溫言語氣裡微微帶了些不贊同的情緒。
溫鍾國沒再說話，視線盯回到溫衍身上。
溫衍被盯得一激，脫口而出一聲：“爸。”
“……嗯。”這是從鼻孔裡出來的一聲。頓了好一會兒，溫鍾國才放下手裡的ipad，對着不知何時出現站在二人身後的管家說了一句：“上茶。”
溫言明白這是讓自己坐了。
於是在溫衍耳邊低語了一聲，“坐吧。”
溫衍這時候纔有點找回自己的思維——這意思是，其實溫鍾國也沒想過刁難他們？繃直的背脊忍不住悄悄鬆了些許，溫衍這回真心實意地對溫鍾國笑了一笑，然後跟着溫言在另一邊沙發上坐下了。
管家手裡端着托盤走過來，一彎腰，便將兩個小巧的瓷杯放置在二人茶几前，“二少爺，衍少爺，請用茶。”
“這茶是你哥上次從黃山帶回來的頂級毛峰，知道你愛喝，特意備在家裡。”溫鍾國也接過管家手裡的茶，只輕啜一口便放下了，但他渾身的冷厲氣息卻彷彿被這綠茶所軟化，溫鍾國微微往沙發上後仰，又對着溫衍示意道：“嚐嚐看。”
溫衍微微點頭，也端起茶杯淺飲一口。
只是溫衍畢竟不是品茶的行家，好壞說不出來，這會咂了咂舌，只覺得這茶鮮香馥郁，不苦，且回味有些甘甜。
溫言已經放下杯子，倒嘆了一句：“的確好茶。”
溫鍾國好像笑了那麼一瞬。
但是那瞬實在太快，快到溫衍都抓不住，緊接着就聽到溫鍾國又說：“這次回來打算做什麼？”
說完溫鍾國看了溫衍兩眼，“如果想兩個人都呆在娛樂圈……溫氏可以考慮進駐。”
——“不過，既然想做，溫氏一向不做小本生意，今後公司的規模只會比盛娛更大，你確定你能掌控這麼大的公司嗎？你哥……可是不會再幫你了。”
溫衍現在表情很平靜，但是心裡已經翻起巨浪。
果然是豪門，一開口便是要壓下盛娛的口氣，他之前耗盡家產的奮勇一搏跟這相比，已經不再值得一提，不過溫言志不在商，想必會拒絕這個要求——
“不。”
果然，溫言搖了搖頭。
溫鍾國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了，“那你要做什麼？繼續做老師？”
溫言笑：“溫氏進駐娛樂產業這件事，交給小衍做吧。”
“我？”溫衍有點慌。
沒想到溫鍾國竟然對着溫衍點點頭，“那也行，等會等小遲來了，你可以和他商量，你的那個工作室我剛剛看了，規模太小，配不上溫家兒媳這個身份。”
誒？
溫衍本能想拒絕，他也不會經商啊喂！
但是話都沒說出來，溫言已經話鋒一轉，換了話題：“至於我自己的話，最近我有一項研究在王家村已經得到重大進展，這次回來，也打算回B大申請項目去調研。”
說完溫言轉頭看溫衍，“這件事我還沒有跟你說，實際上也是今天下午纔得到學校回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如若不出意外的話，我會繼續回B大任教。”
“……B大？”溫衍張了張嘴，“等等……王家村？”
“嗯。”溫言對溫衍溫柔笑，“其實我之所以會在王家村呆那麼久，也是因爲在那裡發現了什麼，調查了幾年，現在覺得差不多了。”
“可是你現在不是要呆在劇組……”
“嗯，有空的話我會去片場陪你的，畢竟後面有些情節我要改動，不過可能不會一直都呆在那裡。”
溫衍愣了一會，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笑了起來，“溫教授要回來了嗯？”
嘴邊小小的酒窩露出來，無端就爲青年好看的淺笑添了分稚氣，溫言將手心裡的手指握緊，聲音低沉：“不喜歡？”
“喜歡。”
——“咳咳。”溫鍾國清了清嗓子，適時打斷這對男男的親密對話，“管家，去看看小遲到了沒有。”
“好的。”
管家應了，悄無聲息地就退了下去。
溫言一點窘迫的表情都沒有，這還是第一次他呆在家裡覺得很放鬆，大約是有身邊這個人在，所以對着自己這個一向冷硬的父親，他今天都看出了很多的親切意味來，溫言再喝了一口茶，就聽見溫鍾國說：
“以後有空還要記得請你張伯伯吃頓飯，請到家裡也行，這陣子人家幫了你這麼多，這個人情找個時候還了。“
張伯伯，說的即是張衛，那個心臟科的權威教授，溫言點頭應了聲“好“，溫鍾國的話卻還沒完——
“前兩天，你張伯伯的兒媳婦給他生了孫子，我還沒來及去看，只找人備了些禮，到時候你一併送過去。”
說到孫子的時候，溫衍明顯感覺到溫鍾國是朝自己這方向看了一眼。
“你們倆的事情，今天在我這裡，算是過了。但是既然你都把人帶到家裡來了，以後就這一個，要是鬧出什麼不好聽的事情，別怪我老頭子不客氣。孫子什麼的，我也就不強求。”溫鍾國幾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只是還要記得，帶溫衍去看看……你媽。”
溫鍾國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是一副嚴肅表情，“都記住了嗎？”
看着溫鍾國像囑咐小孩一般這樣囑咐自己，溫言不知怎麼，就覺得自己好像聽出了這話裡的苦澀來，剛想回答的時候身邊的溫衍就已經答了話。
“爸，這些事我都會提醒阿言的，不會忘。”
“嗯。”
溫鍾國再次盯着溫衍看了好幾秒，才說道：“之前的氣勢很不錯，背脊挺得直，走出去不丟我溫家的人。”
溫衍一愣，“之前我很抱歉——”
溫鍾國已經擺了擺手，“好了，現在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懂，反正以後兩個人好好過，還要好好謝謝你哥，明白嗎？”
話音才落，走過來的溫遲已經在溫鍾國身後笑着答了一句：“爸，謝我就不必了，一起吃個飯就好。”
溫言溫衍同時站了起來。
“哥。”
“溫遲哥。”
溫鍾國回頭看溫遲一眼，“回來了？”
溫遲手裡還搭着件西裝外套，聞言溫柔地答了一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