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一方縱橫江湖多年,劍術強大,十年前便是和雄霸齊名的梟雄,二人武功伯仲之間。
但那是以前,現在不行了。
雄霸練成三分歸元氣,睥睨天下,早已不把獨孤一方放在眼裡,整個無雙城,只有獨孤劍聖被他視爲真正的對手。
即便如此,獨孤一方的武藝也不可輕視,正面硬剛的情況下,步驚雲絕無獲勝的可能。
明的不行,那就只能玩戰術了。
獨孤一方六十大壽當天,天下會的人在宴席酒水裡下毒,無色無味、腐腸蝕骨,包括獨孤一方在內的三百號人全部中毒。
獨孤一方憑藉高強內力,一時尚未死去,其他人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雨水之中淒厲哀嚎,不過片刻便沒了生息。
天下會兵馬殺至,城內高手集體撲街,無雙城再無固若金湯的防禦,被步驚雲領軍長驅直入,殺到了獨孤一方牀頭。
苟延殘喘的獨孤一方擡手摸向無雙劍,步驚雲揮手奪過,一劍斬落其項上人頭。
步驚雲帶着無雙劍和人頭離開,路過宴席大院,在桌下發現一名驚恐大哭的孩童。
“堂主,還有活口。”
蝙蝠、麻鷹兩個頭領看向步驚雲,等待他拿主意。
按理說,似他們這等大人物,分分鐘幾百顆人頭落地,區區一名孩童,還是無雙城的餘孽,殺了也就殺了,根本不值得兩人請示步驚雲。
但蝙蝠、麻鷹表示很尷尬,當年帶頭屠戮步家村,將步驚雲帶回天下會的人就是他們哥倆,步驚雲的老子也是他們親手幹掉的。
一轉眼多年過去,步驚雲成了飛雲堂堂主,一手排雲掌出神入化,雄霸曾稱讚步驚雲的武藝是三個弟子裡最強的那個,排雲掌有他七成火候。
最可怕的是,兩人在飛雲堂混飯吃,和步驚雲低頭不見擡頭見。
只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生活這個磨人的小妖精看熱鬧不嫌事大,可日子該過還是要過,步驚雲絕口不提當年步家村的事,蝙蝠和麻鷹也就假裝不知道。
眼前這幅景象,和步驚雲還是少年時何其相似,兩人唯恐直接幹掉小孩,會激起步驚雲的殺心,以防引火燒身,索性讓步驚雲自己拿主意。
望着桌角下瑟瑟發抖的孩童,步驚雲雙目微眯,許久沉默不語,儼然是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片刻後,他神色轉冷,復仇者活着太苦也太累,與其痛苦活過一生,不如一死了之,黃泉路還能趕得上父母家人。
“斬草除根,殺了他。”
留下這句話,步驚雲大步離開宴會大廳。
麻鷹脖頸嗖嗖灌着冷風,感覺步驚雲那句‘斬草除根’是要殺他,和蝙蝠對視一樣,後者也連連嚥着唾沫。
麻鷹擡手揮了揮,兩旁有天下會士卒提刀上前,對着跑出桌子的孩童舉刀劈下。
嘭!
一聲巨響,人影炮彈般從宴會大廳外襲來,撞到這名士卒,一連翻滾數圈才停下。
麻鷹和蝙蝠望之大驚,只因飛進來的人正是剛剛冷傲臉走出去的步驚雲,剛凹完造型就被人打了,這也太尷尬……
不對,無雙城上下,有名有姓的高手都倒在了酒桌下,還有誰能擊敗步驚雲?
難道是獨孤劍聖?!
想到這個威震天下的名字,麻鷹和蝙蝠便頭皮發麻,嚇得動彈不得,僵硬轉頭朝院外廳門出看去。
今天是獨孤一方六十大壽,劍聖雖退出江湖多年,但前來給弟弟祝壽合情合理,若是被他看到弟弟身首異處,無雙城三百號人慘死……
“咕嘟!”x2
兩人默默祈禱,只要不是劍聖,誰來都行。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步驚雲站起身,擦掉嘴邊鮮血,冷漠面龐肅殺凝重。
說來慚愧,剛剛他什麼都沒看到,只見紅光一閃,手裡的無雙劍就沒了。
緊接着,胸口中了一掌,瞬間頭重腳輕,天地顛倒,以比出門更快的速度回到了院內。
連續兩招,連對方長什麼樣都沒看到,步驚雲臉色不變,心裡打起十二分警惕。
高手,打不過。
不過……
看了眼手裡獨孤一方的人頭,步驚雲猜測對方並不是獨孤家的人,可能是前來拜賀的江湖中人,又或者乾脆就是一路過的。
細雨朦朧,廳門,一紅袍青年手持紅傘緩步走入。
隨着傘面緩緩擡起,青年樣貌得以顯露,雙目赤紅滴血,嘴角微微勾起,尖牙密佈交叉。
善念化身。
麻鷹和蝙蝠倒吸涼氣,來者容貌匪夷所思,不知修煉了什麼邪門武功,才變得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望着善念化身手裡的無雙劍,步驚雲皺眉不語,就在麻鷹和蝙蝠即將被壓力擊垮的時候,他下令就此撤退。
兩人如蒙大赦,帶着天下會的人飛快撤走。
善念化身看了眼院內哆哆嗦嗦的孩童,一個善意微笑將其嚇暈,提着無雙劍轉身離去。
片刻後,細雨下的空氣轉冷,一個個倒在桌角下的‘死人’緩緩爬起,不知是誰發現獨孤一方腦袋沒了,無雙城內亂成了一鍋粥。
作爲天下第一城,無雙城的人口遠不止三百人,只能說和獨孤家沾親帶故的人大概有這麼多。
很快,外城傷亡慘重的情報傳來,實錘是天下會飛雲堂所爲。
再根據那名孩童所言,飛雲堂敗退之事不僅沒有揭開謎團,反而越發撲朔迷離了起來。
無他,太詭異了,邏輯不通。
爲什麼他們中毒沒死?神秘人的身份是誰?爲什麼只救了他們,沒有救獨孤一方?取走無雙劍寓意何爲?誰去通知劍聖,告訴他弟弟沒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個,酒水是誰提供的!
無雙城當夜大亂,中堅力量尚存,沒有能鎮住全場的話事人,一堆二把手站了出來……
此時,獨孤鳴騎馬趕至了無雙城大門口,聽到裡面熱鬧的聲音,拍了拍鼻青臉腫,佯裝無事發生,仰天大笑進了門。
捱揍不算什麼,江湖兒女誰沒捱過揍,今天父親六十大壽,再疼也要忍着,哭也要笑着哭!
……
樂山大佛腳下,綠洲分割水域,江流清澈,遠有村落人家,一派寧靜祥和。
竹筏飛快穿梭水面,聶風先是驚於竹筏無人撐篙划槳,前進全靠浪,偏偏還速度飛快,而後遙望聶人王身隕之處連連嘆息。
“水淹大佛膝,火燒凌雲窟……”
聶風喃喃自語,偷偷瞄了眼盤膝而坐的廖文傑,小心翼翼道:“前輩,傳聞此地有神獸火麒麟看守,你進入凌雲窟的時候有遇見過火麒麟嗎?”
“神獸沒有,異獸倒是有一隻,怪不正經的。”
廖文傑看向聶風,半晌後說道:“以你現在的武功,想殺火麒麟爲父報仇無異於癡人說夢,再練上幾年吧!”
心頭之事被拆穿,聶風略微尷尬,默默退到泥菩薩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和其閒聊起來。
兩天下來,聶風發現廖文傑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前提是,在他說話的時候,你別插嘴就行。
否則他秒變怪人,換着花樣整活折騰你。
竹筏走着走着,聶風發現情況不對,小聲道:“前輩,我們這是要去哪?”
“不是我們要去哪,而是我要去哪,我可從沒說過要帶你一起,是你自己臭着臉蹭上來的。”
“前輩所言甚是,是晚輩厚顏了。”
聶風點頭承認,問道:“前輩,你要帶泥菩薩去哪?”
“我住在凌雲窟,帶他回家,自然要去凌雲窟,不然呢?”
“……”
廖文傑反問一句,當然讓聶風啞口無言,他一直以爲所謂的家住凌雲窟,是指隱居在附近的村落,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字面意思。
“閣下,你帶我進凌雲窟,我沒有任何意見,可……”
泥菩薩開口,摸了摸孫女的腦袋:“小辮子自小父母雙亡,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不忍見她身死凌雲窟內,還請閣下憐她年幼,讓竹筏靠邊,我好爲她找一戶願意收養的人家。”
廖文傑以請教卜算的理由帶走泥菩薩,可兩天下來,隻字不提此事。
泥菩薩心有猜測,看到樂山大佛大致明白了什麼,如料不差,廖文傑是打算借他卜算的能力,去找凌雲窟內的血菩提。
“自己的孩子自己養,扔給別人始終是後爹後孃。”
廖文傑也不解釋什麼,聶風上前勸了幾句,被他揮手扔進河裡。
爬上竹筏之後,聶風小聲對泥菩薩保證,小辮子的事,他會幫忙搞定,讓泥菩薩不要記掛在心上,安心去吧。
很快,竹筏停至大佛腳邊,廖文傑揮手一掌落下,掌風捲來氣流,託着自己和泥菩薩爺孫飛上半空,直奔凌雲窟洞口。
聶風以風神腿輕功趕上,警惕望向四通八達的洞窟,年少時親眼看見火麒麟捲走聶人王,心理陰影猶在,不敢掉以輕心。
廖文傑帶着三人在洞窟內晃盪百米,找了一處通風口,而後扔下幾枚血菩提:“泥菩薩,最近這幾天,你和你孫女就住在此地,等我們聊完卜算一道,我便放你離去。”
“???”
泥菩薩望着血滴般豔紅的血菩提,愕然不明所以,所有的猜測全部推翻,實在想不明白廖文傑抓自己的原因,不由將疑惑目光朝其看去。
“這是口糧,吃了血菩提就不用吃飯了。”
“……”
誰TM問你這個了!
還有,血菩提這麼珍貴的東西,怎麼能隨隨便便拿來當飯吃,你知道……知道……
一顆血菩提能換多少大米嗎?
聶風嗅着空氣裡的香味,站在一旁急得上躥下跳,作爲一名武者,以及瘋魔血脈的擁有者,他的身體對血菩提充滿渴望。
但矜持令他沒法開口,只能一臉羨慕,乾巴巴嚥着唾沫。
其實,血菩提沒有香味,物以稀爲貴,是聶風自行腦補出來的味道。
但對某些生命體而言,因爲構造的不同,血菩提真有味道,隔着幾裡地都能聞到。
“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