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辦公室,笙歌垂了垂眸,才緩緩開口:“主任,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王主任從病例中擡起頭,“是顧醫生啊,請坐。”
他的筆尖點了點桌面,探尋的目光落到她臉上:“我聽說昨天那個腦腫瘤患者都上了全麻,你卻臨時動不了手術,怎麼回事?”
笙歌的目光不自在地閃爍了一下,“換主刀醫生前已經經過病人家屬的同意簽字,我並沒有違反醫院的章程,同時李醫生的手術也很成功。攖”
王主任蹙了蹙眉:“你要明白我現在不是在跟你追究責任的問題,我看你復職回來就有些不對勁,是不是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
作爲導師的朋友,王主任是真心關心她的狀況。
笙歌的手顫了顫,才闔眸道:“我想周茉的事情對我影響有點大,因爲那對於我來說,是一個本可以規避的錯誤。”
主任瞭然地嘆了口氣:“不要鑽牛角尖,你的心情我明白也經歷過,況且周茉患者恢復得很好,你不用在這件事情上過分糾結。不過我希望你能儘快調整回來狀態,下次不要出現這種情況了,否則對患者和醫院都沒法交代。對了,你剛纔說找我有事,什麼事?償”
笙歌握了握拳,看着他緩緩開口。
***
笙歌今天下班格外地早。
看着李媽驚詫的神色,她解釋了一句:“科室的特殊照顧。”
聞言,李媽沒有多想,畢竟笙歌工作的辛苦她看在眼裡,有特殊照顧她高興還來不及:“現在醫院還蠻通情理的。”
笙歌眼皮子顫了顫,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上了二樓。
她和容瑾都各有書房,此刻她在自己的書房裡,手指在書架上游移了片刻,抽出一本專業書看了會又放了回去。
書房裡有一扇巨大的窗戶,她拉開窗戶,幾乎同時一股寒涼的冷風灌進她的脖子,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遲疑了片刻,她緩緩地把雙手攤平在自己面前。
瑩潤白皙,與以往毫無差別。
可她卻明白,現在這雙手已經不是原來的那雙手,以前的那雙手可以穩穩地拿住手術刀,精準地落刀,但是現在,她就連握着刀的手都會顫抖,何來精準之說。
一個外科醫生握不穩手裡的刀,不亞於天打雷劈,而笙歌這幾日,已經在雷裡滾了很多圈。
這種感覺就像洪水一般淹沒她的思緒。
過往的種種在腦中涌現,媽媽葬身大海的畫面,哥哥慘烈的車禍現場,微微慘白的臉龐,還有安妮滿目悲憫的目光望着她。
她說:“聽說你是個醫生……”
她還說:“我不快活……你也不快活……好了!”
而那時候的她,握着水果刀的手在顫抖。
往事好若洪水猛獸,恍然中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嚨,她忽然想起冰冷的手銬如蛇一般纏在她腕間的感覺,想起在拘留室內她握不住一杯水的驚慌失措……
頭疼欲裂……
笙歌抱着頭顱,腳步踉蹌地小跑到書桌旁,她拉開第二格抽屜,裡面整整齊齊地擺着佩拉給她開的藥。
她手指顫抖地翻出藥片,拿過水打算吞下的時候,手一抖,玻璃杯被她掃落在地。
“砰”地一聲,杯子碎得四分五裂。
尖銳的脆響猛然喚醒她的思緒,笙歌大吃一驚,如燙手山芋般把藥抖掉。
然後把抽屜鎖住,握着鑰匙跑到窗戶邊。
下一瞬,鑰匙在空中劃過一條拋物線,很快就隱匿就草叢裡。
笙歌的手顫抖着,她抱着肚子身子頹然地從牆上滑下。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李媽的驚呼聲響起。
“太太,你怎麼坐在地板上?快起來,地板這麼涼,很容易感冒的!”李媽扶着笙歌,握了握她的手:“手怎麼這樣涼?肯定在是吹了風,太太我熬了一點甜粥,不膩,你吃着暖和暖和身子。”
笙歌不動聲色地抽回手,目光直直落到她的臉上:“李媽,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進來書房。”
李媽聞言,臉上有些尷尬:“我剛纔敲了門,你沒聽見。”
她的目光落到桌上的甜粥上,垂了垂眸:“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太太你快把粥喝了吧,青城這幾天天氣怪冷的,你是有身子的人,已經比不得從前一個人的時候,凡事都得注意點,不然孕期感冒發燒,可得難受死。”
笙歌垂眸,坐下舀起粥喝了一口,擡頭看着她道:“很好喝,謝謝。”
她頓了頓又開口:“李媽,剛纔的事,別跟容瑾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沒必要讓他擔心。”
李媽欲言又止,最後只“哎”了一聲,轉身把窗戶拉上,再從外面拿了一隻笤帚把玻璃碎片掃起,才轉身下樓。
笙歌看着書房門合上後,放下了勺子,盯着粥發呆。
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眼其上跳動的人名,調整了情緒後才接起電話。
屬於容瑾的好聽嗓音從電話裡傳來:“晚上有點事,我讓商博去接你?”
“不用。”笙歌吸了口氣,才緩緩開口,“我已經在家裡了。”
“四點鐘?”那端,容瑾很敏銳。
笙歌擰了擰眉心:“說到這點,我要誇你。”
“誇我?”
她笑了笑:“對,誇你沒有濫用權勢給我特例。”
“聽起來你很哀怨?”
“你是聽到二次元去了嗎?”笙歌對着空氣翻白眼。
那端輕笑,他沉吟片刻纔再次開口:“我九點鐘到家。”
“好,我等你。”
“歌兒。”他低低喚了一聲。
“嗯?”笙歌疑惑。
“你先掛。”
一陣忙音傳來,容瑾勾了勾脣角,把手機丟到一旁。
商博通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的男人:“容少,你以前不是從來不去這種商業酒會的嗎?”
容瑾沉了沉眸:“速去速回。”
商博瞭然,果然還是隻去露個臉而已,他無比愉快地想,向警官,看來你的話不是箴言,而是廢話。
遠在警局的向啓,默默地打了個噴嚏,他摸了摸鼻頭,自然而然地想到他媽又給他安排相親了……
笙歌握着手機,嘴角的笑容一點點垮下去。
她把通訊錄拉到最底,找到了佩拉的號碼。
“佩拉醫生,我需要你的幫助。”
電話那端沉默半響,纔有道渾厚的男聲開口道:“歌兒,是我。”
她驚了片刻,拿下手機看了眼,是佩拉的電話號碼沒錯,可是接電話的怎麼會是黎臻?
她的心猛地一咯噔,黎臻和佩拉在一起,那不就意味着她的情況他都知道了?
“祁大哥?這是佩拉醫生的電話,我找她。”
“歌兒,在我的印象裡,你從來都很理性,以你現在的狀態根本就不適合懷孕,難道身爲醫生的你會不知道?”黎臻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
笙歌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瞬間明白:“所以,佩拉醫生來中國交流也是你的意思?”
“在拘留所你的狀態就有些不對勁,我害怕聖島的事情會對你產生影響,本想着直接帶你回美國檢查,但是我沒想到容瑾會不告而別,直到你聯繫了佩拉。”黎臻頓了頓,才繼續開口:“孩子不能要,你必須吃藥接受治療。”
笙歌吸了口氣:“不,我不吃藥,我現在很好,佩拉說我現在的情況屬於創傷後應激障礙,我只是暫時不能動手術而已,但這並不影響我懷孕。”
“那你怎麼解釋身上的傷?”黎臻聲音冷了幾分:“顧笙歌,你已經有了自殘的傾向,聖島給你帶來的影響比我想象中的還大,你忘了當年你抑鬱症發作的時候,差點從十三樓跳下來?”
“祁大哥,不要再說了,只是抑鬱症,當年我都克服過來了,現在我更會控制住自己不傷害孩子的。”笙歌情緒不穩地掐斷電話,她抓住桌沿,平復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許久後,才覺得暴躁的情緒壓下來了一些。
黎臻蹙眉把手機遞還給佩拉,後者見狀建議道:“喬娜現在尚能控制自己,只要孕期保持愉快,應該就不會出什麼大問題,而且我看得出來,她很在意這個孩子,現在最好不要去刺激她。”
黎臻沉吟良久,才意有所指地開口:“佩拉醫生,比起孩子,我更在乎她。”
---題外話---灰常灰常卡,淺晚上試着再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