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重嘴裡緩緩吐出幾個字,“臍帶血。”
阿紓聞言怔了半秒反應過來‘臍帶血’是什麼東西后,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你等等,我馬上去問小歌,看顧伯母當初生他們的時候有沒有把臍帶血保存下來!”
她走出一步,就被馮重擡手攔住,他擡頭淡淡地看着她,“你認爲如果有的話,如歸自己會不知道嗎?”
阿紓邁出的腳步僵在半空中,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當初沒有保存嗎?”
馮重搖了搖頭,“有。顧伯母在如歸出生的時候,的確保存了他的臍帶血,但是當初的存儲條件畢竟不及現在,而至今三十多年過去了,臍帶血中的細胞活性降低而且量遠遠不足,移植後並沒有起多大的作用。”
阿紓咬緊了雙脣,片刻後才坐了回去,雙脣哆嗦着:“既然你都說沒用了,那我們上哪裡去再找另外一條臍帶血?”
“我的意思並不是只有如歸的臍帶血才能夠救他。”
她蹙眉,不免疑惑,“我雖然不是醫生,但是也知道骨髓配型成功後才能移植,何況是臍帶血?”
馮重沉默了幾秒,纔開口:“你說的不錯,但是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這樣一則新聞,新聞的大致內容是一個兒子用自己的保存下來的臍帶血和外周血中的幹細胞救活了身患白血病的父親?”
“抱歉,我對這類新聞並不是太敏感……”阿紓說到此處的時候臉色變了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馮重,“馮醫生,如果我理解沒錯的話,你剛纔的意思是若顧大哥有自己的孩子的話,那麼孩子的臍帶血就能救他?”
馮重搖了搖頭,“不是能,是可能。你剛纔不是也明確了,就算是親緣關係,還得需要配型成功才能進行移植。但是,這個可能的前提是如歸要有這麼一個孩子……”
他所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馮重沒說完的話,阿紓明白,因爲顧如歸雖然年紀不小了,可身邊卻沒有一個固定交往的女人,更何況是孩子?
他之所以不肯交女朋友,這其中的緣由……
阿紓扯了扯脣角,心裡驀地有些堵,她頓了頓才問馮重:“這件事情顧大哥他早就知道了嗎?”
後者點了點頭,“半年前,我跟他提起過這件事情,但是被他拒絕了,理由是他沒有孩子。但是這並不是問題,如果他想要一個孩子,這青城願意給他生孩子的女人比比皆是,就算沒有,他的財富也足夠換來一個救命的孩子,只是他不願意,他說且不論孩子不一定就能夠救活他,若是僥倖成功了,他也無法面對這麼一個出生目的就如此明確的孩子,更何況這本身對孩子也有極大的風險,他不想自己的孩子是以這種方式到來的,而他更是深知在孩子和他之間,我們只會選擇他。”
阿紓有些震驚,“什麼叫做顧大哥和孩子之間,只能選擇他?”
馮重看着她,有些晦澀地開口:“你恐怕已經猜到了,孩子的臍帶血裡的幹細胞數量有限,若是不夠用的話,會考慮從孩子外周血裡面提取,而對於一個嬰兒來說,這麼做很有可能危及孩子的生命。”
“這太殘忍了!”阿紓臉色大變,厲聲斥責道:“這根本就是一命換一命!”
馮重早就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他扯脣苦笑,“雖然這件事聽起來有些不人道,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不會選擇這麼做,可是我別無他法,而如歸料想的不錯,因爲如果真的有那時候,我只有保住他這麼一個選擇。”
“馮重,你是醫生,所謂醫者父母心,就算孩子只是爲了救他父親而出生,可他怎麼說也是一條生命,你這麼做跟殺人有什麼區別?”
對於她的指責,馮重無話可駁,他視線灼灼地看着她,緩緩道:“沈紓,道理我們都明白,但是我相信如果你是我的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的目光太透徹,彷彿能穿透人心,阿紓嘴脣動了動,原本喉間一大堆指責的話語卻再也說不出口。
若她是馮重的話,會怎麼選擇?
不過須臾之間,心中早已有了有了取捨。
她做出的選擇必然與馮重一樣,因爲如今瀕臨生死一線的那個人是顧如歸,是她整整愛了十幾年的男人,她已經嘗過一次失去他的那種痛不欲生,怎麼能忍受他的再次離去。
不,她無法忍受!
阿紓把後背貼着牆壁上,任由一片冰涼侵襲進她的肌膚,心緒慢慢定了下來。
她闔了闔眸後,才木訥地望着醫院潔白的天花板,問身邊的馮重,“馮醫生,我該怎麼做才能救他?”
身邊的馮重沉默了很久纔回答她,“當初如歸雖然不同意這個方法,但還是在我的堅持之下冷凍了精子。”
阿紓手指顫了顫,指甲幾乎陷入掌心。
馮重睇了她一眼,抿脣起身,他想了想,從寬大的制服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她,“這是如歸昏迷之前一直牢牢攥着手心的東西,我費了很大力氣,才從他的手裡取下來的。”
阿紓凝神看去,只見躺在他手心裡的是一條項鍊,吊墜是雛菊的形狀,花心被血染紅,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她顫顫接過,下意識地把雛菊翻了過去,目光落到背面的英文字母上時,瞳孔驀地一縮。
馮重見狀,轉身離去,他走了兩步後,又想起什麼般停了下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醒,如果你想進去看看他的話就進去吧。”
說完他不再多言,闊步離去。
*
“你終究還是這麼做了。”
一道突兀的聲音傳來,馮重停住腳步,偏眸看向倚在牆角的祁皓凡。 щшш .тTk Λn .℃O
後者雙手抱胸,看着他的目光裡有些晦澀,“馮重,你都跟你她說了什麼?”
馮重回身看了眼仍舊呆坐在急診室外的阿紓,神色淡淡道:“你不是看見也聽見了?”
“我之前聽過歌兒提起一起關於那個女孩和如歸之間的事情,晚上見到她後,我發覺或許如歸之前做那麼多,無非就是想讓她遠離,他那麼千萬百計想要趕走沈紓,我相信若是他知道的話,絕對不會願意讓你這麼做的。”
他蹙了蹙眉,“所以沒必要讓他知道。”
“馮重,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祁皓凡的聲音驀地有點沉,“你是醫生,怎麼可以對她一個女孩子說出這種話?而且你明知道她對如歸一片癡心,這不是把她往絕路上逼嗎?”
馮重聞言,臉色亦是不太好看,“她主動問起,我實話實說而已。”
“那你爲什麼把項鍊給她?”
馮重深深吸了口氣,不再否認,“皓凡,對,我承認我有私心,但是如歸既然還有一線生機,我就不可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去?難道你做得到嗎?”
祁皓凡啞然,他何嘗不想讓如歸康復如初,只是相對於此,他更想尊重他的意願,何況在看看來,沈紓不過是愛一個人而已,她沒有必要也沒有義務替顧如歸犧牲這麼多。
“不一定非要沈紓,我們可以選擇其他人。”終於,他還是提出折中的辦法。
“沒有比她更好的人選了,皓凡,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們能僥倖成功,那麼結果不是再好不過?”
祁皓凡抿了抿脣,“你能保證多少成功的概率,若是不成功呢?倘若不成功,我們又該怎麼面對她?”
“我相信既然六年前老天讓如歸活了下來,便不至於太冷漠無情。”馮重聲線一沉,眼底的孤注一擲讓人有些心驚。
祁皓凡擡眸眼不遠處的阿紓,苦嘲一笑:“我們企盼老天,可是你我都知道,老天哪有那麼多公平的時候?它若是知曉公平,那麼如歸現在也不會躺在重症病房裡面!”
馮重抿了抿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皓凡,讓她自己做決定吧,我相信讓她知道好過隱瞞,無論她最後做出什麼怎樣的決定,我們都會尊重她,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