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在紅燈前停下車子。
副駕駛座上,多多半眯着眸子,神色悻悻地趴着。
許是感受到她的注視,它睜大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懶洋洋地閉上。
笙歌闔了闔眸,才伸手拉緊它身上的毛毯,若有所思地開口:“不會太久了……對不住!”
多多腦袋輕輕地往她手心蹭了下償。
她反手揉了揉它的腦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紅燈轉綠燈的瞬間,車窗外汽車鳴笛聲此起彼伏攖。
青城的人永遠都這麼焦躁!
笙歌眉頭一蹙,重新啓動車子。
中午的時間並不擁堵,半個小時後,車子滑入碧海灣。
在碧海灣車庫停好車,她抱出多多,走向電梯的時候腳步停滯了片刻。
笙歌目視着前方緩緩開口:“那裡只有兩個門,除了正面的大門外,西角側還有一個後面,不過那個後門是鎖死的,所以相當於沒有。”
她頓了頓,才繼續開口:“不過後門的那道鎖是嶄新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有人從那裡經常出入。”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朝電梯口走去。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有一道人影從車庫的牆上一閃而過。
笙歌回到公寓,把多多放下後,敲響了黎之語的門。
“請進!”房間傳來應答聲,她纔開門進屋。
黎之語房間的地上扔了一疊廢稿,她鎖着眉,顯然對成品很不滿意。
笙歌俯身把散落一地的設計稿撿起。
她信手翻了翻這一些珠寶飾品的草案,樣式新穎,讓人眼睛一亮。
每張稿子上都有署名j.是黎之語英文名的縮寫,也是她的。
“秦姐姐,不用撿了,都是一些殘次品!”黎之語聲音有些煩躁。
笙歌把地上的畫稿全部收起放到她面前:“歇會吧。”
後者狂躁地抓了抓頭髮:“秦姐姐,愛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這麼老套的主題,我竟然一點頭緒都沒有……”
笙歌抿了抿脣,目光落到那些設計圖上:“這些不就挺好的,幸福,浪漫……”
“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但是修細節的時候,卻覺得越來越不對勁,怎麼說呢,就是有點單調,不對,不止單調還很枯燥,愛情不應該是這樣的……”黎之語筆在紙上唰唰畫着,頭也不擡地問:“對了,秦姐姐你找我有事嗎?”
“嗯,我要出去一趟,我進來是想告訴你今天的午餐需要你自己解決,還有記得再過兩個小時喂多多吃藥。”
黎之語聞言筆尖一頓,這纔想起多多的存在,頓時眼底一陣愧疚。
她當機立斷地撈過手機調了個兩個小時後的鬧鐘,朝她晃了晃:“這樣我就不會忘了。”
笙歌放了心,轉身離去。
黎之語把手機放到一旁,看着那些設計稿,越看越不滿意,乾脆把它揉成團扔進垃圾桶,眼不見爲淨。
笙歌聽見聲響停住腳步,她回頭看着她的動作,嘆了口氣:“語兒,愛情並不單單是幸福和浪漫,還有疼痛,幸福短暫易逝,唯有疼痛纔會刻骨銘心。”
黎之語一愣,所有的思緒在這一瞬間都明朗了……
她猛地回頭感激地看向笙歌。
她笑了笑,一語不發地合上門,還她一片清淨的創作空間。
她找了張白紙寫了給多多喂藥的用量和注意事項壓在桌上,這纔出了門。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她要見的人已經等在那裡。
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眉目清冷,但是一雙幽黑的眼睛篤定異常。
笙歌現在總算明白爲什麼在容家第一眼見到單米拉的時候,會覺得她熟悉,那是因爲曾今的自己和她很像。
“吃過了?”單米拉掀了掀眸,語氣很淡。
她在她面前坐下:“不敢先吃。”
米拉挑眉,沒有徵求笙歌意見,按照自己的飲食習慣直接點了兩份餐。
霸道的動作讓笙歌眉頭不悅地蹙了蹙。
“你知道我會來?”她率先開口。
那天她和容瑾離開容家前,米拉悄悄趴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句話。
她說,我能治好你的手。
她還報了一個地名,也就是二人如今就坐的這家法國餐廳。
“不知道,今天是我在這裡等的第七天。”米拉抿脣不以爲然地一笑。
笙歌抿了抿脣:“我沒有病,我來是有件事情要問你。”
米拉瞥了眼她一直沒有擡起的右手,然後才擡起目光與她對視:“顧小姐,你生理上有沒有病我不知道,但是心理上的疾病卻不輕,因爲只有在乎纔會如此刻意。”
聞言,笙歌的臉色驀地一變。
米拉挑了挑眉,端起服務員剛送來的蘇打水啜了一口:“你想問什麼?”
她盯着她看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你認識我?”
“聽說過算不算認識,如果算,那麼就是認識,如果不算,那麼在容家是我們的初次見面,對了,還沒正式介紹過,我叫單米拉。”米拉起身,朝她友好伸出右手。
笙歌眉心擰緊,不得不伸出右手回握了一下:“顧笙歌。”
“很高興認識你。”
“同樣。”她扯了扯脣角,緩緩落座:“不久前,我收到一個來自倫敦的快件,我去查了寄件方的地址,孰料正好是單小姐名下的房子。”
“如果你收到的快件內容是一個u盤的話,那麼就是我寄得,你沒有看錯,我是寄給你的。”對此,米拉並不否認。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我樂意。”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做事情向來都沒有原則。”
笙歌視線鎖着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異樣的表情,一字一頓道:“所以這件事情容瑾是知道的?”
米拉輕輕把蘇打水放下,迎向她的目光坦然開口:“我只寄了一個u盤。”
笙歌抿脣:“既然如此,我相信u盤裡面的內容你已經看過了,爲什麼要給我寄一段刪減過的視頻文件?”
“怎麼會是刪減過的?我拷貝出來分明是完整的。”米拉聞言眉心一擰。
“視頻長度是兩個小時整,在一個小時十分八秒的地方有明顯刪減過的痕跡。”
“不對,視頻的長度應該有兩個小時三十八分……”米拉講到此處的時候,臉色一僵,她倏地看向她:“你在給我下套?”
笙歌扯脣苦笑:“我只想證明我的猜測。”
“什麼猜測?”米拉困惑地看向她。
從她疑惑的神情裡笙歌已經明白所有。
除了米拉,她不是第一個看過視頻的人。
而從收到快遞到她第二次查看這段視頻的時間裡,能接觸到u盤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容瑾。
她想起那段時間他的種種異常。
故意冷淡她……
沒關書房門,讓她聽到他與容老爺子打電話。
他把逼她離開的動作做得很明顯,可卻在她淋雨昏倒的時候及時出現,照顧了她一整夜,明明可以抹去一切痕跡,可他卻又故意留下線索讓她去猜。
就好像《犯罪心理學》書上全新的摺頁,那個寓意分明的故事。
就好像醫院的偶遇,他一直摩挲手錶的動作。
她記得那時候的時間十三點十分八秒。
笙歌之所以能把秒都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爲他手錶上的時間是定格的。
那時候她以爲自己看花了,如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都是容瑾故意這麼做的。
十三點十分八秒,一點十分八秒。
強調兩點開記者會,而他手錶上的時間卻停留一點十分八秒。
與視頻上的時間莫名地吻合。
是巧合還是刻意?
笙歌想已經不重要了。
她闔了闔眸,看向米拉沉沉道:“你之所以會來找我,也是他的授意是不是?他到底想做什麼?”
米拉看了眼她身後,嘴角緩緩勾起:“這你就得親自問他了。”
“什麼意思?”
她話落,兩個男人的身形出現在她面前。
是容世澤和容瑾叔侄。
“等久了吧?”容世澤看着米拉,語氣是那種膩死人的溫柔。
米拉下頜朝劍拔弩張的二人方向擡了擡,示意他收斂些。
容世澤眉梢一挑:“阿瑾,還愣着幹嘛?坐下啊!”
容瑾瞥了笙歌一眼,笙歌蹙了蹙眉,不甘不願地給他挪了位置。
米拉招呼服務員拿來菜單,遞給笙歌:“重新點吧,剛纔那兩份是我跟阿澤的。”
“他們爲什麼會來?”笙歌沒有接。
容瑾淡淡接過,按了笙歌的喜好跟服務員點單。
米拉見狀挑了挑眉:“你來的時候,我就給阿澤發了信息,好了,現在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直接問他們了。”
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容世澤擺了擺手,表示很無辜:“我勸過這臭小子了,是他執意孤行,不關我的事。”
笙歌看着虛僞的二人冷冷一笑,心想他們不愧是夫妻。
“你猜得不錯,在你還沒收到u盤的時候,我就從三叔口中知道它的存在了。”身側的容瑾沉聲開口。
他話落,米拉狠狠地瞪了容世澤一眼,容世澤目不斜視,卻在桌子下捉住她的手,討好地輕輕敲打着。
米拉不動聲色地把手拿開,昭示着她此時不悅的心情。
容世澤心裡那個苦啊,哀怨地看着一開口就把他給背叛了的容瑾。
容瑾無視他的目光,繼續開口:“但是三叔並沒有跟我提及u盤裡的具體內容,那天帶着秦燃去醫院複診回來時,我注意到你手裡拿着一個u盤,就知道那就是了,後來趁你睡覺的時候,我把裡面的視頻看完然後剪輯。”
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油然而生,笙歌開口的話語卻很平靜:“爲什麼?”
容瑾沉默。
容世澤見狀嘆了口氣,看向笙歌緩緩開口:“因爲在這之前,老爺子用你逼過他。”
“我?”笙歌不解。
“三叔……”容瑾不悅地蹙眉。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瞞的?”三叔對他的猶豫不決頗爲不滿,替他開口問笙歌:“還記不得當年你在美國差點被三個男人侵犯的事情?”
笙歌聞言臉色驀地慘白,雙脣更是毫無血色,那天晚上對她來說就是噩夢,也是她的抑鬱症的根源……
那三個歹徒當年就已經繩之以法,她以爲這件事不會再有人知道了……
額頭冷汗滾落,她極力剋制着自己內心的恐懼,無論過去多少年,那種噁心的感覺尤然歷歷在目:“你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老爺子調查了你,翻出了當年的監控視頻威脅阿瑾跟你離婚,否則他就會公開這段視頻。”
公開視頻?
笙歌渾身一哆嗦,想都不敢想這個可能性。
老爺子是想毀了她嗎?
容瑾緊緊握住她的手,安撫着:“不會發生這種事,視頻已經被我銷燬了,關於那件事的一切可循之跡我也都抹掉了。”
他暗啞的嗓音好似一抹清流淌過笙歌的思緒。
源頭理清楚了,後面一切事情彷彿都有了解釋。
她回過了神,抽回自己的手,聲音平靜道:“u盤的事情有答案了,那青雲西路五十六號又是怎麼回事?小四是你的人對不對?”
容瑾點了點頭:“是。”
“容瑾,我沒有那麼聰明,憑几個菜就能猜到地址,我之所以能想到青雲西路,是因爲小四每次送菜的時候都刻意提醒配菜的存在,最後一次更是明顯,他故意在我面前露出破綻,讓我看到他手指上的繭,而只有常年練拳的纔會有那樣厚的繭,一個普通的外賣員工不會有這樣的繭。再加上他把‘配菜’兩個字咬得格外地重,這才讓我有了警覺。你如此費勁心思讓我找季婉君,後來爲什麼又不讓我找了?”
“因爲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容世傑對你沒有任何防備心。如果你能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找到季婉君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如果你找不到或是不想找,也沒有關係,我這邊有二手準備。後來不讓你找,是因爲你已經暴露了,容世傑對你起疑了,我怕你有危險。”
聽到此處,笙歌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
容瑾剛纔開口直呼的是容世傑的全名,而沒有像平時那樣稱呼他爲二叔。
容家之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季婉君又爲什麼會在精神病院裡?
這一切都困擾着笙歌。
於是,她看向容瑾認真地問道:“季婉君爲什麼會在精神病院?”
話落,衆人皆是沉默不語。
就連並不曾開口參與幾人談話的米拉臉色都有些怪異。
他們的反應告訴她,這件事情並不簡單。
氣氛凝滯了很久,直到服務員來送菜打破這片寧靜。
“先吃飯吧。”容瑾看了衆人一眼,建議了一句。
容世澤和米拉應聲贊同,顯然也不打算就此事進行多談。
笙歌滿腹疑慮,有些食不知味,她草草吃了幾口便站起身子。
其餘三人皆是疑惑地看向她。
“我去趟洗手間。”
說罷,她急步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容瑾盯着盤中的食物片刻,朝三叔夫婦頷了頷首,跟上笙歌的腳步。
笙歌打開水龍頭,撲了一抔涼水,才覺得腦子清醒了一些。
剛纔所接受的信息量太大,讓她短時間無法消化。
所有的疑問她剛纔都問了,可就是不敢問親子鑑定的事情,雖然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答案,可是親子鑑定報告的結果明顯地擺在那裡。
而當初,她親眼看着二人的檢體送進實驗室……
笙歌晃了晃腦袋,再次潑了抔涼水,把臉拭乾打算回座位的時候,手腕被人大力握住一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