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祭奠，他將他整個人，整幅身體，當成祭品。
成全她，也是成全自己，更是成全他們這六年的感情！
他看不見，可是身體的感官，卻比看得見的時候更加的敏、感！
感覺到秋依弦緩慢的移動，感覺到她的嘴脣還在自己的傷口上游離，她甚至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腹部。讓孩子也感受到，父母深深的愛。
耳邊，傳來她一聲聲的呼喚：“亦書，亦書，亦書，亦書……”
伴隨着她的吻，她的淚，她的所有的感情，六年的思念與痛苦，全都宣泄了出來！
好想回應她，好想告訴她，其實自己根本就沒有恨過她，沒有怨過她。
他的不屑與憎恨，他的惡言惡語，都是裝出來的！
他想給她幸福，想給孩子一個家！
如果沒有這病，如果不是身負命案的話！
眼角，迸發出來幾滴淚。
奇怪，他的眼睛不是壞了嗎？
怎麼，還會流淚？
察覺到他眼角的溼意，秋依弦卻俯下身，將他的眼淚，全都吞嚥入腹！
身體的歡樂和心裡的掙扎，同時包圍了兩個人。
從開始到現在，他們的周圍，一直是絕望。
看不到路，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有多愛，就有多痛！
有多思念，此刻，就有多少熱情！
再也不想去想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再也不想，讓最後的這一幕，留存在傷心之中！
既然都是最後一夜，就給彼此一個最值得紀念的結局吧！
就算明天是各奔東西，就算她今後，永遠不會回來。
有了這一刻的完美，他也不後悔！
緩慢的靠近，心與心的融合。
這一刻，他和她都忘記了過去的不快樂。忘記了，曾經橫貫在他們之中的，那些數不清的傷痕！
擁有彼此，享受彼此，將煩惱都拋下！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處毛髮，都在叫囂，都在渴望！
呼吸糾纏在一起，髮絲糾纏在一起，連靈魂，也糾纏在一起！
好希望將她刻入生命，好希望，時間就此停住！
神啊，如果你能聽得到我的召喚的話，這一輩子，我都不想和她分開！
到達最巔峰的頂點時，他緊緊抱着她，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而秋依弦，則是迴應着他的熱情。
嘴邊，一直不斷的是“亦書，亦書……”
叫着他的名字，即使是兩人停下腳步，即使是他已經累極而眠。
這樣深情的呼喚聲，還一直在他耳邊，縈繞不散。
其實，他多想回應一句，“依弦”呢！
第二天一大早。
秦亦書從睡夢中驚醒，立即坐了起來。
摸摸身邊，牀榻早已冰涼，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仔細一聽，屋子裡，也不像還有呼吸聲的感覺！
依弦，她不在房子裡！
摸索着找到了褲子，急急忙忙的穿上。連柺杖都來不及找尋，他憑着記憶，摩挲着跌跌撞撞的起身。
門卻一下子開了，秦亦書“嗖”的一下，把臉轉向門口！
一股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
隨着響亮的腳步聲一起的，是黃姐的大嗓門：“秦先生，起牀了？”
“依弦呢？”秦亦書第一句話就是問她的下落！
“哦，秋小姐啊，她今早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昨晚，秋依弦是在黃姐照顧完秦亦書以後，才進的臥室。
她，並不知道這兩個人昨晚睡在一起。
她，走了？
依弦她，真的走了？
難以言說的巨大失落、糾結於心的痛楚，還有隱隱的擔心，將他打擊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走之前，還特地做好了早飯。秦先生，要不要吃一點？”
之所以詢問秦亦書，是因爲，之前秋依弦做好的飯菜，秦亦書從來沒有嘗過一口。
可是，今早看到她繫着圍裙，雖然大着肚子，臉上卻帶着靜淡的笑容。
好像，從來沒有把秦亦書的埋怨放在心裡。
黃姐，也很爲她嘆息。
即使她要離開，還給她塞了好幾千塊錢，要她，幫自己好好照顧亦書。
“放在桌上吧。”
秦亦書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洗漱過後，重又坐回飯桌。秦亦書拿起勺子，吃着秋依弦爲他準備的早飯，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黃姐絮絮叨叨的說：“秋小姐那裡，還有給你買的大衣，圍巾，鞋子，襪子。她說冬天到了，天氣很涼，以後出門散步的時候，可別凍着。怕你胃口不好，留了好幾壇醬菜。說這些，是你過去最喜歡吃的下飯菜。她還說，你的柺杖，有些損壞，怕是用不長久，還留下一根柺棍，以後能幫助你。她還說……”
“別說了！”秦亦書忽然低吼一聲，黃姐一愣，隨即搖了搖頭。看着他低着頭只顧着大口大口的吃東西，心裡，卻爲秋依弦不值。
這段日子，她對秦亦書的照顧，可以說是盡心盡力。無論遭受怎麼樣的冷嘲熱諷，甚至是粗魯對待，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可是，這位秦先生，卻硬生生把她逼走了。
而且還放出話來，不承認她，更不承認她肚子裡的孩子！
可就算是這樣，她也沒說他一個“不”字。臨走，還爲他打點好一切。
忍來忍去，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秦先生，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您把她逼走了，心裡真的開心嗎？”
開心？怎麼會開心？
失去了她，就好像生命裡失去了陽光，就好像永遠墮入無盡的黑暗！
可是，他不能那麼自私，他的那麼醜陋，那麼卑微。
怎麼可以拖累她，怎麼可以折斷她的翅膀？
她明明，可以生活的更加美好，可以擁有更加幸福的人生！
他的放手，只會讓她，更加幸福！
可是，爲什麼心裡明明這樣想，卻還是管不住，越來越酸澀的鼻尖，還有，衝出眼角的淚水？
甚至於，爲了掩蓋，他的哭泣聲，他只能拼命低着頭，大口大口的吃着飯菜。
用咀嚼的聲音，來掩飾自己的狼狽和痛苦！
這一輩子，他只爲秋依弦哭過！
就算是過去他多愛葉知秋，就算是過去，他多糾纏秋依弦。
他也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可是爲什麼，在昨晚和她最後相處，在現在，知道她離開以後，自己心裡所有的苦，都爆發出來？
忘不了她的深情，放不下她和她腹中的骨肉。
可是，他一個廢人，根本無法給予她和孩子幸福！
一頓飯，他很努力的吃完。知道這是秋依弦最後的心意，他甚至，連最後的盤子都忍不住舔乾淨。
可是。
就算是這樣，也留不住她哪怕一點點的氣息，痕跡，或者是感情。
她已經離開了。
不知道昨夜，給她留下的，是快樂還是痛苦。是感傷，還是懷念。
可是，秦亦書卻知道，經由昨晚，他所有的醜陋、自卑、低下，全都在她面前，暴露了個徹底！
但是，她卻沒有一絲的嫌棄、鄙視，甚至退縮。
有的，只是全身心的愛戀、痛悔，和憐惜。
她不在乎他的冷嘲熱諷，不在乎他的傷，不在乎他的醜陋，不在乎他看不見的眼睛。
他以爲，自己的祭品，是將自己最後的熱情，都奉獻給了秋依弦。
卻不知道，卻是她，重新點燃了他愛的火焰！
就算她離開，他也知道，這一生一世，不會再有一個女人，像她一樣，毫無保留的愛着自己。
就算讓他立即死去，他也絕對不會後悔！
這一輩子，有一個女人如此愛他，他也值了！
痛苦與糾纏中，他吃過了這一頓早飯。
黃姐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那樣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好像，秋依弦的離開，對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裡，對他又是鄙夷，又是氣憤。
早飯之後，照例他是要去下面的小花園散步恢復的。
可是，唯一的不同是，今天，他身上穿的是秋依弦給他買的外衣，繫着她買的圍巾，帶着她買的帽子，穿着她買的鞋子。
雖然外面，已經進入了冬季。
可是，他卻從心裡，覺得暖和。
黃姐因爲討厭秦亦書的薄情，並不像過去那樣，帶着他一圈一圈的繞。
而是，把他帶入了庭院，扔到椅子上，隨即，就轉身離開。
不過，對於秦亦書來說，黃姐的離開或是陪伴，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他的整幅身心，全都沉浸在秋依弦的世界裡。
說實話，如果論男女之事，昨天晚上，是一點興奮都沒有的。
她懷着孕，他不能用力。
他看不見，也無法全面掌握她的感覺。
她和他還心事重重，最後的交融，兩個人感覺到的都不是身體有多快樂，反而像是在對話，在訴說心事。
他感受到她的愛和眷戀，他相信，她也能感覺得到他的想法。
在庭院裡坐了很久，風林雪不知何時到了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搖搖頭：“秋小姐今天離開了。”
他點頭。
“她也許，不會再回來了！”昨晚的時候，她就對自己說過這件事。風林雪也隱約猜到，她昨晚，不過是爲了一個紀念。
他繼續點頭。
風林雪看到他這樣一副淡然的模樣，終於生了氣：“秦亦書，你這樣，怎麼對得起她？怎麼對得起你們的孩子？”
可是，秦亦書卻什麼都沒有反應。
看到他這樣一副樣子，風林雪氣憤不已。她轉身離開：“我不管了！你以後，可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