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後會再無期

在家和小夥伴們玩耍,和家人們聊天,以爲高考完終於可以空閒了,卻每天也還是過得很充實,日子也過得很快。林子健看似已經走出了薛夢琦的陰影,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幕幕的往事總會在填滿整個腦海,思念的情緒愈來愈濃,可是依然等不來薛夢琦的消息。再濃的情也會變淡,再熱的心也會變冷,薛夢琦的冷漠無情,使得林子健漸漸地失去了耐心。

林子健再次撥打了那個重複了無數遍的電話號碼,沒有人接,他編寫了寫給她的短信:“即使是你真的不愛我了,即使你真的想要和我分手,請當面和我說好嗎?請尊重我一下,可以嗎?如果你不肯見我,我永遠不同意分手,我也不會來打擾你、糾纏你,我會一直等你。”

很簡短的一條信息,很感人的一段獨白,可是依然沒有任何迴應。林子健明白了,薛夢琦不想理自己,發再多信息她都會看不到,就像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你永遠追不回一顆想要逃離的心。

原以爲那些牢不可破的東西,其實是那麼地脆弱不堪,他和陳可美因爲一時意氣從此分道揚鑣,他和薛夢琦,也不知什麼原因就莫名其妙地被分手了。林子健猛地喝了一口酒,不小心嗆了出來,今晚的啤酒喝起來好苦。

這是有史以來最漫長的一個暑假,6月份就開始在家待着,在高考成績出來之前,這是一段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本應在家享受假期的林子健,卻沒有任何心情去感嘆生活的美好。孤家寡人的生活,真的很簡單,不是看電視,就是看看書,累的時候睡睡覺,沒人會來嘮叨你該幹嘛,曾經竊喜的美好時光,如今卻被大把地揮霍,就是這麼任性。

林子健剛剛有點平靜下來的心,被陳靜的一個電話給吵醒了。

“喂,子健,在幹嘛?”

林子健迷迷糊糊睜着眼回答道:“剛睡着就被你電話吵醒了,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不好了,我剛得到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陳靜的語氣聽上去很着急,林子健讓他慢慢說,說清楚點。陳靜稍稍深呼吸後,繼續說道:“我聽說,陳可美的爸媽在上個月那次大地震中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音訊。”

陳靜的消息確實讓人震驚,讓人難以置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林子健心中萬分着急,他想馬上聯繫陳可美,但掛了電話後心想,這個時候打電話過去,豈不是讓她更加傷心嗎?林子健突然很想去安慰她,但卻不能這麼做,再說她爸媽還只是失蹤,並非死亡,自己該以怎樣的口吻跟心情去安慰她?種種原因讓他停止了安慰陳可美的想法。回想起陳可美返回學校參加高考的表現,他不禁感慨萬分,陳可美家裡遭遇如此變故,她卻依然堅持來參加高考,並且表現得那麼堅強,真是太讓人佩服了,這需要多強大的心理素質啊,心裡面承受的巨大痛苦和傷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子健默默地爲陳可美爸媽祈禱,希望有一天能夠回來,出現在陳可美身邊,共享美滿的家庭生活。以前林子健經常取笑陳可美是個膽小懦弱的女孩,太沉默太內向,對誰說話輕聲細語,甚至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可是現在才發現,自己纔是那個應該被取笑的人,自己如果遇到這樣的家庭變故,自己永遠都做不到像陳可美那樣堅強。

之後的幾天,林子健一直都在心念着陳可美的事情,他盤算着什麼時候有空,去和陳可美聊聊天,不管現在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身份了,但是就算以同學身份,他也要去看看她,畢竟遇到這樣的事,加上她這麼沉默冰冷,怕她想不開。

“爲什麼想起我們的過往,我都會感覺很悲傷,我每次都會飽含淚水地回憶我們的那些日子。”

“我們的故事之所以悲傷,是因爲它曾經快樂過。”

林子健會寫下一些傷感的話,他覺得他的兩段感情,就像是兩個相似的夢,同樣快樂的回憶,同樣悲傷的結局。曾經對青春期的愛情充滿期待和幻想的少年,如今只是在徒勞地回憶那些過往,或快樂,或悲傷。

沒有了高三學哥學姐們,學校顯得安靜多了,人也一下子少了很多,食堂再也不用排長長的隊伍,籃球場上也都不用提早去佔位置了。一張張稚嫩的臉上,笑容也比以前更加燦爛了。

這天下午,學校在安靜地上着課,突然學校傳來了警車的鳴笛聲,從窗外偷偷望去,可以看到行政中心大樓門口站着許多特警。

沒人知道那天下午發生了什麼,只是後來從一些破碎的小道消息拼湊而成了一個不算完整的真相。

副校長給警察從辦公室裡帶走,當時副校長正在和一個朋友在聊着天,準確點可以說是正在吹着牛,說什麼老子天下第一,可是當警察進入辦公室出示拘捕令的時候,他呆坐在那張柔軟的沙發上,僵硬得一動不動,足足有兩分鐘,臉上早已沒有剛纔囂張氣焰,他顫抖得拿出手機,翻了一下號碼,猶豫了好久還是放下了,隨後抽出一根中華煙,由於手在不停地抖,點了好幾次沒有點着。他用力地抽了幾口煙,才讓自己稍稍平靜下來,他看了一眼站在警察邊上的鄭校長,苦笑一聲,自知這局是栽在他手裡了,或許永無翻身之日。

被銬上手銬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比自己的心還要冰冷的滋味,帶走的時候,他面如死灰,走到行政中心大樓門口,他停下腳步,輕聲地詢問旁邊的警官:

“等會走的時候,可以不鳴警笛嗎?”

他的聲音從來沒像現在這麼輕,他的形象從來沒像現在這麼狼狽。

得到警官的允許後,他安心地鑽進了警車裡。

這事在高三畢業生那裡沒多少人知道,但是高一高二的學生那裡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這從一些學校官方的做法上可以看出來。學校官網上已經沒有了副校長的個人介紹,行政中心大樓大廳裡的領導風采展示窗上有關於副校長的信息也都被卸下了。學校正在努力肅清副校長在學校的影響。

林子健他們在QQ羣裡知道這個消息後,無不拍手稱快,對於副校長這個過街老鼠,恨不得一人給他一個耳光。有人甚至在羣裡放出了放鞭炮的動態表情,後面的人很有默契地排着隊發出了同樣的表情,足足有44個鞭炮,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有趣的暗示。

不知是誰在羣裡說大家組織一次同學聚會,可能是在家無聊太久了,這一號召得到了大多數人的響應,當然,作爲班裡男生們的主力軍,林子健他們一夥人肯定得積極參加。

時間就定在三天後。

林子健其實內心是比較排斥的,不是不喜歡和同學們一起聚餐,而是他知道,陳可美和薛夢琦都不會去,即使她們是去了,到時候免不了整場尷尬。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沒有準備好如何面對她們。到了第三天,他還是去了,他和陳靜、蔣成武他們在學校附近的一個遊樂場會合,吳燁在那裡等着他們,高考結束也有段時間沒見面了,大家見了面,感覺分外親切,坐下來談笑風生,就像在學校宿舍裡那樣。今天路過學校,打算進去轉一轉,再回到202宿舍,看看那張牀,翻翻那個抽屜,再站在窗口俯瞰樓下的人來人往。可是進個校門,還被保安攔住盤問了許久才肯放行,走在校園裡,從身邊擦身而過的不再是熟悉的面孔,遠遠就看到了自己的宿舍,陽臺上還晾着幾件衣服。

“陳靜,那是你的衣服嗎?忘記收走了?”

“不是啊,我走的時候就把衣服都帶走了。”

這時一個不認識的男生從宿舍走出陽臺,收起了那件衣服,林子健停了下來,對大家說道:“算了,我們不去宿舍了,就在校園裡轉轉吧。”

因爲剛纔那一幕,大家也都明白林子健的意思,也就沒往宿舍門口走了,只是在路過宿舍門口的時候,往裡面張望了一眼,那個管宿舍的大叔正坐在那裡吹着電扇,聽着收音機,收音機里正報道着北京奧運會的新聞。

同學會上,來的人還算比較多,果然不出林子健所料,所有人裡面,找不到陳可美和薛夢琦的身影,林子健不禁黯然惆悵。但在這樣的場合,他只能硬着臉皮假裝很開心,他跟其他男生一樣,一桌桌地敬酒,以顯示自己男兒本色,即使碰到不會喝的女生,一口抵一杯,很快頭就有些暈乎乎了。這個狀態下,不至於出醜,而且膽子還是最大的時候,林子健的話也比平常要多了起來。

林子健坐下緩了緩,看着這些同學們笑得那麼開心,他以爲他們的同學情誼真的可以情比金堅,可以天長地久。還沒休息多久,吳燁喊他一起去敬酒,他無法拒絕,只好站了起來,給自己的酒杯斟滿酒,繼續去敬酒。走到一個女生面前準備敬酒時,那女生突然問道:

“今天薛夢琦怎麼沒一起來啊?”

林子健臉上一陣尷尬,但很快回過神來,笑着回答說:“她正好家裡有比較重要的事情,所以就不來了,她還要我帶她敬大家一杯呢,哈哈哈。”

話音剛落,有人對着這邊喊道:“薛夢琦出國了吧,就是前天,我還在機場碰到她了,和她聊了幾句呢。林子健你不知道?”

這讓林子健如木頭人一樣僵在那裡,臉上還掛着剛剛那個笑容,現場的氣氛充滿了尷尬。這時又有人問道:“林子健,你跟薛夢琦不會分手了吧?我看她的QQ空間之前發了一條好傷感的說說,現在她出國了也不告訴你,這很不正常呀。”

永遠不要低估女生的那顆八卦的心,很多背後的故事,都是靠八卦挖出來的。林子健終於深深體會到了被人八卦的痛苦。他猛地一口喝完酒杯裡的酒,一句話也沒說,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坐着。

陳靜出來幫忙化解現場的尷尬:“我說你們都瞎說什麼呀,他倆的感情可好着呢,薛夢琦出國只是去玩幾天,林子健和我們都是知道的,他倆的感情我們旁人就不用操心了啊,哈哈哈哈。”

一陣騷動之後,大家繼續碰着杯敘着舊,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只是林子健已經沒有了喝酒的心情,他向吳燁要了一根菸,痛苦地抽了起來。煙霧迷漫了他的眼睛,彷彿眼前的一切都是這麼虛幻,這麼不真實。

聚餐結束,大家相互留了聯繫方式,然後很快就都散了,臨走前大家還拍了一張合照,只是這張合照到現在林子健都沒有看到過。人去樓空,最後只剩林子健他們四人,沒地方可去,他們就坐在那裡抽着煙聊着天,林子健和陳靜是不抽菸的,但今天既然林子健心情不好,大家就陪他一起抽菸。

“沒想到正副班長兩個人竟然好上了,呵呵,蠻好的,般配。”

“沒想到?我早在學校的時候就看出來了。”

陳靜抖了抖菸灰,眯着眼睛問道:“子健,你和薛夢琦發生什麼事了?你知不知道她出國的事?”

林子健深吸了一口煙,學着吳燁的樣子慢慢吐出嘴裡的煙。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林子健頓了頓,說話突然有些哽咽:“其實我們已經好久沒聯繫了,她和我分手了。”

林子健的話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紛紛圍上來問道:“怎麼回事?爲什麼要分手啊?”

林子健苦笑道:“呵呵,我說我不知道爲什麼你們信嗎?我真不知道,高考結束當天我就一直聯繫不上她,這你們都知道的,我們聚餐的時候我也一直打不通她的電話。後來第二天,我終於和她聯繫上了,可是她說她不想見到我,要和我分手,我問她爲什麼,她說她不想和我這樣虛僞的騙子在一起。”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吳燁遞了一支菸給林子健,林子健接過煙點上,又深吸了一口,“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第一次看到林子健這麼傷感和頹廢,連那會和陳可美分手都沒有見他這樣,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陪着他默默抽着煙,蔣成武弄來了四罐啤酒,一人一罐喝了起來。啤酒和眼淚混成一片,花了所有人的臉。

後來吳燁提議大家一起去網吧放鬆放鬆,別想太多煩心事,人生得意須盡歡。他們三個一起玩比較火的CF遊戲,林子健不喜歡玩遊戲,在電腦上看看視頻,看看小說,登着QQ關注着始終是灰色頭像的薛夢琦的QQ。他沒有看郵箱的習慣,但這時他卻心血來潮點開了QQ郵箱,裡面有好幾十封未讀郵件,其中倒數第二封就是薛夢琦發來的郵件,時間顯示是昨天晚上23點。林子健有些激動又有些恐懼,他的心狂跳不止,將鼠標移到郵件上,鼓足勇氣點了左鍵單擊,薛夢琦的信展現在他的眼前。

“子健,當你看到我這封郵件的時候,我已經在澳大利亞了。很抱歉我不能親口對你說聲再見。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爲什麼突然要和你分手,不給你任何拒絕的理由。我曾想過把這個理由深埋在心裡,不給任何人說,但我後來覺得,這樣做對你太殘忍了。其實在高考結束那天,我本來是興高采烈地準備去參加我們晚上的聚餐的,但是我被副校長叫去了,他把我帶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屋,給我聽了一段你的錄音,你在錄音裡對副校長說你喜歡的是一直都是陳可美,是我阻礙了你們的複合,我當時猶如遭了晴天霹靂,原來我一直生活在你的虛僞的面具下,我感覺我的世界都崩塌了,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嗎?但這還不是最絕望的,後來我被副校長和其他幾個禽獸在小屋裡囚禁了一晚,我被他們**了,幾次暈了過去,如果說之前只是心痛的話,那晚過後,我的心已經死了。我恨他們,我恨你,我恨這個世界。我迫於副校長的淫威不敢報警,在我爸媽的再三逼問下我才說出了實情,他們報了警。很幸運,當時鄭校長也在蒐集證據舉報副校長,所以副校長很快就被逮捕了。這算是給了絕望的我一絲絲安慰。

“更讓我欣慰和驚喜的,也可以說後悔的是,副校長在審訊中承認了他僞造錄音冤枉你的事實,我才知道我錯怪你了,我後悔,我懊惱,我更是自責,竟然會懷疑你是那樣的人,而且還相信了。我真是個可憐的人。我本想過來向你道歉,但是我懦弱了,害怕了,我不敢面對你,我曾說過我要把我的初吻給你,可是永遠都不可能了,我配不上你。

“其實我也知道,你心裡一直放不下陳可美,她和我,一個是曾經,一個是現在,卻有着同樣的溫柔善良,同樣的熱烈專一,我們之間對待感情有着太多的相似之處,但感情不是簡單的複製粘貼,更不是彼此替代,拿來填充內心空虛的感情註定會是一場悲劇。況且感情總是自私的,當一份感情闖入第三者的時候,就永遠不可能做到皆大歡喜,所以我選擇成全。你可以再回去陳可美的身邊,忘了我,忘了我們曾有過的美好回憶,但千萬別記恨我,因爲我仍深深愛着你。

“也許我以後還會回來,但也許永遠不會再回來,我忘不了那片生我養我的土地,也忘不了你。但我更害怕面對那個寫滿我們記憶的地方,不敢呼吸充滿着我們青春的空氣,所以,再見了,子健,我最愛的男生,我生命中最特殊的一個人。勿回!”

讀完這封郵件,林子健早已哭成淚人,心中的結終於解開了,心中的痛也更加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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