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柒只覺得鼻尖酸澀。
冰冷的水，不斷的從耳裡、鼻子裡灌進去，她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水淹沒了，心臟腫脹得難受，早已經無法呼吸。
也許……
今天她會死在這裡……
這樣，她可以和爸爸媽媽一家團圓……
這樣，她也不用去面對那些殘酷的事實……
她緊緊閉着眼，甚至已經接受了這樣即將死去的現實。可是，下一瞬，腦海裡又閃過那張豔麗妖冶的臉。心，突然狠狠疼起來，那是種分別的痛。她突然覺得害怕，如果自己就這樣死去，下輩子……下輩子還能遇見唐珏嗎？怕是見不到了吧……
悲傷，伴隨着絕望的沉痛，侵襲而來，一時間亦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她雙手胡亂的撲棱兩下，想要破水而出。
就在此刻，泳池邊上傳來一陣腳步的騷亂聲。
“力哥，不好了！”
一陣紊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着，便是混亂的槍聲。袁力眉心一皺，“怎麼回事？”
“唐……唐門少主已經到了！”
袁力面上驚駭，“這麼快！”
“而且，外面已經死傷了許多兄弟。唐珏下手毫不容情，槍槍爆頭。”
“看來，他是不想讓這女人活命了！來人，把她給我撈上來！我倒要看看，是他下手狠，還是我下手狠！”袁力冷喝一聲，整個氛圍都變得冷凝。空氣裡，彷彿到處都是血腥的味道。
柒柒只覺得自己被人拎住了後頸。而後，像是落湯雞一樣，被人打撈上岸。
她很想睜開眼，可是，此刻連眼皮都重得快要睜不開了一樣。袁力將她拎起來，一支槍頂着她的額頭。她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才站起身，身子又軟下去，像一個沒有了生命的破布娃娃。
當唐珏和簡卿一行人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柒柒身子癱軟，身上溼漉漉的，滴着水。頭髮披散下來，將那張小臉擋住了一半。但是，露出了另外半張小臉，慘白得近乎可怕。彷彿，下一瞬，就會失去呼吸一樣。
但是，最最爲可怕的是……
“少主，柒小姐……流血了……”簡卿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眼柒柒，目光又落向袁力。連他的語氣裡，此刻，都透出一抹凜冽的殺氣。
還有，一絲憐憫……
唐珏朝柒柒看過去。
她穿的是一條白色裙子，此刻，小腿上有血水順着流下來。那殷紅的一抹色彩，似利刃狠狠刺進了唐珏的心臟。
他狠狠一震，那一瞬，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眼眶一下子泛了紅。他握着槍的手，隱隱發抖。眸子裡，浮出的妖冶，似那最致命的武器，隔着泳池朝袁力看過去，袁力硬生生的打了個寒噤，嚇得差點連槍都握不穩。
他如今是已經別無他法。
他若是不這麼做，自己的妻兒，必是死路一條。
“唐珏，你……把那些證據立刻銷燬，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袁力握緊了槍，逼着柒柒。
柒柒的眼睫毛，緩緩顫動了下，她遠遠的望着唐珏。見到他，她似乎安心了許多，又重新安安靜靜的閉上眼，脣角似隱有安心的笑意。
他來了……
她便不再害怕。
一點都不怕……
——
唐珏的心，猛地下沉。
再沒有比她安心的笑容，更讓他覺得痛心的了。那份信任，更讓他恨不能殺了自己。
“把人給我帶過來！”
只聽到一聲喝令，就見一箇中年婦人和一個孩子被人帶了上來。柒柒明顯感覺到身邊的袁力，情緒略微失控。
下一瞬，她人已經昏厥了過去，再沒有了任何知覺。
不知道是心裡疼，疼到麻木了，還是因爲剛剛在水下浸泡得太久，總之，她倒下去的那一刻，什麼痛都無從感覺。
————————
唐珏把人從血泊裡抱出來的時候，滿身戾氣，久久不散。
醫院，各個人都噤若寒蟬。病房裡，醫生和護士站成兩列，像是上斷頭臺一樣，耷拉着頭不敢吭聲，連呼吸都秉着，只等着主治醫生開口。
“少……少主。”
露臺上，主治醫生的聲音，有些發抖。
唐珏在抽着煙，抽得很兇。煙霧繚繞，將那張臉隱匿在了煙霧中，但，還是能窺見其中的陰鷙。
半晌，他才幽幽的開口：“你說。”
“……胎兒，已經沒了。”
他的聲音發着抖才說出來。幾乎是費了全身的力氣。本以爲唐門少主一定會大發雷霆，可是，出乎意料，他卻是異常的沉靜，沉靜得可怕。
久久沒有聽到聲音，主治醫生悄悄擡眼看，偷覷了眼唐珏。能窺見他修長好看的手指，抖得厲害。
醫生不敢再亂看，又急急忙忙的垂上眼去。
“這件事，不要讓柒小姐知道。”
“嗯？”醫生驚詫。
唐珏將菸頭摁滅，目光投到遠處的景色上，只清涼的道：“誰敢讓她知道了流產的事，後果自負！”
醫生立刻點頭，不敢亂說話。
————
唐珏無法想象，她被柒語出賣的時候，到底有多傷心；無法想象，她被浸入池水中的時候，有多絕望；更無法想象，獨自躺在冰冷的手術室裡，她又有多痛……
如果再讓她知道孩子的事，她一定會崩潰。
唐珏坐在牀邊，握牢了她的手。即使已經被從泳池裡撈起來這麼長時間了，她的手，還是沁涼入骨，像是沒有一點溫度那樣。
涼得讓人心疼。
唐珏將她的手捧起來，輕輕擱在脣邊上吻着。
就在此刻，簡卿推門而入。見到這畫面，心裡亦是難受。
“少主。”
唐珏的目光仍舊停頓在柒柒面上，沒有看向簡卿。
簡卿剛要開口，他啓脣，“出去談。”
簡卿便收了音，退出去，在外面候着。
一會兒，唐珏才從病房裡出來。簡卿道：“證據已經交上去。至於袁力那兒……一個不剩。袁力自己吞槍自殺了……”
唐珏面上沒有一絲絲多餘的波動。
這是招惹他的下場。
如此狠絕的斬草除根，以後，便再不會有人敢來打柒柒的主意。
“柒語那兒……”簡卿問，又看了眼唐珏的神色。
“等柒柒清醒了，讓柒柒自己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