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道爺,是你吧
有人說嘉靖帝就如同秦皇漢武,剛愎自用,且殘忍。
對於後宮的女人們來說,自己的公用男人談不上好,但也談不上壞。
當然,對於盧靖妃來說,她是個例外。
嘉靖帝前面有三個皇后,原配陳皇后死了,第二個皇后被廢,第三個方皇后,也就是藉着宮變處死了裕王生母的那位,去年剛去了。
有人說嘉靖帝克妻。
“一派胡言。”盧靖妃用保養的白皙細嫩的手接過茶盞,喝了一口潤肺的湯,輕聲道:“陳皇后善妒,陛下不過看了別的嬪妃的手,她便怒不可遏,隨即發作。陛下一怒,她反而受不住驚嚇,你說怪誰?”
陳燕說道:“後宮女人最忌憚的便是嫉妒。”
“誰不嫉妒呢?不過能壓制罷了。”盧靖妃淡淡的道,眉間多了一抹滄桑,“第二位更是讓人無話可說,她受張太后請託,爲那兩位國舅說情。”
陳燕一怔,盧靖妃譏誚的道:“不敢相信吧?”
陳燕點頭,“是啊!那位和陛下可是死對頭。”
“陛下不好動那位,只好拿捏住她的兩個兄弟,如此纔好掌控大局。咱們那位張皇后被張太后幾句話哄的興高采烈爲他們說情,觸怒了陛下。”
張太后和嘉靖帝的恩怨能說三天三夜。
先是恩,張太后和楊廷和等人合議,選中了他朱厚熜爲帝。九五之尊,何等的恩情?
接着是仇,從進入京城開始,張太后就像是個執拗的老太太,和楊廷和等人聯手,逼迫嘉靖帝低頭。
恩怨情仇交纏在一起……
“誰敢去插手那幾位貴人之間的恩怨,誰死!”盧靖妃覺得張皇后是倒黴催的,“第三位方皇后,那是個沒福氣的。”
陳燕不解。
盧靖妃喝了一口湯,甜甜的,很是舒坦。
“那年宮變,幾個宮人想弒君,是方皇后當機立斷。哪怕誤殺了裕王生母等人,可終究穩住了局面。”
盧靖妃想到了裕王生母,那也是個膽小怕事的,就默唸一句佛號。
“陛下重情義,有這份救駕的情義在,方皇后只需不作死,加之她自己心機了得,後宮誰能越過她去?我亦不能!”
陳燕嘆道:“可惜了。”
“裝模作樣。”盧靖妃指指她,笑道:“她去了,我纔出的頭。否則就算陛下再寵愛,我也不敢得意半分,畢竟裕王生母前車之鑑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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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的狠辣連盧靖妃都忌憚不已。
“娘娘。”一個宮人進來,喜滋滋的道:“陛下來了。”
盧靖妃放下茶盞,起身迎了出去。
嘉靖帝一身道袍,被人簇擁着走來。
“見過陛下。”盧靖妃蹲身。
“起來。”
嘉靖帝擺擺手。
“這天雖說秋高氣爽,可終究日頭曬,陛下也不打把傘。”盧靖妃嗔道。
“那傘太大,打着無法無天,朕不喜。”
嘉靖帝走了進去,盧靖妃一怔,看了黃錦一眼。
黃錦默然。
嘉靖帝坐下,盧靖妃令人弄來了潤肺的湯水,親自端過去。
嘉靖帝喝了一口,清瘦的臉上多了些愜意,盧靖妃這才笑道:“陛下可不知道,老四如今可是出息了。”
“怎麼了?”嘉靖帝問道。
盧靖妃說道:“昨日臣妾聽老四唸叨着什麼……踏破什麼王庭,滅此朝食。”
“哦!”嘉靖帝說道:“他難道還有從軍的心思?”
“哪有。”盧靖妃哪裡敢承認這個。
先帝動輒封自己爲什麼總兵官,或是什麼將軍,自己下旨,令自己率軍出征。
所以皇室從軍是個禁忌。
“孩子氣罷了。”盧靖妃嘆道:“只是老四漸漸大了,臣妾在想,是不是給他尋幾位先生。文的養養心性,武的給他錘鍊筋骨。”
“朕再看吧!”
嘉靖帝坐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最近可有人時常進宮請見?”
方皇后去後,羣臣也曾建言冊立皇后,奏疏都被壓了下去,顯然嘉靖帝並無立後的心思。
方皇后不在,盧靖妃隱隱便是後宮之主,那些貴婦人走門路也只能找她。
盧靖妃思忖片刻,實則是在琢磨嘉靖帝這話的意思。
難道是某位臣子觸怒了陛下?
盧靖妃笑道:“最近來的人不少,陸炳的妻子,還有嚴首輔的老妻等人,怎麼了?”
嘉靖帝搖頭。
想到了陸炳。
陸炳的父親是王府護衛,母親是嘉靖帝的乳母,正是這層關係讓陸炳權傾朝野。
但陸炳能多年不倒,且得了善終,不只是靠上面的關係,他長袖善舞,把聯姻的手段用的酣暢淋漓,這纔是陸氏不倒的真正原因。
陸炳的幾次婚姻都是典型的聯姻,其中第二任妻子更是黃錦的侄女兒。
而陸炳兒女的親事更是典型的聯姻。
通過聯姻,陸氏串聯起了一長串高官權貴。
帝王要想動陸氏,也得想想值不值當。
盧靖妃不知嘉靖帝的目的,只是等着吩咐。
嘉靖帝幽幽的道:“陸炳死老婆……死的太多了些。”
呃!
盧靖妃一怔,仔細一想,還真是。
陸炳好像已經死了兩個老婆,第三個如今也成了病秧子。
“聽聞成國公家的嫡長子正在相親?”
嘉靖帝起身就走。
送走嘉靖帝,陳燕苦笑,“陛下丟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倒是讓娘娘作難了。”
盧靖妃一夜沒睡好,琢磨着嘉靖帝的話。
她知曉嘉靖帝如今對女人興趣不大,自己能獨佔寵愛,靠的便是眼力見和多次揣摩對了嘉靖帝的心思。
第二日,有人遞帖子進宮。
“娘娘,陸指揮使家的求見。”
盧靖妃若有所思,“請了來。”
病懨懨的女人來了,一番見禮,盧靖妃嘆道:“身子不好便好生養着。”
女人擡頭,看着長相普通,“娘娘,這不家中長女大了,女大當嫁,我這不是愁嗎?”
“哦!”盧靖妃眯着眼,“可是想讓陛下賜婚?對方是誰?”
陸炳是嘉靖帝的奶兄弟,這份面子是要給的。
女人笑道:“成國公的嫡長子。”
……
“我那女兒養的頗爲出色。”
陸炳和嚴世蕃在飲酒,此次卻意外的沒有帶沈煉。
“怎地,着急了?”嚴世蕃笑道:“我家老二才一歲,就想着把女兒送來?”
陸炳和嚴世蕃曾酒後有過口頭約定,二人的次子和次女聯姻。
“我說的是長女。”陸炳舉杯,喝了一口酒後說道:“成國公那邊和蔣慶之走得太近了些。”
“朱希忠的嫡長子並未婚配,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嚴世蕃點頭,“誰說不是呢?不過成國公那人看似老紈絝,可不一定會答應此事。”
陸炳笑道,“所以今日拙荊進宮了。”
“你想請陛下賜婚?好主意。”嚴世蕃笑道:“成國公一系如今就靠着帝王恩寵度日,陛下一旦開口,他哪敢拒絕?一旦聯姻成功,就爲我等增添一員大將,而蔣慶之將少了一個靠山。一箭雙鵰!”
“等着消息就是了。”陸炳淡淡的道。
“可有把握?”嚴世蕃問道。
“陛下重情!”陸炳微笑道。
“是啊!陛下重情。”嚴世蕃突然指着他,放聲大笑。
……
“嚴嵩是靠着多年諂媚陛下,以言聽計從的姿態獲得了信任。陛下重情義,不會輕易動他。”
夏言來了蔣家,“所以伱莫要想着什麼陛下一巴掌拍死嚴嵩。若陛下是這等人,我也要勸你早些離去,畢竟伴君如伴虎。”
“我從沒想過嚴嵩會被趕走。”蔣慶之站在庭院裡,聽着鳥兒在屋頂鳴唱,卻沒看到多多不知何時爬到了屋頂,正蓄勢待發。
“我聽聞陸炳有意爲長女謀求親事。”夏言說道:“對方是成國公的嫡長子。”
蔣慶之一怔,“倒是好手段,不過老朱不會答應。”
歷史上朱希忠答應了,但此刻的朱希忠卻和蔣慶之是兄弟。
但凡他答應,便是捅兄弟一刀。
“我出來時,見到了陸炳的女人。”夏言話不多說,拍拍蔣慶之的肩膀,“老了,沒事就喜歡到處轉轉,看看那些煙火氣,看看市井……總是看不夠喲!”
等夏言走後,胡宗憲說道:“伯爺,陸炳這是曲線救國啊!”
“不止。”蔣慶之說道:“陸炳善於謀身,你看他幾次婚姻都帶着目的。兒女的親事也是如此。”
“那麼,他若是與成國公聯姻成功……”胡宗憲嘖嘖讚道:“不但能削弱伯爺一條臂膀,且還能爲陸氏找一個強大的靠山。”
“畢竟那是老朱的嫡長子,未來的成國公。”蔣慶之看着很平靜。
“伯爺不擔心?”胡宗憲說道:“陸炳的女人據聞病重,卻拖着病體進宮,多半是爲了此事。一旦陛下點頭,成國公也無法拒絕。”
蔣慶之說道:“我信陛下!”
嘴裡說着我信陛下,可蔣慶之卻心中沒底。
這是釜底抽薪,且是一箭雙鵰。
“陸炳,我還是小覷了此人。”蔣慶之覺得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
沒想到陸炳會別出蹊徑,從兒女親事上出手。
嘉靖帝重情,陸氏和他之間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關係。
他很難拒絕陸炳的請求。
孃的!
喵!
多多從屋頂落在了蔣慶之的肩頭。
蔣慶之摸摸肩頭的多多,做好了失去老朱這個兄弟的準備。
一隻鳥兒從多多嘴裡落在地上。
血淋淋的。
……
盧靖妃看着用脂粉也遮不住病容的女人,剛想說把此事稟告給嘉靖帝,應當不難。
但電光石火間,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嘉靖帝何等人?
若是對這門親事沒意見,哪用得着來告訴她?
是了。
思路一打開,盧靖妃把許多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那麼嘉靖帝爲何不直接表態?
重情的皇帝,不想直接反對。
所以,把拒絕的事兒丟給了她。
是了!
那畢竟是他的奶兄弟……盧靖妃嘆道:“不瞞你說,這門親事我也極爲看好。不過……”
女人一怔,“可有不妥嗎?”
盧靖妃說道:“陛下早已爲成國公的嫡長子看好了一門親事。”
……
送走失望的女人後,陳燕說道:“娘娘,陛下會不會……不是這個意思?”
盧靖妃良久說道:“讓老四好生跟着他表叔學,少玩小聰明,嗯?”
“是。”陳燕告退,出去後,跟着的宮女問,“娘娘這是何意?”
陳燕看着前方那個在秋陽下步履蹣跚的女人,說道:“我明白了,在陛下心中,長威伯比之陸炳更重。”
……
“陛下,陸指揮使的妻子走了,看着頗爲失望。”
有內侍來稟告。
嘉靖帝閉着眼,“知道了。”
……
翌日,不知情的景王來到蔣家,無意間說道:“母妃說,陸炳想爲嫡長女謀求婚事,好像是什麼權貴的嫡長子。母妃婉拒了。”
說完,他發現表叔在愣神。
“表叔。”
蔣慶之眨巴了一下眼睛,“什麼?”
“表叔,可有不妥嗎?”
“妥,妥妥的。”
這等事盧靖妃哪敢做主。
蔣慶之走出書房,看着西苑方向。
“道爺,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