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君回到宅子裡,卻瞧見顧舒月正在自己院兒裡。婉君倒是絲毫不意外,淡淡的笑了笑:“二妹,今日不會又是來譏諷我的吧?”
顧舒月一襲藍色的衣裳,墨色的髮髻裡,戴滿了翠鈿和簪子。瞧着倒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兒,但是唯有那一雙眸子,怨恨得緊。
“聽說,你送予大少爺兩個香囊?”顧舒月帶着濃重的火藥味兒,極紅的朱脣,咬牙切齒的。
顧婉君倒是鬆快,“二小姐,要不進來坐坐如何?”
顧舒月仰着頭,稍微張望屋內:“我怕進去,沾染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聽說大小姐不僅蠱惑了顧家的三位少爺和周家的周明朗,就連顧宅裡的長輩——二爺,也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了。”
顧婉君扭頭,意味深長的:“二小姐,就算我這裡不乾淨。就算你不進去,可是你眼下,雙腳已然踏入了我院兒內。我倒是敞亮,不過二小姐的這張嘴,確實是一直都不大幹淨。”
“你說誰呢?你每日花枝招展的,混跡於各個男人之間,顧家上上下下都議論紛紛。你還有臉,說我不乾淨。”顧舒月急了,左手叉腰,高聲兒吼叫。
“二小姐眼下這幅模樣兒,出去若不說自己姓顧,怕沒有人會相信,你就是顧家二小姐吧。”顧婉君不想理會她了,說完扭頭便回自己屋裡去了。
顧舒月站在院兒裡,“若是大少爺,有什麼好歹,我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顧婉君竟然不知,我還需你放過?大少爺對我真情流露,你去找大少爺啊,我可是和周家少爺,打小便定了娃娃親的。”顧婉君坐在杏木圓桌旁,拎起精緻的茶壺,倒了一杯清茶,一仰而盡。
顧婉君心頭越來越難受了,她不是要來顧宅報仇的麼?她不是要來顧宅,將這個宅子,攪和得雞犬不寧的麼?怎麼眼下,她會如此心痛。
“走着瞧吧,咱們的日子還長着呢。總有一天,大少爺會看穿你的真面目。”顧舒月瞧着碧青和張媽來了,立即踱步出了後院兒。
婉君鼻子酸酸的,喉嚨就像是卡住了一般,她一杯一杯的將清茶灌進肚子裡。雙眸通紅,大少爺眸子裡的憐惜與怨恨,縈繞在她心頭,始終揮之不去。
很快,便到了夜裡。正廳前來後院兒,傳飯兩次了,婉君依舊坐着畫繡樣兒。碧青見大小姐,沒有去正廳吃晚飯的意思,便熬了一碗八寶粥。
婉君吃得甚是舒服,擱下碗筷,“難怪,大少爺如此喜歡你,你果然比宅子裡,其餘的丫鬟要聰明伶俐許多。”
“纔不是呢!大少爺說我是最不把自己當丫鬟看的人,也是整個府裡,心氣兒最高的丫鬟。所以,才把我指派到你院兒裡來的。”碧青果真不將自己當下人,坐在顧婉君對面兒,噘着嘴,甚是可愛。
顧婉君瞧着碧青這般可愛,一雙眸子圓溜溜的,清澈無比。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放下手裡的勺子:“大少爺,果真這麼說你的?”
“是啊,還說,我和大小姐有幾分相似。若是在一起,必定相處得很好。還說,我這麼可愛,大小姐一定不會覺着孤單的。”碧青說完,鬆開撐着自己面頰的雙手,捏了捏自己的面頰:“大小姐,你說我果真有這麼可愛麼?”
顧婉君被碧青逗樂了,捂住嘴,“噗嗤!”一笑,伸手點了點碧青的額頭:“你啊,不僅可愛,還古靈精怪。”
碧青噘着飽滿的脣,翻着白眼兒,故意乖巧的:“大小姐謬讚了,奴婢這就給大小姐斟茶去。”
說完,婉君和碧青都呵呵呵的笑了起來。大少爺正欲去家醫那裡取一些藥,聽見院兒裡的笑聲,站在窗櫺旁,瞧着婉君笑靨如花,美眸若水。極薄的脣,輕輕上揚:“看來,自己當初的決定,已然是正確的。”
大少爺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兒。但立即將自己的嘴,捂住蹲下身子去。婉君倒是敏感,立即停住笑聲,左瞧瞧右看看:“碧青,你聽見有人在咳嗽嗎?”
碧青立即收起笑容,站在窗櫺旁側,往院兒裡瞧了瞧:“沒有啊,大小姐,是不是聽錯了。”
婉君黛眉一蹙,搖搖頭:“不會呀!刺繡第一步便是引線,第二步便是辨聲兒,絲錦針刺的聲音,我都能聽出來。更別說,是有人咳嗽了。”
碧青點點頭,覺着大小姐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急忙踱步置門口,望了望院兒裡,依舊搖搖頭:“大小姐,沒有人啊!這宅子裡,只有大少爺總是咳嗽,莫非大小姐是記掛大少爺?”
婉君雙擊立刻起了紅暈,放下手裡的茶盞,站起來:“竟說些沒正經的,將這些繡樣兒,收拾好。”
碧青瞧着大小姐,踱步上樓了,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好像,我也聽見咳嗽的聲音了。”
顧墨翊站起來,瞧着碧青背對着他,這才偷偷離去了。
第二日一早,婉君聽見院兒裡梨樹上黃鸝的叫聲,這纔起來。這一夜,她睡得極其踏實。
推開閣樓的雕花窗櫺,外頭原來下過綿綿針雨。俯瞰後院兒,前庭落了好些梨花兒。白茫茫裡,一些青色的雜草,探出頭來。
“大小姐,你瞧這是什麼?”婉君正發愣,碧青甜甜的聲音,在她耳旁迴響起來。
顧婉君扭頭,張媽和碧青手裡託着錦盒,笑嘻嘻的望着她。碧青放下手裡的盒子,打開紫色的盒蓋兒,“大小姐,你瞧這是我繡的梨花兒,送給你!”
婉君接過手絹兒,一臉茫然:“爲何要送我?”
“大小姐,我老了不會做針線了。這是我做的一身兒衣裳,不過要你自己親自繡上花樣兒了。”張媽爲人老實,待人也真誠。
顧婉君手裡拿着兩件突如其來的禮物,一頭霧水,瞪大一雙杏眸:“今天……”
“大小姐,看來你真是忙忘記了。今日是四月十八,是大小姐你的生辰啊。”碧青摟着婉君,嬉笑道。
婉君這纔想起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今日竟然四月十八了?我來顧宅,已然一個多月了?”
碧青和張媽點點頭,張媽端來蜜粥和雞蛋:“大小姐,就當我們簡單的爲你過了一個生辰吧。若是老爺和太太在,定會風風光光的,給小姐過生辰的。”
婉君坐下來,瞧着托盤裡,紅白相間的香米,一股蓮子的清香,撲鼻而來。兩顆雞蛋,放在旁側。
婉君拿起晶瑩剔透的象牙筷,鼻子一酸,雙眸溼潤了。這是她十七個年頭裡,第一次有人這般真誠的爲她過生辰。
婉君踱步出門,去繡坊裡。在石橋旁,恰巧碰見了二姨太。婉君行禮:“二太太!”
“今日,是你生辰。老爺和太太來信,說要我操辦操辦。可老爺只是說說,並沒有給與我銀錢,所以……”
“不必了,婉君已經在自己院兒裡,過完生辰了。”顧婉君一大早起來的好興致,不想被她破壞。踏上了石橋,二太太諷刺的笑了笑,也過來了。
擦肩而過時,四目相對,顧婉君突然停住腳步。瞧着馮木香目中無人的模樣兒:“二太太,你還記得冬月初八是什麼日子?”
馮木香腳下一陣踉蹌,險些沒站穩。顧婉君立即伸手,抓住了馮木香的胳膊。馮木香這才穩住了身子,沒有掉下湖裡去。
馮木香扭頭,盯着顧婉君:“你,到底是誰?”
“我記得,我進顧宅的時候,對二太太說過一句話。不要以爲,黃管事失足落井了,這個宅子裡,便沒有人曉得二姨太做過的那些事情了。”顧婉君慢慢兒鬆開馮木香的手,眸子清寒詭秘。
“還有,不要以爲你貪了老爺和太太給你的錢。你孃家就能東山再起,馮家已經敗落了,別做無謂的掙扎,沒用的。”婉君擡起左手,拍了拍馮木香的肩膀。
馮木香被嚇着了,緩了一會兒,瞧着顧婉君漸漸遠去的背影:“她一定不是顧家大小姐,她是來尋仇的。她定跟黃管事,有什麼干係。”
“二太太,您也這麼覺着嗎?”越桃順着馮木香的目光,瞧着顧婉君漸漸消失遠去的背影。
“你叫阿九們,去查一下。黃管事家裡還有什麼人,還有他當年死去的太太,家裡還有什麼親人沒?我就不信,我在顧宅二十年了,竟會敗給一個黃毛丫頭!”馮木香雙手叉腰,氣的面色煞白。
“二太太,奴婢覺着,不如趁老爺和太太不在家……”
“你的意思是,除掉她?我何嘗不想啊,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想。可是我那一雙,不爭氣的兒子。若是爲了這個賤人,尋死覓活的,我該怎麼辦?”馮木香早就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這一雙兒子身上了。
“二姨太,不必親自做。咱們宅子裡,不是還有很多恨大小姐的人嗎,比如三小姐。何不,借刀殺人呢。”越桃見,四周來來往往的人甚多,立即壓低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