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君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往前走。顧厚龍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裡格外幽暗，“我顧厚龍敢肯定，你不回頭，會後悔一輩子的。”顧婉君黛眉一蹙，慢慢兒轉過身子；“又想拿什麼來威脅我！”顧厚龍從內屋裡，踱步出來！
只見顧厚龍站在門口，旁側杏木柱頭上，橙色的虎皮燈籠，通透明亮，上頭的山水墨畫兒，顯得很詭異；“大小姐，你瞧瞧這是什麼？這個東西對於你來說，是在熟悉不過的吧！”
顧婉君瞪大雙眸一瞧，顧厚龍的拎着一串兒佛珠。圓滾的珠子，剔透的密臘，在橙黃色的燈籠下，淡淡幽幽的泛着光。這串兒佛珠，她顧婉君再熟悉不過了。這個人救了她的命，將她撫養置今日，教她學習刺繡。
“大小姐，是不是覺着很意外？我顧厚龍也很意外，費了好大的勁，我終於抓住了你的把柄。若是你乖乖聽我的，我就既往不咎。若是你不肯，那麼她就會如同這串兒佛一樣。緊緊的被我握在手裡，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顧厚龍淡淡的說道，顧婉君搖搖頭，“不，不可能……”
顧厚龍瞧着顧婉君這般意外，便越發的囂張了：“顧大小姐，是不相信我顧厚龍的本事麼？就像你說的，我就是穿梭在這個宅子裡的一條毒蛇。我會隨時隨地的，關注着你們每一個人的動靜。不過你確實隱秘，因爲你和我一樣.”
“不…我和你不同。在你眼裡，完全沒了人性。你簡直就是禽獸，你把她怎麼了？”顧婉君心頭大致猜到了，定是上次，她的養母來顧宅的時候，被顧厚龍盯上了。不然，他是不可能曉得的。
“我沒把她怎麼樣，只是大小姐今後想見到她，可就難了。”顧厚龍收起手上掛着的佛珠，拎着柺杖，有節奏的敲打着地板：“顧大小姐，你確實足夠聰明，也有一張令男人着迷的臉。可是薑還是老的辣，難道你不明白嗎？”
“你想要怎麼樣？”顧婉君香蔥一般的指甲掐得手心兒的肉生疼。
顧厚龍一瘸一拐的，慢悠悠的踱步置顧婉君跟前兒：“我想要的，很簡單。就是得到顧家的所有財產，包括大小姐口中的那筆金條。”
“金條就在顧家這幾個宅子裡，婉君提醒過二爺，二爺這些日子沒有將顧家的這些宅子，都好好兒翻一翻麼？”顧婉君眨了眨雙眸，重重的嘆氣。夜色裡，有些燥熱。顧婉君瞧着顧厚龍的雙眸，閃爍着，覺得格外心慌。
顧厚龍仰着頭，哈哈大笑起來。顧婉君聽得毛骨悚然，就覺着顧厚龍的笑聲，像是幾聲巨雷一般。打中了自己，“大小姐，我相信那筆金條真的存在的話。不出幾日，你便會告知我的。不然你就變得，和我顧厚龍一樣沒有人性了。”
“二爺在這個百年老宅子裡，盤踞這麼些年了。不會連一年半載，都等不得了吧？婉君說過，那筆金條確實存在。二爺這般着急，難道就不是婉君獨吞嗎？”顧婉君壓制着心頭的擔憂，故作淡然，徐徐道。
“大小姐，先彆着急。我給你看樣東西，若是你還這般淡然，那咱們再說。”顧厚龍聲音幽然，說完便低頭，從闊袖裡掏出一個錦帕。顧婉君眉頭一蹙，風吹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飄散在夜色朦朧裡。
“這是什麼？”顧婉君雙手端在胸前，捏緊了手裡的真絲手絹兒：“難道這又是什麼毒藥，二爺想婉君放在大少爺的吃食裡？”
顧厚龍低頭，認真的盯着自己手裡的錦帕，“大小姐不要着急，先打開來瞧瞧。”顧婉君擡起自己的左手，稍微有些顫抖，心頭一股怪異的慌張；“啊！”
顧婉君的尖叫聲兒，在空曠的顧家後院兒，格外響亮。只見顧厚龍手裡，正躺着一截手指，手指上有一個翡翠指環。翡翠在橙黃色的燈籠下，剔透泛光。顧婉君左手捂着自己的脣，身子顫抖，一雙杏眸，驚恐無比。
這手指她再熟悉不過了，這便是她養母＿莫貞的手指。上頭的翡翠是顧家送出去的，所以她一直戴着，提醒自己，和顧家的血海深仇。
“你把她怎麼了？你個禽獸，我說過那筆金條，等到了時日，我自然會告知你。”顧婉君雙眸通紅，在夜色裡撕吼道。
顧喉嚨踱步上前，仰着頭，抿了抿髮紫的脣，“大小姐，我說過你很聰明。你開始來顧家的時候，做得的確天衣無縫。不過跟我顧厚龍鬥，確實太嫩了些。”
“二爺，我顧婉君至少幫你奪得了，一小半兒的家產。若是二爺肯放過莫貞，那麼婉君願意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將那一筆金條告訴你。”顧婉君聲音淹沒在夜色裡，風吹來，燈籠裡的燭火，跳躍着。
顧厚龍抿嘴一笑，將手裡的錦帕強行塞給顧婉君：“顧大小姐，若是你不說我還險些忘記了。你不要再裝什麼好人了，若是你不繼續幫我顧厚龍，那麼我顧厚龍會告訴二太太，那些田地和廠子，全是你的謀局。”
顧婉君低垂着頭，身子顫抖。瞧着自己手裡躺着的半截手指，自己的養母——莫貞當年名動天下，是慈禧太后最喜歡的繡娘。可是偏偏……
“你曉不曉得，莫貞是誰？若是你真的殺了她，你會後悔的！”顧婉君眨了眨眸子，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順着清瘦的下顎，低落在地板上。
“我顧厚龍當然曉得莫貞是誰？莫貞表面兒上，在清水觀裡教習顧家真正的大小姐刺繡。一邊兒，又將畢生的工夫，教與你。讓你的蘇繡，栩栩如生，不過現在她是再也別想拿針了。”顧厚龍轉動了一下手裡的柺杖，裡頭的薄刃，明晃晃的裸露在外：“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這個莫貞到底和顧家有什麼關係？她爲何，要培養出一顆仇恨的種子，纔對付顧家。顧家的男人只有我和大哥，我們都沒有和她有過男女之情，她爲何會仇恨顧家？”
顧婉君捏緊手裡的錦帕，雙眸增加了幾分恨意：“二爺不是很聰明麼，莫貞到底是誰，你們誰也猜不到。”
顧厚龍扭頭瞧着顧婉君依舊這般囂張，生氣至極，伸手掐住了顧婉君的脖頸，咬牙切齒的：“顧大小姐，我顧厚龍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可沒有這麼多時日來和你磨蹭，這是一包麝香，你每日裡加入劉赤芍的吃食裡。若是你敢不聽我的，那麼你就等着給莫貞收屍吧。別忘了，我顧厚龍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顧厚龍一把將顧婉君甩開，顧婉君身子踉蹌，摔倒在地。顧厚龍抖了抖下裙，一瘸一拐的離去了。
顧婉君渾身痠疼，顧厚龍一襲紫色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眼瞼裡。扭頭瞧着離自己不遠處的地上，一節手指，血淋淋的躺在那裡。翡翠寶石，甚是刺目。
顧婉君低垂着頭，雙目緊閉，雪白的上齒，緊緊的咬住自己的下脣，左手緊緊的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襟。雙頰劃過濯濯清淚，右手撐在地上，手心的皮膚被劃破了，一絲痛楚清晰的襲捲全身。
碧青送完藥，站在院兒門口，瞧着顧婉君趴在地上，立即踱步過去扶起顧婉君的身子：“大小姐，是不是大少爺來過了？你們……又吵架了？”
顧婉君吃力的支撐起自己的身子，手腕處的傷口，又撕裂了。輕輕搖搖頭，坐在梨樹下的搖椅上：“沒有，大少爺並沒有來我院兒裡。二爺來了……他……”
“二老爺怎麼會來呢，說道這個二老爺。我方纔去大太太院兒裡，聽宅子裡的丫頭說。二爺去瞧大太太了，還把一個丫頭嚇着了。這個丫頭今日，趁着打胎他昏昏沉沉的，正欲收拾東西離開顧家。”碧青聲音又尖又細，一邊兒說着，一邊兒清理今日煎藥的藥渣子。
牆壁漏窗外，顧厚龍正盯着顧婉君和碧青。一雙眸子，在夜色裡，陰毒狡黠。
“大小姐，周少爺送來的這對兒鐲子，我叫張媽退回去了。我……”
“不用了，我……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和他一同去日本。”顧婉君聲音裡透露出幾分堅定，眸子死死的盯着這些綠葉瘋長的梨樹。
“什麼……大小姐是不是二老爺給你說了些什麼？你不是和大少爺準備一同離開顧家麼，眼下怎麼又……”
“我不想喝顧家的人，再也任何牽扯了。碧青，我累了！我也麻木了，現在我已經分不清愛與恨，也分不清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兒。”顧婉君聲音哽咽，透露出幾分委屈。
碧青停止了手裡的動作，慢慢兒踱步過去，蹲在顧婉君的跟前兒，仰着頭，雙眸也溢出了濯濯清淚：“大小姐，無論你去哪裡，都要帶着碧青。碧青沒有親人，在這個宅子裡，就你和大少爺，不把婉君當做丫鬟，由着婉君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