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林曉露!”項毅也打着招呼。
那女人走近了,寧可能夠很清楚的打量她了。她看上去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有着一張標準的鵝蛋臉,纖小的下巴,挺秀的鼻子配上小巧的嘴,那一雙眼睛大而明亮卻又有些微微的上揚,正是那種所謂的鳳目,愈發令這張面孔顯出一種古典的柔媚來。而她又是那樣的會裝扮自己,她的身高最多不過一米六,但因爲着裝的統一和挽起的髮型使她看上去比原來高挑很多。除了一對樣式別緻的珍珠耳環以外,她並沒有佩帶其他的首飾了,這反而更加顯示出了她獨特品味和不凡的身份。
這是一個相當出色的女人!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你不是說很忙嗎?”
“已經……已經忙完了。”項毅有些不自然地,“出來放鬆放鬆。”
“是這樣啊!”她一面和項毅寒暄着,一面瞟着寧可,眼睛裡流露出些許的輕蔑和敵意。
寧可知道衣着普通的自己自然是引不起對方的敬意的,可怎麼會有敵意呢?她不記得她什麼時候與這樣一個女人打過交道呀,就更別說有何過節了。
“這位是———”那女人問得很禮貌。
項毅這才意識到要做介紹。“哦,這是林曉露,這是寧可。”
他這樣的介紹含含糊糊的,兩個女人還是不清楚對方究竟是誰、與他又是什麼樣的關係,只有彼此客套地笑笑,並無話題可談。
他們就站在街邊交談了幾句平平常常的閒話而已,可寧可還是從項毅那微微有些忸怩的神氣以及林曉露投射在他臉上那種溫柔的目光中覺察出些什麼不尋常之處來,也就有些明白那股敵意的來由了。她的心裡忽然有了點不自在。
“媽,你怎麼還不過來?”金星在喊。
“媽!?”林曉露驚異地看了看她,“那是———”
“我女兒。”
寧可招手讓兩個女兒過來。“叫林阿姨。”
“林阿姨好!”兩個孩子並不怕生的。
“是雙胞胎啊!”林曉露笑吟吟地,眼中的敵意在逐漸消失。“真是可愛!”
“哪裡!”
“你們叫什麼名字?幾歲啦?”
“姐姐叫金星,我叫水星。”水星大方回答着,“我們都是六歲。”
“好別緻的名字!”林曉露又問:“姓什麼呢?”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讓寧可感到難以作答了,而且她發現項毅也很注意地在聽。“她們……”
“我們沒有姓的。”水星接口答道:“就叫金星、水星,媽媽說因爲我們都是小星星變的,是太陽的女兒。”
“哦,是這樣的啊!”林曉露應了一聲,就很世故地不再追問下去了。
寧可從她脣邊那一抹隱約的笑意猜測到了她心裡的想法,但她並不作任何的解釋,只是挺了挺脊背,保持着一種沉默的尊嚴。
“項叔叔,我們還去不去肯德基呀?”水星提醒地問。“天都快黑啦!”
“去,這就去!”項毅答應着。
“好啊!”水星歡呼起來,一隻手拉着項毅,一隻手拉着寧可。“出發吧!”
項毅瞟了瞟林曉露,沒有動。
林曉露研判似的看了他們好一會兒,淡淡地說:“時間也不早了,我還有點事情,只好改日再請你們吃飯,再見了。”
“再見。”寧可說着,就轉身去招呼旁邊的金星去了。但她仍然能夠感覺到林曉露那種怪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盤旋,她心裡有了一點不自在。
她牽着兩個孩子走出了好大一段路,那輛寶馬這才從身邊疾弛過去,項毅也追了上來。
“林曉露———”他遲疑了一下,“她是我的老同學。”
寧可知道他們絕不僅是如此的,他想說的也不止這個,但她並不追問。她是有了解他的念頭,可她卻並不喜歡刨根問底地去介入別人私生活。
“她———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
“哦。”她應了一聲。
“你就不好奇嗎?” 她的反應令他有些沮喪。“是不關心吧!”
“這是你的私事,我似乎是不應該過於熱心罷。”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他嘆息着。
他並沒有說清楚她是什麼樣,她猜想他大約是在指她的冷淡。
“你是不感興趣的。”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我卻想讓你知道。”
他已經這樣說了,她就不好再表現得太無動於衷。“那———我就洗耳恭聽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始述說了:“其實,我和她之間根本說不上有什麼不得了的故事。我們從幼兒園就是同學了,一直到高中畢業,可謂是很有緣分的了。但我對她有感情卻是從初三那年纔開始的,不知怎地,就突然發現了她的種種優點了,對她的感覺就立刻不一樣起來,也不清楚那種感情是不是愛,可眼睛裡就只有她林曉露一個女孩子的存在。總之,我在四、五年的時間裡心裡是認定了她纔是我的女朋友、是將來結婚的對象。雖然如此,我們還是保持着同學的關係,並沒有挑明什麼,最多也就是信件來往得頻繁一些罷了,小說和言情劇裡的那些驚天動地、海誓山盟是一點都沒有的。”
“那種年齡的感情都是很朦朧、很單純的。”
“是這樣的。”他點頭,然後問道:“你呢?”
她不答,卻反問:“林曉露呢?”
項毅把視線投向遠處,好像在搜尋着久遠的記憶。“ 她,應該是不討厭我的吧,也曾經給我寫過許多充滿感情的信。”
她深入到他的故事中去了,不禁忘了顧忌,問道:“那後來你們又怎麼會……”
“在我大二那一年,她突然就斷了音信,好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似的再也找不到了。於是,我這場所謂的初戀還沒來得及真正開始就莫名其妙的結束了。”
“她去了哪裡?”寧可有了幾分好奇。
“這個,一直都是一個謎。”項毅的眼神黯淡了,“ 在前一陣的同學會上見面後,我這才知道她當時是去了澳大利亞,是去結婚的。”
寧可同情地望着他,那臉上的神情是蕭索的,呼吸是沉重的,由此可以想見,他當年是經歷了怎樣的迷惘和痛苦。
“她現在是單身吧?”
他驚異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爲,她很在意你。”
他未置可否,但她知道自己說對了。
“你們———”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了:“還會在一起嗎?”
“我想,現在一切似乎都太遲了一點。”他的聲音低得只有她才能聽見,“我和她,不大可能的了,是————覆水難收。”
她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是因爲何姍姍?”
他的目光深沉。“是有一點,但並不完全是。”
她心裡一震,忙迴避地掉轉了視線。“金星!妹妹呢?又跑到哪裡去了?”
他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了。
兩人一時無話,默默地走到了肯德基寬敞而擁擠的廳堂裡。接下來就是找坐位、端食物、照顧孩子……在嘈雜和忙亂中,他們也在交談,但那都不過是些泛泛之言,再也沒有涉及到有內容一點的話題了。等到吃罷了這頓晚飯就已經真的是晚上了,又該忙着趕回去準備第二天上學、上班的事情了。
項毅照例把她們送到巷口。“金星,水星,你們要乖乖的聽媽媽的話,好好學習哦!”
水星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項叔叔,你也要乖乖的聽老闆的話,好好工作哦!”
“小機靈鬼!”項毅被逗笑了。
當寧可提起要付她們剛纔的花費時,他的笑容不見了。
“寧可!”他不高興地叫。
“本來就應該這樣的。”她的臉上沒有表情。
他的聲音有些乾澀。“你非要和我分得那麼清楚嗎?”
她並不辯解,把準備好的錢遞給了他。
在昏黃的街燈下,他的神情顯得很疲憊、失望,這令她有幾分不忍,想說點什麼,但是,她最終還是沉默了。他似乎也想說些什麼,卻一樣欲言又止,只是將那幾張鈔票塞還給她就轉身大步的離開了。
原本一個美好的週末卻有了這樣不快的結尾,寧可不由得悵惘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