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生日的一大早就遭遇到這樣的事情,項毅除了很氣悶,多多少少亦有一點晦氣的感覺,這使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眼前老是浮現出女嬰那張慘白的臉,就沒有了任何做事情的心情,甚至不願意翻動一下報紙。結果,一個上午就在他對着電腦的發呆中過去了。
中午,同事們都邀約着到外面的餐館去吃飯,小王也叫了一下項毅:“一起去吧!”
他一點胃口都沒有,只想一個人靜靜,正想拒絕,桌子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小王便揮了揮手走開了。
電話是林曉露打來的,她說她剛從澳洲回來,想約他見一面。
林曉露現在成了空中飛人,她在離婚後不久就自己開了一家經營化妝品的公司,她的眼光實在是很準,這個年月只要是專賺女人的錢,那生意自然是好得不得了的,她也就忙得熱火朝天的,他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面了。但是,項毅發現自己並不怎麼渴望見到她,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時會想起她這個人,想起七年前的某些情景來,心裡就會那麼地一動,卻已經沒有以前那種異樣的感觸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和,就像是對一般的同學或同事那樣。
從同學會後的幾次接觸中,項毅不是看不出來林曉露對自己有着什麼樣的心思,也曾有過些旖旎的念頭,但因爲寧可的出現,這樣的慾望就漸漸地轉移了、淡化了,每次見面,看到她愛撫似的目光,聽着她那些充滿暗示的語句,他的感覺反而彆扭起來,就有些刻意地躲避着她了。今天,他更是沒有應酬她的精神了。
於是,他在想着託詞:“我正在上班,恐怕沒有……”
林曉露可能是沒聽出來他的真意,仍頗有興致地說:“可是,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見面了,何況今天還是———”
似乎有什麼難爲情的,她說了一半就突然住了嘴。項毅以爲她記起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心裡不由得有了點感激,正想着應該答應她的約會,可她下面的話又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今天———”她的聲音有點含羞。“不正好是情人節嗎?”
原來,她並沒有記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只不過是想借此曖昧的表達一些什麼罷了。這當然不是她的錯了,但項毅心裡還是有些失望,不禁萌發了一點孩子似賭氣心理來,就繼續堅稱着自己沒有時間了。
林曉露並不苯,怎麼會聽不出來他的冷淡呢?也就不再勉強了。
“哦,既然你沒有空,我晚上也有個應酬,只好另外找時間了。”她矜持地,“那就再見了。”
“再見。”項毅放下電話,長長地鬆了以口氣。
不知道爲何,她和何姍姍都讓他感到有壓力。可能,他也只有在寧可的面前的感覺要輕鬆些吧。可現在寧可又……一想到那張照片,他的心緒又沉沉得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心情歸心情,腸胃又是另一回事,這早過了午飯時間而沒進一粒米的,又加上早飯就喝了一杯牛奶,項毅還是感到有些飢腸漉漉了。可此時已經快過了午飯時間,如果出去吃怕是來不及了,於是,他就決定叫一個外賣算了,又想着今天畢竟是自己的三十歲生辰,也不能太委屈了,便打電話定了一個批薩,也算是犒勞和慶祝一下了吧。
去吃飯的同事已經回來得差不多了,批薩的還沒有送來。項毅就有些焦躁了,心說他這個生日可真是邪了,好象什麼事情都不順當似的。
又等了好幾分鐘,他正想着要不要再打一個電話過去催一下,一扭頭卻看見了一個身着批薩店工作服的人走了過來。
他有點借題發揮的氣沖沖,“怎麼這樣慢?”
“對不起!對不起!”是個女人氣喘吁吁的聲音:“路上堵車了。”
那個送批薩的女人一面道歉,一面雙手遞過盒子。於是,項毅看到了她帽子下的臉,立刻就驚呆了,她不是別人,竟然就是————寧可!
這時,寧可也認出了他。“是你!”
他還是不能置信。“你!送批薩?!”
“有什麼不可以呢?”寧可笑了。
再看眼前的寧可,一副地道的送貨小妹的裝扮:一身紅色的制服,一頂同色的棒球帽,把臉色也映襯得紅撲撲的,而那梳成了馬尾髮型更讓她顯得分外的年輕、分外的神采飛揚。這一點都不像平日的那個寧可了,可那明眸,那皓齒,那笑顏……又分明就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寧可。
“原來你真在這裡工作啊!”寧可左右看了看。“我還以爲定單上是重名呢!”
“哦。”項毅應道。他仍然沒有從驚訝中恢復過來。
“喂!”寧可輕喊:“付錢呀,我可請不起你啊!”
項毅這纔回過神來,急忙掏錢。“夠不夠?”
寧可認真地數了數,又找還了一些給他。“就不要你的小費啦!”
最後,她又孩子似的對他一鞠躬:“謝謝你的惠顧!”
面對着這樣陽光的寧可,項毅倒有一點不知所措,苯嘴苯舌的了。
把寧可送到電梯門口,他喃喃地問:“你怎麼會送批薩?”
她似乎覺得他問得多餘,就笑了。“掙錢嘛!”
“這多累啊!”他感嘆。“你一個女人怎麼行?”
“這有什麼?我騎摩托車的技術很不錯呢!”她又笑了一下。“何況,比這更累的工作我都做過的,送批薩不過是小兒科罷了。”
她說得很簡單,而且也真的表現得相當的愉快。項毅發現,今天她的笑容多了些,不那麼冷漠的她另有一種魅力,更讓他着迷了。
就在寧可走進電梯時,項毅突然忍不住說了一句:“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
寧可怔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電梯的門就關上了。項毅不禁暗罵自己神經病,說這個幹嘛?又有什麼意思呢?
回到辦公室,項毅開始心不在焉地吃起那個批薩,心裡還在想着寧可剛纔那個樣子。她實在是個很獨特的女人,時而清雅若幽蘭,時而溫情如春風,時而冷漠得像冰霜。時而堅硬得如岩石,時而又開朗得像陽光……實在說不清楚她是個怎樣的女人,但她越是琢磨不透,就越是深深地吸引着他、震撼着他。
剛咬了幾口,手機又響了,他以爲又是林曉露,可一看屏幕卻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電話裡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是項毅嗎?”
“啊————寧可!”他驚喜了。“怎麼會是你?!”
“你晚上有空嗎?”
他忙答應道:“有,當然有空了。”
“那———你能到我家來一下嗎?”寧可的聲音柔柔的,“我想,請你吃晚飯。”
項毅喜出望外,連聲答着:“好!好!好!”
“我等你。”說完,寧可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項毅的心情就出奇的好了起來,與剛纔的鬱悶有了天壤之別,他甚至想唱歌了,這可是寧可在主動邀請他啊!同時,他又很是好奇,她爲什麼要突然請他吃飯呢?
接下來的這半天,項毅沒有再發呆了,而是坐立不安地走過來,走過去的,並且不住的看着表,恨不得直接就把它撥到五點鐘。
“項哥,你這是情人節有約吧!”小王打趣道。
“咱們項大公子風流又倜儻,英俊又瀟灑,怎麼會沒有可愛美眉約會呢?”肖莉莉也打趣着:“是不是呀?”
項毅笑而不答,寧可可不是那種時髦的美眉,但她絕對稱得上是紅顏知己———難得的紅顏知己!
時針剛一指到五點,每個人都像是要赴約會似的爭先恐後地往外跑,項毅更是迫不及待,一離開事務所,他就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寧可的住處了。
一路上,他看見的都是一對對捧着玫瑰、手挽着手的情侶,這提醒了他:是不是也該給寧可送花呢?
項毅在寧可家附近的一家花店下了車,進去了卻又猶豫起來,送玫瑰吧,不免有點兒唐突;送康乃馨吧,又不怎麼合適;百合倒是不錯,可也太俗套了一點。他看花了眼,還是沒有拿定主意。
“給女朋友送花吧?”老闆娘熱情地,“今天最應該送玫瑰,最好是九十九朵啦,天長地久嘛!”
項毅笑了,他可以想象自己抱着那麼一大堆的玫瑰去見寧可的情景是多麼的滑稽可笑,寧可又會是怎樣一副錯諤的樣子。他知道,姍姍會欣賞這種張揚的浪漫,寧可卻不可能接受,雖說女人幾乎都喜歡鮮花,但女人和女人的品位也是不盡相同的。
老闆娘繼續遊說:“九十九朵太多的話,送三朵也不錯,是‘我愛你’的意思,她一定會高興的。”
這更俗氣了,項毅當然不會聽她的。扭過頭來,他看到那些玫瑰旁邊有一大桶用於配花的滿天星,心裡不禁一動,說:“我就買這個。”
“這個?”老闆娘諤然,“就這個?不要別的花了?”
項毅肯定地點頭。
老闆娘很是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替他包好了一大束滿天星,看他的眼光像是在打量着精神病人,可能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古怪的顧客吧!
抱着這樣一束花,項毅着實讓路人竊竊私語了一番,但他並不在乎,只要寧可喜歡就行了。而以他對她的瞭解,他相信她是會喜歡的。
果然,寧可一看到滿天星就露出了微笑。“好美!”
“沒有別的花,你不會覺得怪吧?”
“這不是花嗎?而且還是星星幻化的花呢!”寧可滿意地。
“可是———”她的臉映在雪白的花中有些微紅。“你怎麼會想到送花?”
這實在是個表白的好機會,哪怕只是順勢說一句“因爲今天是情人節嘛”就完全把心意講明白了,可是,話到嘴邊項毅卻猶豫起來, 對寧可,他無疑是愛慕的,對那兩個孩子,他也是真心喜愛的,但內心深處還是隱隱有幾許顧慮,她的現實情況多少還是令他有一點耿耿於懷,他知道這樣的思想是很世俗,很狹隘的,可真的事到臨頭了,他覺得自己還是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做兩個孩子的後父。
最後,他只是含糊地答道:“禮物,禮物。”
這個回答令寧可似乎有些失望,看着花很久沒有出聲。
“你———”項毅小心翼翼地,“不喜歡嗎?”
“怎麼會?”她笑了笑,“我很喜歡。”
項毅舒了一口氣。“你能喜歡就好。”
“我也希望你能夠喜歡。”
“什麼?”
寧可不答,只是把他引到了餐桌前。那裡已經擺滿了碗碟,他仔細一看,竟然幾乎全是自己喜歡吃的菜!有紅燒牛肉、家常排骨、麻婆豆腐、椒鹽大蝦、三鮮湯……這些菜餚都很是精緻,並且香味撲鼻,光是看看就已經讓他垂涎欲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