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寧可就去了“菊花香”。工作依舊是那些工作,對於她來說不過就是些輕車駕熟的事情,談不上如何辛苦。而且,若真有什麼困難還有秦戈的照應。說到秦戈,他以前就很尊重她,現在就更尊重她了,雖然他還是喜歡聽她彈琴,還是喜歡和她聊天,但那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副朋友而非追求者的態度了,並且,他還拍着項毅的肩膀安慰着:
“寧可雖然是個好女人,可我這個人的原則是絕不做第三者的,你就放心吧!”
當然,寧可表演時並沒有掛什麼簾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項毅似乎還是不怎麼放心,無論颳風,還是下雨,他都會堅持準時地去接她回家,竟然沒有一次間斷過。
“你不必來接了,我自己可以的。”她心疼地勸道。“太辛苦了!”
“你就讓我來接吧,我能夠做的也就是這個了。”他搖頭,“再說,這樣走走也很有樂趣的。”
這話倒是不假。每天,他們相攜漫步在夜晚的街頭,聊着各種各樣的話題,分享着彼此的看法和體會、喜悅和煩惱,說說笑笑間其樂融融。那情形彷彿又回到了他們最初相識的時節,又重新喚起了那種新鮮的感覺,原有的爭執不僅煙消雲散了,更令他們之間不像是大凡已婚的夫妻,卻更像是在戀愛中的激情男女了。
他們之所以會存在這種良性的妥協和溝通,有很大一個原因是項毅的失明。正是他生理上的這一缺陷纔會使得他們兩個人結合得如此的緊密,也才能夠真心的去忍讓和體恤對方,因爲,寧可不僅僅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眼睛,他通過她才能夠看見樹木和花朵、藍天和白雲、原野和河流……外界一切的影像都是她用那柔美動聽的聲音帶給她的;她又照料他的生活中的一切,給他做可口的飯菜,念他喜歡的書籍,陪他去他想去的地方,爲他做他無法做的事情,安慰他,逗他高興等等,而且,她在做着這些事的時候不但是非常的細緻,更是非常的自然,一點也不會讓他感覺到有被照顧的難堪或屈辱,以至於他毫不諱言對她的依賴,並很有些炫耀地宣稱她是他的“The apple of one’s eye”(瞳人或珍愛的人)。這種真心的體恤和關愛就使他們在相處中不會像別的男女那樣要針尖對麥芒的非分個勝負不可了,這一點在夫妻關係中不僅是十分重要的,更是很難得的,所以,項毅不免對他的盲眼開始心懷感激了:
“其實,瞎了自有瞎了的好處。”他對寧可說。“否則我怎麼可能有你這樣完美的妻子呢?”
寧可不知道她是不是完美的妻子,但她確定項毅是個完美的丈夫。也許,他並不是那種世俗意義上的理想男人,也許,他平凡得不值一提,可是,他是她心裡最愛的人啊!這就足夠了,這就該慶幸、該感恩了,要知道,在這滾滾紅塵,茫茫人海之中能夠遇見自己真愛的那個人是多麼的不容易,何況還可以相伴相守就更是難得之極了。
這種婚姻的和諧,寧可認爲像是一首沒有半點雜音的、流暢的曲子,而項毅則更喜歡引用一部小說裡的句子來形容:“我們的蜜月將照耀我們一輩子,它的光輝只會在你我的墳墓上暗淡下去。”
不過,寧可的生活中也並不是沒有一點不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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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寧可的心裡始終有一種痛楚,它久久的纏繞着她,不僅揮之不去,而且在逐漸加深,時時在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經,那就是金星和水星。她們離開她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她也漸漸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可這並不代表她就能夠淡然了,這些日子無論她是在德國的親人那裡被親情包圍,還是在項毅的身邊享受着愛情,對兩個孩子的思念卻沒有一點點的減輕過。她是那樣的想她們,想她們的臉、想她們的眉、想她們的眼……這種想念有時候甚至會產生一種幻覺了,她們的那嬌小的身影彷彿就在她的眼前晃動、她們那稚嫩的聲音似乎就在她的耳邊迴響:
“媽媽!你看我的新裙子漂亮嗎?”
“媽媽!這是我們的獎狀。”
“媽媽!媽媽!媽媽……”
除此之外,寧可還有更多的擔心:擔心她們現在過得好不好?是胖了?還是瘦了?學習又怎麼樣了?等等、等等,關於她們的種種問題總在她的腦海裡盤旋着,又苦於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徒勞的去猜想着、思忖着。
這樣刻骨的思念是很有可能會讓人崩潰和瘋狂的,幸而寧可向來是個堅強的人,還能夠生生的忍受下來,並不像其他的女人那樣要喋喋不休的向人發泄一通才行,縱然是在項毅面前,她也不願意有所流露,他的問題已經不少了,何必還讓自己的煩惱困擾到他呢?她只是默默的把一切都埋在心裡,暗自回味,暗自神傷。
但是,項毅畢竟是她最親密的人,也是最關心她的人。雖然眼睛看不見,可還是感覺得到她的苦惱。
“你這是在想金星和水星吧?”
寧可嘆了口氣。“想,又能怎樣呢?”
是啊,又能夠怎麼樣呢?人隔千萬裡之遙,音信絲毫不通,除了思念也只有無可奈何了。他默然,想着那兩個小女孩可愛的模樣,心裡亦是一陣悵然,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她了。
“我們要個孩子吧。”他忽然說:“你說是女孩好呢,還是男孩好?”
寧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還是苦笑了,即使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金星和水星依然是她的女兒,依然是她心中永遠的牽掛。
擡眼望向窗外,那黑黑的夜空沒有月亮,只有兩顆小小的星兒掛在遙遠的天際。看着它們,寧可彷彿又看到了金星和水星,她突然感到了一絲安慰。
也不知道是寧可的思念感動了上天呢,還是因爲她強勁的想象產生了事實,金星和水星終於有了消息。
那是在一個星期天的晚上,寧可剛下班,正和項毅漫步在街頭。突然,一陣音樂聲響起,在靜夜裡分外的驚心,着實嚇了兩人一跳。怔了好幾秒鐘的樣子,他們這纔回過神來:這是項毅的手機鈴聲!
他們對此的反應爲什麼會這樣的遲鈍呢?那是因爲自從項毅失明在家之後就幾乎與外界斷了聯繫,別人懶得找他這樣一個閒人,他也毫無與人交往的心情,手機就成了沒有什麼用處的擺設品,一直是處於關機狀態,直到寧可工作後爲了聯絡方便這纔開機的。所以,他們對手機的鈴聲還一時半會兒的不怎麼習慣,乍聽之下還有幾分莫名其妙。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寧可笑了,“真嚇了我一跳!”
“可能是媽媽吧。”項毅邊說邊拿出手機來接聽。“喂!我是項毅,請問你是……”
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些什麼,項毅被嚇住似的張大了嘴,竟然呆怔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了。
“項毅!項毅!”寧可吃驚地,“你怎麼了?”
“是……是……”
“是誰啊?”
“是————警察!”
“警察?!”
“是水星啊!”他終於說了出來。“是金星和水星,她們回來了!正在派出所。”
“什麼?!”寧可大叫,一把搶過了手機。“金星!水星!是你們嗎?真的是你們嗎?”
回答她的既不是金星,也不是水星,而是一個男人:
“你就是兩個小孩的母親?”他責備的,“立刻過來一趟!”
寧可又驚又疑。“你是————”
“我這裡是花園路派出所。”
寧可放心了些,可還是不大明白,孩子們怎麼會在派出所呢?她們不是和張蓉在**嗎?她必須確認一下才行。
“請問,我可以和我的孩子說幾句話嗎?”
這個要求讓那個警察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哼了一聲。“好吧!要快一點。”
“媽媽?是媽媽?”有個稚嫩的聲音在問。
這聲音令寧可渾身一震,幾乎就拿不穩電話了。激動中,她分辨不出這是金星還是水星,但已經能夠確定是她們無疑了。
“是我!是媽媽!是媽媽啊!”她忙不迭地答應着。
“媽媽!”有兩個帶着哭音的聲音在叫着。“媽媽!”
“你們————”寧可的喉嚨噎住了,“好不好?好不好呢?”
“寧可!”項毅比她冷靜。“這些問題以後再說,還是先去派出所吧。”
這一下子提醒了寧可,做了個深呼吸,她穩定了一些。
“金星,水星,”寧可小心翼翼地叮囑道:“聽媽媽說,你們就在哪裡別動,千萬不要亂跑,媽媽馬上就過來接你們啊!”
顧不上收好手機,寧可攔住一輛出租車就扶着項毅坐了上去。
“去花園路派出所!”她十萬火急地喊:“快!快!”
她這副樣子把司機嚇得一怔。
“快啊!快啊!”她不停地催促。“快!”
“對不起。”項毅對司機歉然地,“去花園路派出所。”
司機“哦”了一聲,儘量地把車子開得飛快。
項毅握住妻子顫抖的手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感覺好些了,但心裡還是五內如焚,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彷彿過了幾萬年那樣的長久,車子終於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