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不禁苦笑了,她是沒有別的想法,秦戈看上去也並不齷齪,兩個人始終很光明磊落的,但這並不能阻止其他的人浮想翩翩,不僅少不了種種猜想和議論,而且是隻要一看見他們站在一起就立刻有好幾個版本的故事開始流傳了。
就連一般不大關心寧可事情的嫂嫂李蘭也就此說話了:
“寧可呀,像秦總這樣的男人你可得抓緊點兒哦,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個店啦!”
“是啊。”康明猶豫了一下,“好像秦戈對你是有一點意思,你是不是可以考慮考慮?”
李蘭又細緻地,猶如做國情分析似的將秦戈的條件說了一番,言下流露出即使給這樣的有錢人做情人也不爲吃虧之意,聽得寧可暗暗搖頭。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運氣呢!”李蘭慫恿地,“還不把事情敲定?”
寧可不答,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他們老是探討這同一個問題,也不欲爭辯了,一概沉默以對。
她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很讓李蘭不悅,話開始不客氣了。“他是離過婚,可你也有兩個孩子呀!”
“是啊,難得秦戈不計較……”康明接過話茬剛說了一半,看到她的臉色,就忙收住了口。
“你都快三十了吧?”李蘭尖酸地,“還傲什麼?還有幾年可傲的?”
康明忙喊:“李蘭!”
“不說就不說!”李蘭掉過頭去。“她又不是我的妹妹,我犯不上多管閒事,只是以後少來借東借西的就行了!”
“她這人就是不懂事。”康明搓着手,“你就別往心裡去啊!”
寧可搖了搖頭,還是沒說什麼,但也並不介意。這些年來,比這難聽的話多了去了,她若樣樣都計較,不氣死了纔怪。更何況她是真的不怪他們,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他們這樣急於“打發”她,雖然不乏含有幾分私心,但多少還是有爲她着想的成分。
但是,李蘭有一句話卻很有點兒觸心。
“你是喜歡那個姓項的吧?”她曾經怪怪地問過。
寧可沒有回答她,可心裡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打中了似的猛地一震。
在回家的路上,有好幾家商店都在播放着張學友的那首老歌《一路上有你》。歌曲並不陌生,可此刻這歌聲飄進她的耳中,心裡想起的卻是項毅。一路上有你、一路上有你、一路上有你,她一路上沉吟着,這些日子以來的細節就全部復活了,清晰的展現在了她的眼前:深夜的漫步、品茶的溫馨、談敘的默契……
她這一路上,有的不正是項毅麼?
搖搖頭,她覺得自己這幾天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怎麼總是要想起項毅?要在乎他呢?難道這是因爲———愛!這樣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的腦海,頓時驚得她停下了腳步,呆怔在了街頭。
愛,對她寧可而言一直都是個多麼陌生、多麼遙不可及的字眼啊!她曾經是那麼肯定的認爲這個字永遠都只是字典中的一個不具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字罷了,她這一生也不可能將這個字與哪一個異性聯繫起來,可是,她現在居然正陷在這樣的情感中,正在愛着!愛着那個叫項毅的男人!
她並不是一個遲鈍的人,項毅對她的感情如何,她不是沒有察覺到。但是,她沒有料到的是,一向在這個方面很鐵石心腸的她竟然也會付出?!這也許是因爲他們相處的日子久了、也許是因爲他待她始終是那樣的溫柔和尊重、也許是因爲他們真的是很合得來……也許又根本就是因爲沒有也許。總之,不管有多少個“因爲”她已經是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這,真是一件令她震驚到喘不過來氣的事情!然而,這又是千真萬確得無法的事情!她,寧可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她愛上了項毅!
這個發現令她有好一陣子的不知所措,然後,就有一種陌生的、濃烈的喜悅自心底升起,迅速地擴散到全身上下,竟使她微微地顫抖起來。她想笑,卻又淚流滿面了。
歌德是曾經那樣滿懷激情的說過:“呵,被人愛,多麼幸福!天呵,有所愛,多麼幸福!”她以前並不能體會到這句詩的真意,只不過是一掠而過罷了,到如今才能領略了這個中的滋味。是啊,愛與被愛無疑都是很幸福的事情,而她卻能夠同時擁有,這豈不是更加的幸福嗎?她不能不陶醉其中了。
至於,以後到底會怎麼樣?會有結果嗎?又會長久嗎……她都沒有去想,也無暇去顧及了,此時此刻,她只知道愛了就愛了,只覺得其是分外的動人、分外的可貴,只想細細地去品味這不期而至的美妙感覺。
嚴格的來說,寧可的這種想法不免是有些飲鴆止渴,可不知怎麼地,向來理性的她現在卻忽略了這一點。
但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並不是因爲感覺美好就能夠美好下去的,現實終歸是現實,自會以它的冷酷讓人們從旖旎的夢幻中清醒過來。
在強烈的好奇與隱隱的不安中,寧可終於等到時針指到了八點正。幾乎是一分不差地,一陣很有節奏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拉開門,寧可看到的是一個五十來歲,很有氣派的女人。
“你就是寧可吧?”她直呼問道,並上下打量着。
“是。”寧可應着,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嘴脣,這女人令她不怎麼自在。“您是————”
“我是項毅的母親。”她簡短地說。
她這種並不說明自己的姓名的自我介紹暗含着一絲輕慢的意味,寧可有點明白什麼是“不可以有其他人在場”的意思了。
“伯母,您請進。”寧可禮貌地把她讓進客廳,並送上一杯綠茶。
項毅的母親端坐在那裡,不說話,也不喝茶,只是用眼睛研究着房間裡的一切,似乎想極力從中發現些什麼。她這樣一副神氣令寧可也無語了,她也開始暗暗地打量起面前這個女人來。她的外貌與水星描述得差不多,不是很高,短短的、略有些花白的頭髮梳理得紋絲不亂,五官端正,但並不柔和,很有幾分棱角感,戴着一付纖巧的金絲眼鏡,再襯上那一身合體的淺灰色套裙,整個人顯得很端莊、很嚴謹。不用多說,寧可也能斷定她不是學者就是坐慣了辦公室的領導。
終於,項毅母親的眼睛定在了她的臉上,那目光相當的銳利,彷彿要看穿她似的。
“你———就是寧可?”她再問。一字一頓地,給人一種審訊的感覺。
寧可本能地一顫,但立刻就恢復了淡定。“是的,我就是寧可。”
那森冷如寒冰的目光繼續在她的身上盤旋。
“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
“我有什麼事情?”她冷哼了一聲。“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寧可有些失笑。“我?我怎麼會知道?”
項毅的母親挑了挑眉梢。“你不知道?你就從來不覺得和項毅糾纏下去有點不合適嗎?”
此刻,寧可已經完全明白她的來意了。這令她一怔,卻並不如何意外,只是有點奇怪項毅的母親是從何知道自己的情形的,是何姍姍嗎?可她自己又爲什麼不來呢?
“伯母的意思是……”
“請不要叫我伯母。”項毅的母親打斷了她,“我可當不起,我們也沒有這個交情!”
“那,我該稱呼您是————”
“舒紅。”
“舒———”寧可剛叫了一個字就住了口,這樣直呼項毅的母親的名字終是不太禮貌。
舒紅的脣邊蕩起一絲冷笑。“就叫舒紅吧,像你這種女人是值得我特別相待的。”
這話聽上去不免刺耳,但寧可還是沒有在意,只是笑了笑。
“從今天起,你必須離項毅遠遠的,知道了嗎?”舒紅說得直截了當。聲音是冷冰冰的,態度是命令的。“以後也不必和他來往了,任何性質上的。”
“是嗎?”寧可面不改色。“爲什麼呢?”
“爲什麼?!”舒紅譴責地,“你還問爲什麼,你不知道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她淡淡地應道:“他並沒有結婚,是不是?”
“什麼?你居然敢這樣說!真沒見過像你這種……這種……”
她沒有說完,但寧可也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應該是厚顏無恥吧!她是嗎?也許是吧!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說這樣的話,真像個十足的第三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是不是也證明了項毅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聽說,何姍姍還是你的老同學?”
寧可沒有出聲,不必要解釋了,項毅的母親如果不瞭解這些情況是不會找上門來興師問嘴的。
“而你,是後來才認識項毅的吧?”
寧可沉默着。
“而你,就這樣心安理得的和老同學的男朋友交往?”
寧可依舊沉默,她不想和項毅的母親過於起爭執,她畢竟是一個長輩。
遇到這種無聲的反應,使舒紅愈發的生氣了。“你說話呀!你不敢承認嗎?”
“您說的都是事實。”寧可心平氣和地說:“我都承認。”
“那你還纏着項毅,想幹什麼?”舒紅輕蔑地看着她,“你就不覺得羞愧嗎?”
“是他自己要來的,我,爲什麼該羞愧?”寧可擡起頭來,直視着她。“我想,我是有和任何人來往的權利的。”
她的話令舒紅吃了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我早就聽說你是個厲害角色,果然是名不虛傳。”
寧可不再反駁,她只是用眼睛望着這位她初次見面卻又如此詆譭自己的女人,表露着她內心的詰問。
這樣的目光使舒紅有一剎那的窘迫。“難道我說錯了嗎?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