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家裡還不至於完全是一片撻伐之聲。正在休暑假的妹妹項婕就屬於中立,對於他的這場“情變”,既沒有贊成,但也沒有反對。
她好奇地問:“哥,那個寧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項毅默然,心裡也在想着這個問題。雖然,寧可在他的眼中一直是幾近完美無缺的,但又總是有些的遙不可及的感覺,若要具體的評說一下她的話,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她真的像媽說的那樣是個無恥的女人嗎?”
“不是!”項毅生氣地喊:“她怎麼會無恥呢!”
“那,她究竟何方神聖呢?”項婕饒有興趣地,“我倒真想見識一下這個寧可了。”
在某一天晚上,她就真的去了“菊花香”,悄悄的“見識”了寧可。
之後,她如此評價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這話讓項毅高興。“真不愧是文學系的才女!用詞準確!”
“不過,這也只是她給我的外在印象。”項婕的話鋒一轉。“她實際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還是並不清楚的。”
她話雖如此,但也沒有詆譭的意思了。在這之後,她或單獨、或與朋友又去過了幾次“菊花香”,說起寧可的時候,口氣又柔和了些:
“她彈奏時的氣質還真不差。”
“她古箏彈得真是行雲流水!”
“那首《春江花月夜》的確很有味道。”
“今天她在彈《梁祝》的時候,眼角竟然有淚,很動情的樣子。”
………………
雖然這些讚揚之詞只不過是針對古箏而言,但項毅知道寧可已經贏得或者說是征服了他這個妹妹。這也難怪,身爲文學研究生的項婕本來就是極容易欣賞寧可那種古典類型的,何況她自己就不是個唯母命是從的人,當年,她不就是不顧母親的強烈反對而選修了“沒有前途”的文學系嗎?故而,她並不站在父母那一方就不奇怪了。
就在項毅正因爲家裡有了這樣一個同情派而感到勇氣倍增,覺得與寧可的未來很有希望和光明的時候,情況卻急轉直下了,何姍姍在這個時候懷孕了!而她在處理這件事情上卻表現得相當的聰明,一反常態的並不找他吵鬧或商量什麼,卻把這個消息直接告訴了寧可和母親,毫不費力的就斷了他的後路。
在母親下了封殺令,尤其是寧可下了逐客令之後,項毅真的是感到前路一片黯淡了。事情到了這般田地,他又能怎麼辦呢?無論是從情理上,還是從道德上來說,他都只有“奉子成婚”一條路可走了。
儘管如此認命了,但項毅的心裡還是存在着幾分驅不走的疑惑,自己不是已經很久就沒有和姍姍在一起過夜了嗎?又是什麼時候有的孩子呢?但他又怎麼好就這個問題向何姍姍求證,這實在是有點逃避責任的嫌疑。何況,他的確也有過一兩次因爲應酬而醉得不省人事被同事送回家正遇到何姍姍在的情況,還真說不清楚發生過什麼事情沒有,又怎麼敢去置疑姍姍呢?而且,有一個人曾經是那麼認真地告誡過他: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責任心。這話是很對的,他能不聽嗎?
本來就有人把婚姻比喻爲愛情的墳墓,況且還是這樣一種和自己並不愛的人結並沒有愛的婚,那可真是一種煉獄般的痛苦啊!更何況,項毅的心裡還得承受着另外一種不爲人知的煎熬,那就是他整個人都深陷在另有所愛的境地中難以自撥。寧可,寧可……他終日裡在心裡呼喚着這個名字,而它的主人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也總是在他的眼前閃現着,怎麼也揮之不去,反而是越回味越鮮明、越令他怦然心動了。他渴望見到她、靠近她的念頭是那樣強烈,竟然強烈到了每天晚上要去偷偷跟蹤她的地步。是的,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做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跟蹤者,和往常一樣,只要一到晚上寧可下班的時間他就守侯在“菊花香”的門口,不同的是他不再敢叫住她,只能是躲在一邊看着她出來,看着她拒絕秦戈,看着她獨自離去……他遠遠地跟在她的後面,遠遠地注視着她、保護着她,直至她安全到家。然後,他又會在她的樓下徘徊許久許久,看着她窗口的燈光默默發上好久的呆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有好幾次,他的這種行爲都引起了小區保安和那些覺悟高的人們的注意,看着他的目光充滿了階級鬥爭的警惕,完全就把他當成了一個可以隨時抓捕的罪犯了。可項毅並不在乎這些,也不在乎夜深風寒,他就那樣默默地、默默地追尋着寧可的腳步,感受着她的氣息,他心裡竟有一種莫名的愉悅和滿足。然而,這樣的跟蹤也換來了另一種更深切的痛楚,如此近在咫尺卻又相隔千里本身就已經夠折磨人的了,而寧可那日漸消瘦的容顏、孑然的背影及淒涼的嘆息就更讓他心痛不已了,尤其是她那一晚的痛哭,真是徹底地震驚了他!看到平日那麼堅強、那麼傲氣的一個人居然會在街頭失聲痛哭,可以想見她的心中有多麼的悲痛!而這種悲痛不正是因他纔有的嗎?他竟令她這樣的受苦,實在是不能原諒的!那一刻,他是那樣迫切地想去安慰她、去彌補她,可,以他現在的身份和立場他又能做些什麼呢?耳聽着她那一聲又一聲的啜泣,項毅的心臟已經被憐惜、愧疚與無奈絞痛得縮成一團了。
再後來,他就沒有再看到過她失態了。她明顯地變得鎮定了許多,又似乎恢復了往常的堅強和淡然,這讓他好受了些,放心了些,同時也提醒了他:再不能給她增添任何煩惱了!故而,他便停止了這種無謂的跟蹤,以免她有所發現而擾亂了她的生活。最後,他去樂器行精心挑選了一具最好的古箏送給她,不署名、不露任何痕跡,只想有這麼一樣東西在她的身邊代表自己陪伴着她。
在這之後,項毅就懷着一種壯士斷腕的決心萬般痛苦和無可奈何地跟着何姍姍去準備結婚了。整天在婚紗屋、珠寶店、影樓、傢俱商場……跑過來又跑過去的,他苦不堪言得幾乎就喘不過氣來了。可是,結婚畢竟是一件喜事,他也不能老是苦着一張臉像是在辦喪事吧,這樣未免就有些對不起姍姍了。說實在的,項毅是感到很對不起姍姍了。一開始,她就是沒有什麼過錯的,是他自己移情別戀在先,出了事情,他雖然也沒有要逃避責任,可他這種負責任的心情又是怎樣的牽強和無可奈何啊,是說不上有多少誠意的,豈能不心懷歉疚?而何姍姍的態度則更加深了他這種感覺,對於他和寧可之間的這一次“出軌”她除了有些含沙射影的譏諷之詞以外,並沒有那種不依不饒的大吵大鬧,表現得像極了一個賢惠的妻子。
“拜託!”她一副就事論事的模樣,“你要體會一下浪漫也得找個像樣子的對象吧,寧可這樣的女人,你不覺得沒品位嗎?”
而在婚事的籌備當中,她也一改過去那種挑剔苛刻的作風,不僅不再要求那種躍層式的新房了,更是主動提出要和他的父母同住,並說這樣可以好好照顧他們兩位老人;在婚禮場面、酒席、車輛等方面她都不再要求豪華鋪排了,僅僅是說過得去就可以了,反而一再的勸說她那個尖刻的母親和姐姐要一切從簡;她這種出人意料的寬容而大度不僅讓項毅寡目相看到了不敢相信的地步,更令他疑惑了好久,她怎麼就脫胎換骨至此種程度了呢?可能是經此“情變”有了危機意識,感到他值得珍惜了;又可能是女人在有了孩子之後都會改變的,會更溫柔、更母性吧,就像寧可那樣。
唉!寧可!他又想到了這個名字,不知不覺地,他所有的思緒又纏繞在心底深處的那個影像上去了……
“項毅!”姍姍在問:“你看這件婚紗怎麼樣?”
“哦,可以,可以。”他應道。其實,他連她穿的婚紗是什麼顏色都沒有看清楚。
她仍然徵求着他的意見。“如果你喜歡,我就定這件了?”
項毅有幾分慚愧。“別管我,你喜歡就行。”
“你覺得好,我纔要。”她觀察着他的臉色。“你認爲如何呢?”
對於她這種突然的溫柔,他感到陌生而彆扭,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是了,只有點頭的份。
看他點頭了,何姍姍也就不再試穿別的了,決定就用這件婚紗。見她穿着這雪白的裙裾在鏡子前左顧右盼的,還真是嬌媚漂亮,但項毅怎麼瞧也無法動心,更說不出一句恭維的話來,雖然他知道這種時候是應該說這樣的話語的,可他走神了,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另一個愛着白衣的女子來。
姍姍有些期待地,“你看怎麼樣?”
“可以,可以……”他苯嘴苯舌的只會重複着這一個詞,又覺得不妥,可搜腸寡肚好半天也找不到另外的讚美之句。
他的態度令一旁的沈琪很是不滿。“你這人真是的!一點新郎倌的樣子都沒有。”
男人與女人之間真是有很大的區別,男人們即便是友誼再深厚也不會常常見面的,有個十天半個月的喝一杯就已經很不錯了,可女人就不一樣了,總是喜歡一有空閒就膩在一塊兒,恨不得什麼隱私都拿出來分享似的唧唧喳喳個沒完沒了的。尤其是這個沈琪,仗着她那個老闆丈夫就什麼工作也不做,整日裡都不知道該怎麼打發光陰,何姍姍的婚禮正好給她這種閒極無聊的生活增添了陽光,她忙得比她自己結婚還要來勁。本來,有人這樣熱心的幫忙是件好事情,但沈琪那種扇風點火、畫蛇添足的幫忙實在是不能叫項毅領情,甚至是煩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