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死了?”
“是!”
“那條老狗!”
秋風中,高臺上的妙聖真人常聖在看着遠方的長安城。
秋高氣爽,能見度頗高。
站在山顛,能一覽長安城。
“誰來執掌?”
“趙三福爲監察御史,執掌鏡臺。”簡雲說道。
“監察御史?”常聖說道:“倒也有趣。”
簡雲說道:“真人,朝中把楊玄定爲逆賊了。”
“從裴九死了之後,兩任帝王都想清洗北疆,可裴九早有安排,黃春輝隨後擋在了長安與北疆之間,令長安投鼠忌器。
皇帝不動手不是因他擅長隱忍,這是個剛愎自用的帝王,他是覺着黃春輝老了,想等黃春輝垂垂老矣順勢接手北疆。可黃春輝那條烏梢蛇卻把楊玄給拉了上來,臨了臨了給了帝王一巴掌。”
羽毛黑白相間的仙鶴在邊上翩翩起舞,常聖微笑着,“楊玄二十餘歲,三十不到,能把越王都熬死了!皇帝不能忍!”
簡雲笑道:“真人對皇帝的性情瞭如指掌。”
“那就是個小人!”常聖說道:“北疆那邊,楊玄正在籌謀對北遼最後一擊,皇帝也在籌謀給他一擊。師弟,天下要大亂了。”
簡雲看着長安城,“是。”
“還記得前陳嗎?”常聖問道。
“記得!”
“前陳衰微,率先發難的是百姓,百姓衣食無着便會聚衆謀反。接着是大將,是官員.”常聖輕輕轉動白皙的手,仙鶴隨之起舞。
“皇帝竟然沒察覺嗎?”簡雲一直好奇這個問題。
“他一直躲在深宮之中,不曾去地方,不曾去市井,且他也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他以爲,只要手握大軍,便能令天下人俯首。所以,楊玄必須死!”
“可北疆大軍強悍吶!”
“南疆軍也不差。對了,聽聞,此次北疆要擴軍,那位秦國公是嗅到了不祥的味道了!”
“是啊!多半是楊玄在準備南下。這場大戰一開始,真人,咱們的機會就到了。”
“你辛苦些,到觀裡那些田莊去巡查一番,記住,流民越來越多.”常聖看着師弟。
“流民衣食無着,便會劫掠,田莊操練民壯自保,天經地義。”簡雲陰惻惻的道。
“你知曉就好。”常聖說道:“讓那些心腹弟子分赴各方,統領他們。”
“是!”
“師弟。”常聖拍拍簡雲的肩頭,“老夫時常說,造化弄人。如今大唐國勢衰微,眼看着便是改朝換代的時候又到了。造化不會在乎螻蟻般的人,造化只會青睞早有準備的我們。”
簡雲出發了。
“真人,哪有帝王好聽!”
妙聖真人站在山巔,秋風吹過,衣袂飄飄,恍若神仙中人。
一個道人悄然過來,“真人,上次刺殺黃春輝的弟子已經順利進入了北疆。”
“黃春輝遇刺,北疆會所瘋狗般的搜尋刺客,讓他北疆,任誰也想不到。”
“真人,可要繼續動手?”
“不必了,上次動手刺殺黃春輝,老夫只是想激怒楊玄,打亂他先滅北遼的如意算盤。沒想到黃春輝那條老狗隱藏的頗深,明裡垂垂老矣,奄奄一息,暗中卻修爲越發深了。”
“那此事就此擱下?”
“嗯!擱下。”
常聖回身“皇帝在等待北征的時機,時機一到,他便會調遣南疆軍北上,長安諸衛也會出擊。到了那時,關中空虛,便是咱們起事的機會!”
“長安!”
常聖回首,目光灼熱的看着秋日下的長安城中的某個地方,“老夫,想去那裡坐坐!”
長安的樹葉依舊青翠,桃縣的秋風已經卷
起了落葉。
鳥兒在爲寒冬儲備食物,很是熱鬧,可卻讓劍客生出了殺機。
“劍客!”
院子裡的大樹上,劍客悄然接近一隻鳥兒,阿樑一聲叫嚷,鳥兒發現了劍客,渾身羽毛都炸了起來,衝着劍客鳴叫,卻不肯飛走。
“劍客!”阿樑招手,“快下來!”
劍客就像是一隻貓般的優雅退了回去。
鳥兒緊張的看着它,直至它下去,這才進了鳥巢中。
鳥巢中,幾隻雛鳥仰着頭,張開嘴兒拼命叫喚,索要食物。
這是新來的客人。
客人一家子很守規矩,早上後院男女主人起牀後纔開始鳴叫。
“吃飯啦!”
前院王老二快活的喊道。
家中,赫連雲裳捂額,“他怎麼就那麼心安理得的去蹭飯呢?”
僕婦笑道:“二哥覺着是一家人呢!”
今日的早飯清淡了些,阿樑有些意見,“阿孃,沒滋沒味的。”
周寧說道:“秋日容易上火,吃清淡些。”
“清淡!”老二最近鸚鵡學舌般的喜歡跟着大人說話。
順手還甩了一下調羹,難得的大米粥甩的邊上的楊玄滿臉都是。
楊玄緩緩摸了一把臉,周寧忍笑,趕緊起身過來爲他擦拭,“二郎不是故意的。”
楊玄無奈的道:“我倒是不氣,只是浪費糧食卻不該。”
他餓過幾年,那幾年他瘋狂的吞噬着一切自己認爲能吃的東西,甚至連草根都吃過。
唯有經歷過長久飢餓的人才會發自內心的珍惜食物。
楊二郎吃飯是天一半來地一半,每頓飯浪費的糧食令楊玄頗爲心疼。
“養幾隻**!”楊玄從臉上扒拉了幾粒米送進嘴裡。
“臭烘烘的。”周寧愛潔。
“孩子們興許喜歡。”楊玄轉個彎。
“喜歡!”阿樑舉手。
吃完飯,米粒被弄在臺階上晾曬,按照楊玄的說法,曬乾了依舊是糧食,喂什麼都好。
他換了衣裳準備去節度使府,走出房門,就見阿樑蹲在邊上,聚會神的看着對面。
楊玄順着看過去,就看到那隻鳥兒正在啄食着米粒,一會兒就飛上大樹,隨即聽到雛鳥們爭先恐後的鳴叫。
楊玄仰頭看着鳥巢,笑道:“阿樑喜歡新客人嗎?”
“喜歡!”阿樑說道,“阿耶,今日掌教讓我去山門。”
“可是有事?”楊玄問道。
“掌教說要教我什麼.”阿樑想了想。“修煉。”
楊玄微微蹙眉身後傳來了周寧的聲音,“掌教的意思,阿樑神魂強大,神魂太過強大,就怕身子出問題。”
“什麼秘技?”楊玄問道。
“掌教琢磨了半個月,尋了幾個最爲溫和的秘技,說不求修爲多高,只求阿樑身體強健。”
這話對了楊玄的胃口,“此事要謹慎,不過掌教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知道了。”
周寧笑了笑。
楊玄這話裡帶着些暗示——我信得過寧雅韻,但前面加了個謹慎,就是請寧雅韻小心再小心之意。
當然,楊玄也可以自己教導兒子,但阿樑不是一般孩子,那強大的神魂令他也不敢下手。
玄學傳承千餘年,收藏了許多好東西,寧雅韻畫地爲牢多年,彈琴消除心魔之外便是看。他出手,自然不凡。
但事關兒子,楊玄也沒法淡定。
他走出家門,突然自嘲道:“當初,他也是這般想的嗎?”
當初楊略傳授他秘技,後來透露,這是孝敬皇帝親自爲他準備的。
這秘技怎麼說呢!
穩!
穩健!
穩得一批!
修煉的時候你無需擔心出偏差,隨便練,練歪了最多是進境放緩而已。
這般好的秘技令楊玄歡喜不已,可修煉起來卻發現進境之慢,令人髮指。
剛開始他很是不滿,覺得那位老爹是在坑自己。
可此刻他卻恍然大悟。
孝敬皇帝不是在坑他,而是抱着同樣的心態。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相隔二十餘年,楊玄找到了當初父親對自己的心態。
沒有皇室那等冷冰冰的利益,有的只是憐愛。
“國公。”
赫連燕俏生生的站在前方。
“何事?”楊玄走過去。
赫連燕跟在他的側後方,說道:“江州那邊,赫連通多了一萬騎兵。”
寧興增強江州軍力,這個在楊玄的預料之中。
“寧興那邊,大長公主繼續清洗林雅一黨,最新消息,宗室中五位一字王被拿下。”
一字王,也就是前皇子。
“殺了?”
“只是幽禁。”
看來長陵還保持着理智,不,是分寸。
林雅竟然能滲透到宗室中去,手段倒是了得。
“可我卻知曉,其中兩位一字王,和林雅是死對頭。”
楊玄一怔,嘆道:“長陵這是在借力。”
藉助林雅的謀反大案,把自己的對手拉下來。
“這是帝王手腕。”
值房內,羅才斷然道:“此女不俗,國公,要小心。”
咳咳!
楊老闆乾咳幾聲,心想長陵最擅長的便是裝柔弱,當初他就吃過癟。沒想到那還不是她的巔峰。
“寧興有宗室謀反。”
赫連燕手中的消息一摞,隨手拿起就是往日能震動天下的消息。
可現在大夥兒卻習以爲常了。
“大長公主令人鎮壓隨後抄家,一家子盡數流放去了極北之地。”
極北之地是舍古人的地盤,這是給他們送奴隸嗎?
楊玄想到了赫連榮的妻兒家人,就看了他一眼。
赫連榮神色平靜,僧袍飄逸。
光頭也很是鋥亮。
難道是打過蠟了?
“寧興在招兵買馬,有人說,大長公主放話,要組建百萬大軍,先滅舍古人,再南下。”
宋震笑道:“百萬大軍,她養不起!”
軍隊就是吞金獸,北遼鼎盛時期也不敢說能養得起百萬大軍,何況現在這等風雨飄搖的狀態下。
“給自己壯膽!”楊玄覺得自己找到了長陵軟弱的一面。
赫連燕沒有評價這話,“鷹衛大肆抓捕,赫連紅最近紅的發紫。”
“那個寡婦越發的犀利了。”赫連榮說道:“錦衣衛最近半年在寧興損失了十餘兄弟,都是鷹衛的傑作。”
“他們呢?”楊玄問道。
“二十餘人。”赫連燕微微昂首。
“幹得不錯!”楊玄頷首讚許。
赫連燕笑了笑,“都是國公威武。”
“這便是桃縣?”
一個男子進了桃縣縣城,看看長街兩側,有些詫異,“竟然繁如斯嗎?”
街道上人來人往,男子問了一個地址,按照路人的指引找到了一座宅子。
叩叩叩!
門開,裡面的男子看看外面,“趕緊進來。”
男子進去,“這般警惕作甚?”
“你在長安刺殺黃春輝,可知曉那位秦國公放過話,誰動黃春輝,他便誅滅誰滿門?”
二人進去,男子把包袱放下,“丁奇,你在這裡三年了吧?”
“三年不到,兩年七個月零十九日。”丁奇給他弄了
茶水,“你黃航一直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竟然刺殺黃春輝失敗,說實話,接到消息時,我不敢置信。”
“爲何?”
“黃春輝垂垂老矣。”
“你若是看到他手持馬槊的模樣,再也不敢說這等話!”
姚航喝了一杯茶水,“長安那邊在準備北征,咱們在這裡大有作爲。對了,楊家人可方便刺殺?”
丁奇搖頭,“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
姚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是最頂尖的刺客,也是建雲觀傾力培養的殺手。
這樣的人,建雲觀中不超過十個。
刺殺黃春輝失敗,姚航覺得不是自己的過錯。
觀裡給他的消息,黃春輝就是個等死的老人。
這也讓他在面對黃春輝時放鬆了警覺,等馬槊臨身時,才知曉自己被坑了。
第二日,姚航就開始出門熟悉環境。
“見過小國公!”
聽到這個稱呼,姚航心中一喜。
他循聲而去,就見一個俊美的老人帶着一個孩子緩緩而來。
路人紛紛行禮,口稱小國公。
楊玄的長子!
殺了他!
嫁禍給皇帝。
姚航沒想到目標那麼快就出現了。
莫非,這是老天爺給我的補償?
他悄然接近。
右手扣住一柄飛刀。
前方,阿樑緩緩走來。
姚航右手內息涌動
一擊即走!
“見過寧掌教!”
一個婦人衝着俊美的老人行禮。
寧雅韻!
彷彿是一股涼水從頭頂上澆灌進了身體內,姚航覺得自己的骨髓都被凍住了。
右手的內息迅速散去。
他平靜的看着阿樑,準備轉身。
“你手中是什麼?”
身後,傳來一個孩子的聲音。
姚航回身,就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沒什麼!”
說着,姚航把右手縮進了袖口中。
孩子哦了一聲,往前擠了進去。
姚航剛出去幾步,就聽到孩子喊道:“阿耶,有人帶着飛刀!”
這特麼的還是個孩子啊!
竟然也認得飛刀?
姚航目瞪口呆,拔腿就跑。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