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王看着永州城的同時,韓壁也在大營外看着北方。
夕陽下,他一身青衫,看着就像是一個文人,默默看着看不到的北疆軍大營。陳貫站在他的側後方,怔怔的看着夕陽,由衷的感慨道:「真美啊!」
一片片白雲在夕陽的輝映下氣象萬千,或是像馬,或是像些別的什麼。壯美的夕陽令人陶醉其中,韓壁卻無心思欣賞。
「韓相,汴京來了使者。」
使者帶來了年胥的關懷賞賜了韓壁玉佩一雙。「玉,君子也!」韓壁把玩若玉佩,「好事成雙!」陳貫羨慕的道:「陛下可不常賞賜人玉器。」
韓壁看了他一眼,隨手把玉佩丟過去,「給你了。
陳貫手忙腳亂的接過,「這可是陛下賞賜,怎能······」「此戰勝了,陛下不會在意。」
不勝,該幹嘛幹嘛去。也是哈!
陳貫握着玉佩,「那······咱就爲韓相保管一陣子。」韓壁搖頭不語。
夕陽漸漸下滑··
「韓相,有汴京使者來了。」
這次來的使者帶來了皇帝的關懷,「陛下封賞韓相二子····「臣謝恩!」韓壁平靜的道。
他回身看着南方,眸色惆悵。
陳貫羨慕的道:「陛下對韓相的看重,當朝無人能及啊!」韓壁看着有些鬱郁,陳貫不解,但卻不好問。
夕陽滑落,天邊僅剩下一抹光。韓壁嘆息一聲,「回吧!」
噠噠噠!
馬蹄聲中,一騎在數十騎兵的跟隨下來了。「韓相,是孫公的隨從!」
瞬息,陳貫看到韓壁眼中進發出了異彩。他甚至還往前迎了幾步。
隨從下馬,行禮,韓壁迫不及待的問道:「孫公可有話?」
隨從擡頭,「阿郎令小人來轉告韓相。阿郎說,那些年老夫與子瑞聯手行新政,可惜壯志未酬。如今強敵入侵,老夫無殺敵之力,卻有呼號之能。子瑞,老夫在家中爲你祈禱,爲大周祈禱!大周,必勝!」子瑞是韓壁的字。
韓壁眼中有淚光閃動,「告訴孫公,老夫定當爲大周除此強敵!」「小人告退!」
陳貫在邊上看着這一幕,這才知曉原來韓壁先前的鬱郁從何而來。皇帝的賞賜他並未放在眼裡,他一直在等着孫石的消息。
行新政之前,朝中呼籲革新的人中以孫石和韓壁爲首,二人惺惺相惜,自此成爲至交好友。新政失敗,孫石黯然引退,韓壁兀自不肯認輸在朝中帶着幾隻小貓苦苦支撐着。
彭靖等人漸漸勢大,給韓壁的壓力也越來越強。
「老夫何嘗不想丟下這一切,求個自在安寧。可每當老夫想放棄時,便會想起當年與孫公的誓言。要爲大周開萬世太平。此志不渝!」
當年他們意氣風發,如今卻一走一留。
韓壁精神奕奕,「此戰之後,大周依舊大有可爲。老夫定然要把孫公重新請出來。新政必須走下去,不走,大周就看不到希望!」
孫石隨從的到來,讓韓壁彷彿是找到了可以託付一切的戰友。回到大營後,他先是巡查了營中,態度親切中不失威嚴,令將士們很是服帖。
回到自己的帳篷中,韓壁依舊沒有睡意,乾脆在外面散步。
等陳貫半夜被尿意弄醒出來時,發現韓壁站在帳篷外,負手看着南方。「啊······」陳貫打個哈欠,「韓相還不睡呢?」
韓壁回身,夜色中看着目光炯炯,「若是此戰獲勝,老夫在想,能否一舉把彭靖等人趕出朝堂。」陳貫一怔,嘆道:「怕是······不能呢!」
「爲何不能?老夫率軍凱旋,陛下在宮中發力,難
道彭靖等人還能翻天?老夫反掌即可鎮壓了!」「韓相,睡吧!」陳貫搖頭。
「老夫糊塗了。」韓壁捂額,「糊塗了,糊塗了。睡覺睡覺!」韓壁若是凱旋,威勢驚人,皇帝在這等時候豈會削弱彭靖等人?他只會增強彭靖等人的力量,以平衡韓壁的影響力。
第二日凌晨,韓壁看着應當是一夜未睡,但精神卻不錯。
秦王今日起的略晚了些和兒子一起修煉完畢,親自出手弄早飯。對於孩子來說,美食就是家的象徵。
阿樑跟着父親這陣子吃香喝辣,看着胖了些。
把燻肉煮一會兒,拿出來颳去表皮上的髒污,切片後,在鐵板上翻炒的微卷就收了。趁着鐵板上油脂豐富,把炊餅在上面煎的兩面微黃。
香氣濃郁啊!
阿樑眼巴巴的看着,突然覺得身側有人,偏頭一看,是姜鶴兒和王老二。兩個棒槌也在眼巴巴的看着秦王手中的炊餅。
秦王用小刀子把炊餅從中剖開,用筷子夾了炒好的燻肉進去,再從陶罐裡撈一些煮開的菜乾放進去,醬料抹一點····
「吃吧!」
秦王把第一個炊餅給了兒子,阿樑卻說道:「阿耶先吃。」中原的傳統就是如此,吃飯時,父母不動筷,兒女不能吃。秦王笑眯眯的道:「你先拿着。」
他接着又弄了幾個炊餅,自己拿一個,說道:「你等自取吧!」
王老二眼疾手快拿了兩個,姜鶴兒只拿到一個,幾乎是眼淚汪汪的道:「王老二你先前吃了那麼多肉乾,還吃!」
王老二嘿嘿一笑,「吃得多,才能殺人!」秦王不搭理他們鬥嘴皮子,咬了一口炊餅。
先是綿軟中帶着韌性的麪餅,牙齒再咬下去,便是燻肉,脆中帶着柔韌和威香,緊接着是菜乾的味道······
最後便是醬料,有些成。咀嚼幾下後,混合了麪餅等食物,中和了鹹味。美啊!
秦王看了一眼,阿樑吃的噴香,姜鶴兒吃的腮幫子高高鼓起,王老二那個棒槌一手一個炊餅,左邊咬一口,右邊咬一口······
早起一頓美食,能讓人心情好一整天。
韓紀吃了早飯過來遛食,嗅到香氣後,吸吸鼻子,「好香啊!」「韓先生來晚了。」
姜鶴兒把最後一口炊餅塞進嘴裡,拍拍小手,「都沒了。」「很好吃嗎?」韓紀問道。
「殿下用鐵板煎了燻肉和炊餅,夾起來吃,真是美味!」姜鶴兒舔舔嘴脣。韓紀不禁有些心動。
「殿下!」裴儉來了。
「南周斥候出動了。」
王老二把手中的肉乾丟進嘴裡,就像是吃飯後點心般的嚼着,「我這便去!」秦王站起來,看着周遭,「準備出發。」
大軍開始集結。
隨即出營,向南方而去。
晨曦中秦王對留守的將領說道:「你在此什麼都不必管,就一個,看住大營。」「殿下放心,就算是外面有成羣美人兒,下官也絕不出營!」
「這也行!」秦王笑道。
他上馬,帶着兒子進了中軍。
清晨的荒野上有一股子清香,像是綠草,又像是泥土的味道。一夜之後,草葉上露水點點,隨着晨風擺盪。
「出發!」
王老二帶着遊騎出發了。隨即便是騎兵。中間的是步卒。
大軍浩蕩,前方的斥候已經接敵了,後續依舊有軍隊在陸續出營。
·····
韓壁在將領們的簇擁下策馬出了大營。「永州如何?」
「韓相,永州戒備森嚴,守軍集結,隨時等待韓相軍令!」
「好!」
韓壁用馬鞭指着前方,「讓兒郎們唱起來!」隨即,軍歌響起。
韓壁在跟着哼唱。
漸漸的,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來。歌聲雄渾,漸漸遠去。
隔着老遠,秦王就聽到了南周軍歌。
「這是要先聲奪人?」秦王說道:「讓將士們唱起來。」
「風飛兮旌旗揚,大角吹兮礪刀槍。天蒼蒼,野茫茫,藍天穹廬兌獵場,鋒鏑呼嘯虎鷹揚·歌聲中,兩軍不斷接近。
雙方的斥候在中間地段絞殺在一起。「令斥候回來。
韓壁說道。
南周軍斥候率先撤離。
王老二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喊道:「老韓,來喝茶啊!」「他喊什麼?」
策馬到了前方的韓壁問道。
有人去問了撤回來的斥候,「韓相,王老二喊您去喝茶。」
「那個憨貨!」韓壁笑道:「聽聞此人乃是秦王心腹,最是憨直,不過卻擅長斥候戰。秦王別的老夫不知,知人善用······實至名歸!」
您這是想說陛下在用人上不及秦王嗎······陳貫乾咳一聲,低聲道:「咱什麼都沒聽見。」噗噗噗!
噗噗噗!兩軍在互相逼近。「止步!」有將領厲喝!噗!「止步!」噗!兩支大軍止步。
巨大的陣列相對着,彼此沉默看着前方。
「不知多少人再也無法迴歸汴京。」陳貫突然有些唏噓。「保護持汴京不被北疆軍的鐵蹄踐踏,這是武人的天職!」韓壁在
看着對面。
秦王也是如此。兩軍將士在歇息。
「殿下,南周軍看着士氣不錯。」裴儉說道。
「韓壁乃是宿將,若是這點手段都沒有,年胥怎敢把傾國之軍託付給他?」秦王眸色幽深,微微一笑,看着竟然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氣息。
「是啊!傾國之軍。」衆人默然。
「永州那邊,屠裳······」秦王想讓屠裳去盯着永州守軍。韓壁大軍的左側兩裡開外便是永州城,距離很近。
「殿下,臣,無需迴避!」屠裳說道,「臣還是那句話,從臣的兒孫葬身於那場大火中之後,臣的心中,便沒了南周。」
「好!」秦王頷首,「如此,屠裳去,盯着永州。」「領命!」
「諸將士!」秦王提高聲音。衆人肅然。
「多年前,眼前的這片土地隸屬於中原王朝。前陳衰亡,年氏割據此地立國,爲南周。多少年來,大唐一直想收復這片疆土,可卻未能如願。」
那些年,大唐的主要對手是北遼。中途有幾位帝王曾下定決心收復南周,可每當大唐一發兵,北遼就會大舉南下,逼迫大唐撤軍。
就這麼互相牽制着過了數百年。
「今日,孤率大軍來此,便是要一統中原,開萬世太平!」「萬勝!」
巨大的陣列中,無數手臂高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