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發動了。
當旨意到了關中各地時,早就有準備的大族豪強們馬上做出了反應。他們叫囂若要取逆賊項上人頭,迅速集結人馬。
這時候就能看出關中大族和地方豪強的差距來了。
關中大族平日裡就在暗中操練軍隊,收集打造兵甲,只等家主一聲令下,便能迅速組建大軍。「起兵!」
家主們躊躇滿志的在馬背上校閱若家中的大軍。這一刻,他們想到了陳國末年。
「一羣蠢貨!」
某位大族家主在家中冷笑道:「楊氏淳于氏爲何低頭?便是居刀懸在了頭頂之上,不想被滅族,只能低頭。那些蠢貨卻覺着自己能殺進長安,重複前陳覆滅的那一幕。咱們不動!」
整個關中很是詭異的出現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場面。
一邊是殺氣騰騰要謀反,一邊是躲在家中不吭氣。「陳國衰亡,至少大半功勞算他們的。」
裴儉和江存中此刻坐鎮長安,指揮各處鎮壓反叛。今日天氣不錯,站在城頭上能看到遠方的山脈。「何時動手?」江存中問道。
他是北疆老人,更是皇帝最早的心腹之一,所以在北疆內部他誰都不服,唯獨服氣裴儉。不說兵法或是修爲,裴九之子的身份,就足以令北疆人眷念。
「陛下的意思,最好是畢其功於一役,把那些大族連根拔起。」裴儉看到了十餘騎正在衝着這邊疾馳,想到了皇帝當時唸誦的詩。
「他時若遂青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誰的詩?」江存中問道。
「陛下的。」裴儉說道。「黃巢是誰?」「不知。」
十餘騎進城,隨即帶隊的上了城頭。「關中各處大族豪強出兵了。」
「那些大族豪強可盡皆出手了?」裴儉問道。
「未曾。」來稟告的是錦衣衛「至少六成躲在家中。」
「可惜了。」江存中嘆道。
「那些都是聰明人,否則也無法延續家族至今。既然如此,不等了,動手!」
永德元年四月,皇帝下令清理關中人口,旨意一下,關中四成大族豪強起兵,號稱討逆。皇帝令裴儉、江存中領軍鎮壓。
「······不少姻親都派人來了,說陛下下手太狠,好歹給自家人留些餘地纔是·····」坤寧宮中,管大娘正在稟告家中的情況。
「周氏都交出了名冊準備讓那些人出籍,怎地,他們就不能?」
周寧冷冷的道:「回去告訴他們,不說什麼大局,阿樑是我的兒子,這個江山將來是他的。世家大族乃是帝王的對手,讓他們仔細想想,我該如何?」
「於公於私,皇后都該支持此事。」管大娘笑道。
怡娘來了,「娘娘,陛下說出宮轉轉,問娘娘可想去。」晚些,帝后一身便衣出了皇城。
「很熱鬧!」皇帝感慨的道。
朱雀大街兩側的坊牆被一直殘留着,可最近卻頻繁被人推倒。特別是今年,宮中傳出皇帝的話:在朕看來,坊牆就是個多餘的東西。
這話一出,那些百姓更加肆無忌憚,大白天都有人敢把坊牆推倒,挑着泥巴回家,說是重新攪和一番,也能砌牆。
街道兩側的人家幾乎盡數變成了店鋪,幌子掛的到處都是,人來人往,叫賣聲,討價還價聲······「這都是陛下的功勞。」
「何時這般生疏了?」皇帝捏了一下皇后的手。「規矩啊!」
「朕便是規矩。」「子泰······」「這便對了。」
二人和普通夫妻般的沿街遊走,偶爾看到喜歡的東西便去討價還
價,買了之後就交給跟着的侍衛。中午,二人在外面尋了個地方吃飯,宮中的阿樑和李老二隻能懨懨的大眼瞪小眼。
吃完飯,皇帝說去周氏坐坐,喝杯茶。到了周氏,周新聞訊出迎。
林飛豹能明顯感覺到周新的不自在。
進去奉茶後,皇帝看看室內格外素淨,就笑道:「倒也雅緻。」
皇后卻饒有深意的看了周新一眼,對這等婉轉的牢騷表示不滿。「世家大族傳承多年,你要說每家都有野心,朕覺若不能!」
皇帝開口便令人不安。
周新趕緊表態「周氏只想安穩度日。」
「既然沒有野心,那麼圖什麼?錢財,名望。在你等的眼中,錢財只能從田地中攫取,祖祖輩輩皆是如此,愚不可及!」
「陛下!」周新起身拱手錶示不滿。
「怎地,覺着朕說錯了?」皇帝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道:「上溯千年,從帝王到世家大族,都削尖了腦袋在中原這塊地方折騰,恨不能掘地三尺。卻沒人往外多看一眼。」
周新擡頭。
「中原就這般大,人口一多,必然各等資源不敷使用。可外面呢?」
皇帝指着外面說道:「大海沒加蓋子,可以出海去尋找商機。海外多島嶼,那些島嶼之上金銀遍地都是,礦產更是多不勝數。那些異族矇昧,給些好處便願爲你做工。這等好處爲何沒人去拿?」
「海外兇險······」周新隱晦的反駁。
「幹什麼沒兇險?」皇帝說道:「當初世家大族的祖宗們,難道是一帆風順走過來的?多少人提着自己的腦袋,遊走在危機之中。家業傳到了你等的手中,卻瞻前顧後······祖宗的膽略呢?」
周新不語。
「就想坐收漁利,就想着坐在家中錢財從天而降。故而你等最喜的便是田地。不動腦子,不用冒險,便能掙個盆滿鉢滿。可今日朕在此說一句,這等好日子,從今往後就沒了。」
皇帝說道:「不只是你等,那些權貴***,包括宗室都沒了。」這是一場革新!
從上至下的革新。
「有膽略的家族,當腰佩橫刀走出大唐,去海外,去大唐之外尋找商機。沒膽略的,便在中原等着慢慢衰落······」
皇帝的這番話被有心人傳了出去。
關中在廝殺,皇帝的這番話在長安卻引發了激烈的爭論。有人說大海兇險,可有人反駁,出海貿易的商人也不少啊!有人說那些田地是祖輩傳下來的,可宮中傳出皇帝的反駁。—田地屬於生產工具,私人,不能壟斷生產工具。
得!
面對這位殺神般的帝王,那些人換了個口吻。「陛下別隻是說啊!可敢令皇子出海嗎?」
你站着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也讓自己的親人出海啊!
這話說的太解氣了。
長安城內的輿論爲之一震。
陳化在家中冷笑,「那些商人出海都是聽天由命,每次出海總是會有船隻和人手葬身大海。他哪裡敢?」
這位前神童用犀利的反擊讓世家大族們大呼痛快。
傍晚,忙碌了一天的李師傅······不是忙碌了一天的皇帝得知這話後,隨口道:「朕會去!」啪!
陳化覺得臉頰好痛。
皇帝放話了,說自己會出海!這是瘋了不成?
長安城中輿論譁然。
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皇帝說出口的話,必須得做到。第二日,陳化令人傳話:「沒個日子,這話誰信?」
是啊!
皇帝說要出海,可沒說啥時候去啊!
等他七老八十了,嗝屁了,誰還能去追究這話不成?
常朝時皇帝得了消息,對羣臣笑道:「朕曾聽一位老船工說過,海外有大島,大的無邊無際,比之大唐疆域也不差。且上面有無數金銀礦產,有河流無數······這麼大的新大陸,若是被別的異族佔據,只需一兩百年,便會成爲強國。爲了後世兒孫計,朕當去看看。」
「陛下,如今大唐疆域廣袤,無需如此。」
「看着是很廣袤,可人口卻一直在繁衍生息,終究有不敷使用的那一日。朕當未雨綢繆·····"羣臣趕緊一陣勸,韓紀甚至搬出了太子,「陛下,太子年少啊!」
主少國疑啊!我的陛下!
「朕自然得等太子成人,能擔起這副重擔的那一日。」皇帝顯然是早就想過了這個問題,「十年吧!朕親手教導太子十年,十年後,朕便出海!」
這話迅速傳了出去。「十年後?」
十年後太子風華正茂。
皇帝遠去海外,是太子監國還是什麼?
大海兇險,這一去說不定就不知音訊。太子一直監國,難道監到老死?所以,皇帝必然是······
「朕會退位。」
皇帝和皇后在大殿外,看着阿樑在裡面寫文章,先生髮現了帝后,剛想出來行禮,皇帝擺擺手,和皇后轉身離去。
「可十年後你還在壯年啊!」周寧覺得枕邊人越發陌生了。
「阿寧,帝位於朕而言更像是一個責任,一份職業。北遼覆滅,南周覆滅。等關中平息之後,朕便會進軍蜀地,滅了僞帝父子。隨後西疆難道還能擋住聯的虎賁?十年,足以讓朕重塑大唐。十年後,朕給阿樑留下一個打好基礎的江山,足矣!」
「你是厭倦了!」「是!」
皇帝牽着妻子的手,「朕厭倦了沒完沒了的奏疏,沒完沒了的爾虞我詐。大海寬闊,能容納一切。衛王先期去海外尋找落腳點,十年後朕便去尋他。阿寧,到時候你·····」
皇后側身看着他。
「我當然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