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疆正面看去,演州、倉州排成一條不算筆直的長線。
倉州對着已經屬於北疆的內州,兩者之間的中段,泰州有些突兀的插了進來。
正午陽光明媚,一隊三州斥候在高坡上冷冷的看着一隊倉州斥候從右側呼嘯而來。
“百餘騎!”
帶隊的隊官冷笑道:“若是他們敢出手,別客氣。”
身邊軍士說道:“咱們要和大遼廝殺嗎?”
隊官眸色冷漠,“大遼?可聽聞了嗎?如今舍古人在極北之地崛起,已經奪了鎮北城,如今北疆出兵,一旦破了倉州,寧興也將面臨楊狗的威脅。咱們三州在側看熱鬧!”
對於部族起家的北遼來說,家國天下這個概念並未如大唐般的深入人心。
讀人興許好些,但在下層百姓的眼中,所謂的家國天下,還比不過自家的羊多下一個崽子。
而在普通軍士的眼中,情況會好一些,畢竟從軍以來,被灌輸的念頭就是爲了大遼而奮勇廝殺。
可三州之地被林駿一番威脅利誘,加之赫連督大軍在側,爲了自己的家園,這些曾經的大遼將士也只能對着曾經的同袍舉起刀槍。
百餘斥候在距離百餘步之外勒馬。
雙方默然,只有戰馬偶爾輕嘶。
“叛逆!”
對面的斥候中,有人指着他們不屑的道。
“草泥馬!”
鬥嘴這邊鬥不過,於是便開始辱罵。
雙方罵了一陣,有斥候看着左側,“有人馬來了。”
左側,十餘騎緩緩出現。
倉州斥候一看就樂了,“是北疆斥候,出擊!”
百餘騎出擊,臨走前還不忘羞辱這些曾經的同袍。
“叛逆,去舔楊狗的腔溝子吧!”
“狗東西!”隊官冷笑,“老子祝你遇到王老二!”
“殺啊!”
倉州斥候把那十餘騎趕的像狗般的逃竄,隨即一路追殺。
“我們回去!”
隊官覺得有些無趣自己一方加入哪一邊都不妥,可不加入,兩邊斥候廝殺,咱們看什麼呢?
看戲!
艹!
這種感覺很不爽,一種身後無依無靠的孤寂感油然而生。
“哎!不對啊!”
一個軍士突然勒馬,看着左側。
隊官策馬掉頭,就見先前得意揚揚,氣勢如虹的倉州斥候們瘋狂往回疾馳。
那姿態.
“怎地像是遇到鬼了?”隊官納悶。
隨即,一隊北疆軍騎兵出現。
爲首一人舉着橫刀在劈砍。
歡快的聲音在荒野上回蕩着。
“一顆!”
“兩顆!”
“是王老二!”隊官變色。
人頭在空中飛舞,身後的兩個長老有些生疏的接過人頭,裝袋.
憋屈了一個冬天,二哥的生意,終於開張了。
倉州斥候亡命逃竄,王老二路過高坡下時,看了坡上一眼。
“二哥,是三州斥候!”瘦長老說道。
按照楊玄的安排,此戰以攻打倉州、演州爲主,林駿不出手,那便不搭理。
王老二勒馬,“孃的,都是錢吶!”
隊官猶豫了一下,“撤!”
上官說了,北疆軍斥候不會對他們動手,可架不住來的是王老二啊!
“竟然走了!”
王老二失望的搖搖頭,“走,去演州!”
這個棒槌,按照楊玄的安排,他該率軍直接去演州一線,可王老二覺得這樣太過循規蹈矩,不爽,於是便先來倉州這邊示威,順帶收割人頭。
果然,倉州這邊的斥候猝不及防,讓他收穫不少。
“令人回桃縣稟告國公,倉州一線斥候有些鬆散,可見赫連督那個老賊斷定國公不會攻打倉州。”
“領命!”
王老二帶着數千騎一路席捲而過。
數百倉州遊騎在前方遊弋,看到王老二率軍而來,將領說道:“咱們後面有五千騎,拖住他們,隨後合圍!”
“好主意!”麾下讚道:“咱們先示弱,誘敵來攻.”
妙哉!
“出擊!”
數百騎主動出擊。
“是王老二!”
當看到那兩個披着麻袋的軍士後,有人喊道:“詳穩,不妥當!”
曰!
將領本想來個誘敵深入,就像是下網網魚般的輕鬆,可沒想到來的卻是一條兇狠的大魚。
騎虎難下啊!
將領咬牙道:“不怕!引他入圈伏擊!”
雙方一接觸,將領本想拖延一陣再故作敗退,可沒多久,不用他故作姿態,麾下就敗了。
“撤!”
王老二一看就樂了,“追!”
沒想到來倉州一趟,竟然還能遇到這等棒槌,王老二覺得老天爺待自己不薄。
人頭啊!
他一邊收割人頭,一邊想着親事。
按照怡孃的說***相貌,赫連雲裳嫁給他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可惜了。
可話鋒一轉,怡娘又開始誇讚王老二,什麼實誠,什麼有前程女人嘛!不就是尋個實誠的男人,再加上前程遠大,這便是金龜婿。
這話是對成國公府來人說的。
來人幾乎是黑着臉進了桃縣。
對於成國公府來說,這門親事更像是被逼着妥協而成。女兒被擒,說不定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
還說什麼?
只能先看看女婿怎麼樣。
於是王老二奉命裝實誠,其實他不用裝便是實誠,一裝.
這不是二傻子嗎?
這是我家女婿?成國公來人臉氣的漲紅,差點原地蹦起來。
怡娘自家看慣了王老二各種神態,不覺得奇怪,可在陌生人的眼中,這樣的王老二,分明就是個傻子!
沒這麼欺負人的!
不能嫁!
來人怒了!
後來,還是赫連羅來打了圓場。
王老二,除去愛殺人之外,還不錯,至少沒有花花腸子。
這是成國公的評價。
怡娘只是矜持的微笑,在她的眼中,這門婚事主要在於赫連雲裳,只要這個少女點頭,成國公府又能怎地?
難道敢拒絕?
若是敢拒絕,回過頭就把關係切斷,想看都看不到。
好在在赫連羅做了工作後,成國公府來人迅速轉變心態,採取務實合作的態度,開始商議婚事的細節。
對方好說話,這邊也得拿出誠意來,否則不是結親,而是結仇。
於是,王老二便被放出來撒野了。
此戰要立功!
王老二知曉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麼,纔好讓怡娘在女方面前好做人。
一刀收割一顆人頭,王老二策馬疾馳。
前面的是敵將,一邊打馬逃竄,一邊回頭.
王老二來了。
他此刻把腸子都悔青了,心想若是早知曉來人是王老二,他就該隱忍,以大局爲重,先回去報信。
“就在前面。”
麾下的一聲大喊,讓敵將心中狂喜。
對面,一面大旗在春風中顯得格外的軟綿綿。
“殺啊!”
三千餘騎從正面展開,兩翼張開,準備包抄。
敵將心想王老二這下得逃吧?
“謝謝啊!”
後頸一痛,敵將
視線飛了起來。
就看到王老二吹個口哨,有人吹響號角。隨即左側殺出千餘騎兵。爲首的是個老頭,一結敵,那長槍一挑,紅纓飛舞。
接着,他看到一隻手,準確的抓向自己,接着,陷入黑暗之中。
“殺!”
一直憋着的屠裳衝了上去。
一杆長槍所向披靡。
若是單打獨鬥,屠裳不如林飛豹。
但二人若是並肩出現在沙場上,最出色的一定是屠裳。
林飛豹擅長的是防禦,而屠裳的槍法來自於戰陣,最是實用。
屠裳知曉,這一戰將會對王老二的親事起到重大作用,老爺子也豁出去了,一杆長槍耍出花來
槍花閃爍,當前的兩個敵軍咽喉血光迸濺。
長槍回收,尖銳的槍尾掃過,一個想偷襲的敵人落馬。
接着輕鬆挑起一個悍卒的重刀,長槍的槍刃從上劈下,把頭盔劈的凹陷進去。
最後長槍往前,左右擺動,兩側敵軍紛紛倒下。
一人一槍如入無人之境!
“屠公,別搶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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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二緊緊跟上。
“少囉嗦,迂迴!”
屠裳喝道。
王老二說過要給他養老,宅子裝飾的時候,就給他留了一個房間,外面空地不小,足夠他練槍了。
而且王老二說了,以後若是他走不動道,就請個美人來照顧他
屠裳知曉這娃在取笑他,然後一路追殺。
孩子很重情,越是如此,屠裳就覺得自己越要做些什麼。
他在楊家歷來不顯山露水,有事兒不冒尖,不是自己擅長的不吭氣。
所有人都漸漸忘記了這位南周名將的後代。
槍王!
敵將本以爲是功勞來了,聽到前面喊王老二時,只想把帶路的麾下給弄死。
這特麼的是伏擊?
看看當下的局勢.屠裳一騎突前,王老二帶着人馬在後面跟隨,不斷往兩翼擴展。
而他包抄的人馬卻落空了,無助的從後面趕來包夾。
包夾,是在敵軍弱勢的情況下。
可眼前的戰局是,屠裳一馬當先衝着他來了,王老二在保護他的兩翼。
這特孃的是誰包夾誰?
敵將看到屠裳銳不可當,果斷選擇迂迴。
可屠裳彷彿早就知曉他的意思,往左一個突擊,看着,竟像是他主動送上門來。
——右側,王老二帶着人衝了上去,敵軍密集扎堆,敵將若是從那個方向迂迴,必然會被陷進去,有六成可能會被王老二攔截。
所以,左側纔是他唯一的生路。
只是一眼,屠裳就看出了他的處境。
這份眼力,這份判斷力
敵將咆哮一聲,“可是裴儉!?”
槍花舞動,敵將無助的舉刀
槍花挑開他的大刀,隨即從他的嘴裡刺了進去。
“老夫,屠裳!”
敵將一死,已是崩潰邊緣的敵軍開始潰敗。
“追!”
王老二不依不饒的開始追殺。
這一追,就追到了倉州邊緣。
“發現敵軍!”
胖長老喊道。
王老二依依不捨的斬殺一人,勒住戰馬。
眺望着遠方的城池。
城池前,數千敵軍在列陣。
兩千餘潰兵逃到了陣列之後,七嘴八舌的說着戰況。
“是王老二!”
城頭守將面色凝重,“王老二乃是楊狗麾下前鋒的不二人選,每逢大戰,楊狗必令他率軍掃蕩對手斥候遊騎。他來了倉州,楊狗必然不遠。傳信給大將軍,敵軍來了。”
當下有快馬趕去稟告。
守將說道:“大戰前,當鼓舞士氣,驅逐王老二!”
騎兵從城中蜂擁而出。
王老二不是傻子,見狀喊道:“撤!撤!”
赫連督正在巡視城中,檢查倉儲。
巨大的糧倉內,儲藏着從去年冬季開始,不斷從寧興轉運而來的糧草。
既然下定決心要固守,糧草是重中之重。大遼雖說最近有些萎靡不振,但好在地廣人稀,糧食還是不缺的。
“要小心火燭,更得小心錦衣衛的密諜縱火。但凡發現可疑人等,拿下再說!”
赫連督很細心。
“大將軍!”
一個軍士進了糧倉,“發現敵軍!”
“哪裡?”赫連督問道。
“就在我倉州正面。”
嗯!
赫連督出了糧倉,趕緊問了信使。
“發現了王老二。”
王老二
赫連督吩咐道:“馬上派出遊騎去查探,務必查清楊玄大軍動向!越快越好!”
他急匆匆上了城頭林南已經在了。
“大將軍,王老二在清掃我軍斥候遊騎,三州斥候曾短暫出現,後來撤離。”
“大戰之前,老夫料定林駿那等人不會插手,他會躲在邊上旁觀。”
赫連督的聲音蒼涼,“要開始了嗎?不過,楊玄的決斷出乎了老夫的預料,他難道就不擔心林駿斷他糧道?隨後反手攻打桃縣”
“那是爲咱們做嫁衣!”林南覺得林駿沒那麼蠢。
“你不懂,若是糧道被斷,你以爲楊玄會選擇撤軍?這等時候,他只會選擇傾力一擊。若是能擊敗我軍,城中什麼沒有?”
赫連督沉聲道:“林駿手段了得,這等手段只是他可能的手段之一。總之,謹慎些總是沒錯。”
“那楊玄這不是在冒險嗎?”林南說道。
“所以老夫依舊不敢相信!”
二人在城頭站了半晌,信使再度趕來。
“王老二走了。”
“往哪邊去了?”
“西邊!”
赫連督和林南緩緩看向右側。
“演州!”
許多時候,主將太過謹慎也會令麾下神經緊張,做出錯誤應對。
演州守將尚國能就是如此。
“王老二出現在了倉州。”
這個消息令尚國能鬆了一口氣,隨即吩咐道:“遊騎往龍化州去哨探,要快!”
副將苒進問道:“詳穩這是何意?”
尚國能說道:“大將軍的交代,若是敵軍主攻倉州,我演州當臨機決斷。若是龍化州兵力不多,便出兵攻打,牽制楊狗主力。若是龍化州戒備森嚴,守軍不少,那便出兵牽制楊狗大軍側翼。如此,當先哨探龍化州守軍。”
“小心伏擊。”苒進說道。
“本想派數百騎前往,可大將軍說過要謹慎,故而老夫派四千騎兵去,龍化州人馬再多,也不能傾巢出動,如此,進退兩相宜!”
尚國能撫須微笑。
四千騎隨即出發了。
過了半日,赫連督的信使趕來。
“王老二轉道演州,小心戒備!”
苒進顫聲道:“詳穩,那四千騎”
若是遇到別人不怕,若遇到的是楊狗主力.尚國能緩緩看向苒進,突然喊道:“快!把他們追回來!”
這一戰,以王老二的不守規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