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幾百人將兩車糧食吃了個精光,感覺這輩子沒有這麼滿足過,飯間張鋼鐵將沈城發生的事講了一遍,但把沈清月調皮出走的事略過了,沈清月見張鋼鐵這麼迴護自己,得意得不得了。
未時許,衆人已經準備停當,花滿天忽然將錢一空的身體扛進了屋。
“少城主,這錢一空將你害成這樣,惡毒之極,眼下機會難得,請少城主一刀殺了他除去禍患。”
衆人紛紛應是。
沈伯義看了看錢一空的身體,機會的確難得。
“錢一空雖卑鄙無恥,但我若趁人之危此時殺他,和他有什麼分別?待我修養好了再去親手打敗他,這纔是我沈伯義。”
這番話說得正氣凜然,在場羣豪無不佩服。
“少城主果然是光明磊落,但這麼放過他大夥屬實氣不過。”
這時沈清月走了出來。
“當然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
沈清月讓花滿天將錢一空的身體放在椅子上,擼了擼袖子,徒手將錢一空的頭髮、眉毛、睫毛、鬍子拔了個精光,形似一顆滷蛋。
“再讓你覬覦本小主的容貌。”
在場羣豪看得哈哈大笑,直呼解氣,沈清月敲出墨猴,又在牆上寫了兩行字。
神算子機關算盡難自算
錢一蛋處心積慮一場空
錢一空成了錢一蛋,等錢一空找到自己的身體,看到牆上的字一定會氣得肝膽破裂,這還不算完,沈清月從張鋼鐵身體裡出來再次進入錢一空的身體,照着記憶將大傷風的心法口訣寫了出來,周圍幾人各抄了一份,約定出谷之後編纂成冊廣發於世,讓錢一空賴以成名的武功變成人人都會的破爛貨,簡直再解氣沒有了。
張鋼鐵趁沈清月從自己身體裡出去之時趕緊從沈清月的身體裡出來,讓她賴着不走可不好,剛一出靈,忽然聽見一陣笑聲,張鋼鐵記得當日自己報信走的時候聽見過笑聲,當時以爲是蒙古兵,沒有在意,後來覺得不對,此時也一樣,自己在沈清月身體裡時壓根沒聽見,怎麼一出靈就聽見了?好奇使然,張鋼鐵從屋裡出來,循着聲音而去。
轉眼出了蒙古兵的圈子,可笑聲還在遠處,果然不是蒙古兵,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一片石頭林中,感覺笑聲就在耳邊了,可石林中分明沒有人,張鋼鐵猛然想起詹自喜可以從自己眼前消失不見,這笑聲恐怕跟自己不在一個維度,所以出靈才能聽見,這時他又想起了段成的一句話。
“當年我們就是在三寸谷中找到可可和愛愛的,那可是一個神奇的山谷,妖魔鬼怪不計其數。”
張鋼鐵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連忙轉過了身,卻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綠袍一藍袍兩個長鬚老“人”,準確來說並不是人,因爲此時的張鋼鐵也不是人。
“打擾勿怪。”
張鋼鐵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硬着頭皮從那二“人”旁邊繞過,哪知其中一個忽然飄到張鋼鐵前方擋住了路,它真的是飄着過來的,張鋼鐵嚇得魂飛天外,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你爲什麼多一隻手?”
穿翠綠長袍的“人”問道。
張鋼鐵不敢答話,他想起自己的手上還粘着詹自喜的一隻手,看來眼前這二位不是鬼就是聻。
那翠綠長袍的“人”飄到近處,忽然伸手來拉張鋼鐵,它的手穿過了張鋼鐵的靈體,碰到詹自喜的手時卻停住了,張鋼鐵見狀,猛地伸手一推,用詹自喜的手把它推開,頭也不回飛也似地衝回了屋。
回到自己的身體,張鋼鐵驚魂未定,這時已接近酉時,衆人準備行動了,張鋼鐵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連忙強打起精神,由於他的武功最差,負責背起重傷的沈伯義,赫啓宏、湯圓圓、沈清月三人自然會護持在周圍不讓他們有絲毫損傷。
酉時一到,湯圓圓拿出七十二舵用來聯絡的特製哨子吹響暗號,湯存孝本來以爲上當了,聽見阿姐的哨聲喜出望外,立刻下令從東南方向進攻,不出片刻便將蒙古兵的包圍圈撕開個口子,內外人馬彙集在了一起,羣豪被困了將近十天,滿腹悶氣,一時間殺紅了眼,蒙古兵難當其鋒,死的死逃的逃,潰不成軍,不用半個時辰便結束了戰鬥,羣豪歡呼之後紛紛拜別。
“阿姐,你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
湯存孝一把抱住湯圓圓,他一得到湯圓圓被困的消息馬上點起人馬親自趕來,足見姐弟情深。
“存孝,見過沈城少城主和小主,還有張大俠、赫大俠。”
湯圓圓分別介紹四人。
“你是沈城小主?”
湯存孝瞪着眼前的沈清月,難怪一說去三寸谷搭救朋友她馬上便知道自己是七十二舵的,沈城送的消息她能不知道麼?同行許久,竟不知她是跟自己訂有婚約之人,回想路上爲數不多的對話,小主倒是頗識大體,就是那個老頭子脾氣怪了些。
“我不是,我是千年老王八。”
沈清月翻了個白眼。
這一句話把在場所有人都聽傻了,貌比天仙的大美女竟然稱自己是王八。
“月兒,你在說什麼瘋話?”
沈伯義連忙呵斥。
“我沒說瘋話,這話是這位湯少主說的。”
沈伯義看向湯存孝,一臉驚愕,湯存孝頓時窘迫不已,左右掃視,不見錢一空。
“少城主明鑑,此事多有誤會,請讓與小主同行那位老前輩出來一對便可分說明白。”
“那個老頭就是我,我就是那個老頭,不信你問湯姐姐。”
沈清月噘嘴說道。
湯存孝不可思議地看向湯圓圓。
“那老頭的確是小主扮的,存孝,你們之間定是鬧了什麼誤會,你是男兒漢,總該讓着女子,快向小主賠罪。”
湯圓圓大概看明白了。
“存孝多有失禮,小主勿怪。”
湯存孝連忙抱拳道歉,他本來就很有修養。
“這便是賠罪麼?”
沈清月又翻了個白眼。
“那怎樣纔算賠罪?”
湯存孝問道。
“我要你到沈城找我爹把婚退了,你若能辦到,我便不再生氣了。”
之所以找茬吵架還不是因爲婚約?退了婚,她自然就不生氣了,跟湯存孝做朋友也無不可。
這話一出,沈伯義應該當場呵斥沈清月不得放肆的,湯圓圓應該當場臉上掛不住的,但兩人竟然都沒有發表意見。
“這親是家父說的,存孝做不了主。”
一句話說失望三個人,沈清月見他冥頑不靈,眼睛一轉,想起張鋼鐵在錢一空屋裡的瘋癲模樣,忽然蹲身攥了個雪球向湯存孝扔去。
“我讓你做不了主。”
湯存孝大驚,一揮衣袖便將雪球捲到了別處,哪知沈清月緊接着竟然撲了過來,出爪如電抓向湯存孝,湯存孝連忙閃身躲開,沈清月的武功不弱,但她故意使拙,抓了十餘下沒有碰到湯存孝一片衣角,氣得躺在雪地裡打滾,爲了退婚算是拼了。
“我不依我不依,我嫁誰也不要嫁姓湯的。”
沈清月心想我如此潑辣無賴又瘋瘋癲癲,你還敢娶過門?你湯家今後是想雞犬不寧麼?
湯存孝看着眼前的小主,和自己想象中的天差地別,世人都說沈城小主天姿國色知書達理,天姿國色是真,但這知書達理卻有待商榷。
“我去求家父便是。”
湯存孝只得妥協,一句話又說開心三個人。
“舍妹打小驕縱胡鬧,那個那個,湯少主切莫當真。”
沈伯義這時才假裝來勸說。
“少城主言重了,既然小主無意,小弟怎能強人所難?這便回去覆命了。”
“多謝少主搭救之恩,改日登門拜謝。”
“好說好說。”
湯存孝整頓人馬,將傷亡的手下妥善安置在馬車上,湯圓圓也依依不捨拜別沈伯義一起走了,轉眼只剩下二沈、赫、張以及韓山童等,韓山童見沈伯義自始至終未看自己一眼,忽然雙手捧刀走近,單膝跪在了沈伯義面前。
“少城主,韓山童前來領死。”
韓山童座下劉福通、杜遵道、潘誠氣不過,但教主法令如山,都背對着韓山童不願看。
“堂堂白蓮教教主向我下跪,我死一萬次也擔當不起。”
沈伯義沒好氣。
“少城主無需多言,韓山童害死韓烈兄弟罪無可恕,請少城主一刀殺了韓山童報仇便是,白蓮教哪個敢找少城主的晦氣,韓山童做鬼也不放過他們。”
韓山童一臉凜然正氣。
“你當我怕你白蓮教麼?二弟,殺了他。”
赫啓宏當即從韓山童手上將刀接過架在了韓山童的脖子上。
“等一等。”
張鋼鐵忽然說話了。
“師父,這韓山童是個好人,他看見你們被蒙古兵困在谷中,特意找人前來相救,今天要沒有七十二舵,恐怕只有他們能幫忙,咱們不能恩將仇報啊。”
當天張鋼鐵初次見到韓山童就欣賞他的爲人,張鋼鐵想做這個和事老。
“可他害死了我的好三弟呀。”
沈伯義難過之極。
“人是元兵殺的,韓山童失去一員愛將,想必跟你一樣難過,這次朝廷設下這種毒計害苦了沈城,你們最應該同仇敵愾,你們要是打起來兩敗俱傷,錢一空恐怕做夢都要笑醒。”
張鋼鐵說得有道理。
“二弟,你怎麼看?”
張鋼鐵雖然管沈伯義叫師父,但張鋼鐵對沈城有恩,沈伯義可沒把張鋼鐵當徒弟,沈伯義把臺階給了赫啓宏。
“冤有頭債有主。”
赫啓宏將刀子插入了地下,兄弟間心有靈犀。
“韓山童,莫要負了我三弟一片信任。”
沈伯義說完擡腳便走,舊仇就此一筆勾銷,赫啓宏追上去將沈伯義扶上了馬車。
“少城主儘管放心,韓山童不報此仇誓不爲人。”
空谷迴響,聲音一連響了數遍才平息下來。
出了三寸谷,張鋼鐵停下了馬。
“赫兄,麻煩你送他們回沈城,我就不去了。”
“你要走?”
沈伯義從車裡出來。
“是,我得想辦法回家了。”
“對了。”
赫啓宏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
“這是你要的種子,臘月十四子醜相交之時摘的,不知夠不夠。”
張鋼鐵大喜,接過布包看了看,有半斤之多。
“足夠了。”
其實只需要有一顆能用的就夠了。
“張兄多保重。”
赫啓宏抱了抱拳。
張鋼鐵也抱了抱拳。
“赫兄、師父、小主,後會…有期。”
張鋼鐵還是不忍心說後會無期。
沈清月忽然打馬走到張鋼鐵身邊。
“赫兄,麻煩你送我兄長回沈城,我就不去了。”
沈清月學張鋼鐵說話。
“你幹什麼去?”
張鋼鐵看向沈清月。
“我好不容易纔出了城,怎麼可能回去?”
張鋼鐵倒是把這件事忘了。
“月兒,不許胡鬧,跟我回去。”
沈伯義呵斥道。
“我不,月兒此次立了功,只要兄長替我說說話,爹爹定然同意,請兄長轉告爹孃,月兒玩盡興了自然會回去,請他們不要掛念,更不要派人來追我。”
沈伯義沉默半晌,終於嘆了口氣。
“不許闖禍,不許吃虧,每個月必須向家裡捎個口信。”
沈清月從小到大都不願意束縛在家裡,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沈清月頓時喜上眉梢。
“多謝兄長。”
沈伯義無可奈何鑽進了馬車,赫啓宏一打馬股,直奔沈城而去。
張鋼鐵、沈清月二人目送着馬車直到看不見,這一別,下次見面又不知是何時。
“這次你自由了,準備到哪去?”
張鋼鐵問道。
“我準備跟你走。”
沈清月狡黠笑道。
“你別鬧。”
張鋼鐵皺起了眉頭,你一個黃花大閨女跟着我一個半老頭子幹什麼?我又沒有心思陪你去玩。
“我沒鬧,還有什麼地方能比七百年後更好玩的?”
沈清月一臉認真。
“你要跟我去未來?”
張鋼鐵瞪大了眼。
“正是。”
“這…這不可以。”
張鋼鐵有些慌神。
沈清月翻了個白眼。
“憑什麼你可以穿越回來我就不可以穿越過去?”
看着她翻白眼的樣子張鋼鐵有些恍惚。
“你跟誰學的翻白眼?”
剛纔她在湯存孝面前已經翻過兩次,以前從來沒有過。
“自然是跟一個和我一樣美貌、聰明、古靈精怪的女子學的。”
果然是在張鋼鐵記憶中看到了高文靜。
“你不許學她。”
張鋼鐵的思念被勾了起來。
“我就學。”
沈清月把眼珠徹底上翻,用眼白瞪着張鋼鐵。
“我變成高文靜你就不用那麼想她了。”
張鋼鐵的心猛地一痛,像被針紮了一下,連忙把臉一轉,一夾馬腹奔向興旺平原,沈清月得意地輕哼一聲,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