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了我?”
張鋼鐵一臉難以置信看着湯圓圓,嘴上問了句廢話。
“要不再將你拋回去?”
湯圓圓一臉冷漠,張鋼鐵與她一起趕了十餘天的路,從沒見她笑過,即便是面對老朋友赫啓宏也是一樣,儼然是一尊冰菩薩。
“不要不要。”
張鋼鐵連忙擺手。
“方纔那一掌倘若對上,你的胳膊非斷不可。”
湯圓圓一眼便看了出來。
“我…我出的其實是虛招。”
張鋼鐵解釋道。
“我知道,但你即便出二十個虛招也毫無用處。”
張鋼鐵當即明白,她和沈伯義既然認識,想必也交過手,這一招有什麼變化她估計見識過。
“雷神掌剛猛絕倫,經你手上使出來,響雷變成了…沈伯義究竟瞧上了你哪點?”
湯圓圓是個姑娘家,沒把“響屁”這種粗鄙之詞說出來。
“我入門還不到半年,過了習武的黃金年紀,實在是有辱師門。”
他這麼一說湯圓圓更加奇怪了,實在想不通沈伯義爲什麼要收一個半老頭子爲徒。
“多謝你救了我。”
張鋼鐵此時纔想起道謝。
“不必,我只是不想讓赫啓宏分心而已,這也是那人向你出手的目的。”
張鋼鐵這纔想起場中的赫啓宏,連忙爬上巨石向場中看去,只見赫啓宏被死死圍困在人羣中間,閃轉騰挪應付了不少殺招,看起來雖平常自如,但面對的人數實在太多,即便實力相差再懸殊也終有力竭的時候,屢次想要縱身突圍,均被四周的連手快攻攔下,好在能跟他動上手的只有最近的一圈,外圍人再多也只有掠陣的份。
所有人都知道單打獨鬥誰也不是赫啓宏與湯圓圓的對手,但大傢伙加在一起就不同了,即便明知過後還是要自相殘殺,此時卻忽然間同仇敵愾起來,共除大敵纔有機會拿到聚寶盆,湯圓圓手中的千擊劍非同小可,出圈時隨手一劃便削斷三柄刀劍,誰也不敢輕易觸其鋒芒,所以都盯上了赫啓宏。
“要不你連他也救一下吧。”
張鋼鐵大爲擔心,這陸三寸好大的本事,只一句話就讓大家大打出手,打就打吧,還只打赫啓宏一人。
“你我他的處境各不相同,現在救他難如登天,況且赫啓宏武功高強,應付得來。”
張鋼鐵可殺可不殺,誰也沒將他放在眼裡,所以湯圓圓才能輕易將他帶出來,三人的處境的確各不相同。
赫啓宏不忍傷人性命,出手間處處留情,他想不到的是他前腳留手擊倒的人後腳卻被別人踩成重傷,纏鬥小半個時辰,倒下了幾十人,饒是這樣,也只是周圍人的零頭,赫啓宏情知拖下去不是辦法,須得想辦法突圍,這時周圍的人也失去了耐心,知道一時難以擒住赫啓宏,不知是誰起頭跳將起來用肉身壓向赫啓宏,周圍的人深以爲計,用重重肉身將他壓住,他就算有再大的力氣也絕對鑽不出去,到時趁機捅他幾刀打他幾掌,還不要了他的性命?於是乎一個一個不約而同跳將起來,赫啓宏正自思索如何突圍,忽見外圈人跳了進來,似乎是想用人山把自己壓住,雙眼四掃,不知如何應對。
張鋼鐵全神貫注於場中,忽見赫啓宏周圍的人紛紛跳向赫啓宏上方,心裡不由一緊,場中轉眼間便堆起一座人山,幾乎與自己所處的巨石一般高低。
“赫…沈福。”
張鋼鐵一聲驚呼,這麼多人堆在一起,重量有好幾噸,壓也把赫啓宏壓死了,周圍人不肯罷休,人山還在持續堆高,可惜張鋼鐵眼睜睜看着卻毫無辦法。
“下面的兄弟,快快得手。”
上面的人高喊着,殊不知下面的兄弟跟大敵人又有什麼分別?別說手腳動不了,就連氣也喘不上來,又怎麼能夠得手?
“快想想辦法啊。”
張鋼鐵看向巨石下方的湯圓圓,一看之下,頓時面露喜色,湯圓圓身旁竟然還站着一人,正是赫啓宏,原來赫啓宏眼見外圈的人跳進來,情急之下,身體向前一個俯衝,抓住旁邊一人的衣領與褲管一提,那人頓時失去重心橫在了半空,赫啓宏迅速鬆手從他的位置撞開內圈的幾人鑽了出去,由於跳進來的人太多,光線全被肉身擋住,那人被當成了赫啓宏,而外圈的人要麼跳了起來,要麼擡頭看人山,誰也沒注意到他,正好被赫啓宏神不知鬼不覺地使用追風步於稀疏處鑽出了圈。
張鋼鐵懸着的心終於放下,場中倒成了好戲,赫啓宏被湯圓圓拉到巨石後躲了起來,張鋼鐵也被叫了下去。
“我的胳膊要斷了。”
“我喘…喘不上氣了。”
“誰的臭腳趕快拿開。”
“誰的尿擠出來了?”
“那是血,誰的劍刮到我了?”
人山中不斷有人高喊。
“下面…動…動不了,要不大夥先下來。”
下面的人實在受不了了,上面的人商議幾句,終於決定下來,近處衆人刀劍紛紛出鞘,只要看見赫啓宏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亂砍亂削,哪知人山逐層騰空,見到了最下面被壓夠嗆的幾人,卻唯獨不見赫啓宏。
“人呢?”
較下面的一人被提住了衣領。
“我如何知道?”
“你離他最近,怎會不知?”
“我若知道豈會讓他逃出去?你是何人,竟敢對老子無禮?”
兩人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餘下羣豪四下觀察,張鋼鐵、沈福與湯圓圓全不見了蹤影,羣豪互相掃視,都覺得別人臉上有鬼,疑心一起,和氣再無,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場中忽然之間打作一團,每個人都想拿到聚寶盆,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活到最後,除了拼命殺人別無他法,當是時,刀劍互斫聲,喝罵叫囂聲,慘叫哀嚎聲,風吹雪谷聲,一時齊發,難以收場。
張鋼鐵以前看金老爺子的《連城訣》時覺得很離譜,錢跟性命比起來永遠都是性命更重要,這是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現在眼見這幾百人爲了一個還沒見到的聚寶盆而互相廝殺,斷臂殘肢滿天飛,積雪被鮮血染紅,張鋼鐵徹底被人性的貪婪顛覆了三觀。
這一架也不知道得打多久,天黑後,赫啓宏生了堆火烤馬肉吃,火堆就生在巨石旁邊,赫啓宏就面對着拼殺現場而坐,場中已然全是屍體,有雪的映照,即便天黑也不是完全看不見,可惜誰也無暇觀察四周,忍着餓忍着疼忍着寒冷,只求保命。
“這下你如願以償了?”
張鋼鐵看着赫啓宏。
“如什麼願?”
赫啓宏問道。
“你不是衝着聚寶盆來的嗎?現在他們殺紅了眼,早晚全死在谷裡,你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赫啓宏笑了笑。
“張兄未免小瞧在下了,我若貪圖聚寶盆,就不會出言勸架了。”
“你不是爲了聚寶盆而來?”
張鋼鐵有些疑惑,之前明明在勸退他。
赫啓宏看了看湯圓圓。
“湯女俠進谷所爲何事?”
“找人。”
湯圓圓還是冷冰冰。
“在下也是找人,之前不想讓張兄葬身谷中,是以出言勸阻。”
原來都不是爲了聚寶盆,張鋼鐵忽然覺得他們又像他心目中絕頂高手的樣子了。
“找誰?”
張鋼鐵問道。
“韓山童。”
聽到這個名字,張鋼鐵忽然愣了愣,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他一時沒想起來,不過肯定不是在歷史書上見過,他仔細想了想,當前時代,應該還是在金老爺子的《倚天屠龍記》中見過。
“找他幹什麼?”
“報仇。”
“你武功這麼高,竟然有人敢惹你?”
張鋼鐵倒是有點吃驚。
“這韓山童是白蓮教教主,稱自己是什麼明王出世,妖言惑衆,鼓動我三弟入了教,我與大哥再三勸阻,我三弟卻執意不聽,結果不出兩年,我三弟竟被元兵圍住亂箭射死曝屍荒野,我恨不得將韓山童碎屍萬段,可惜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聽完這段張鋼鐵徹底想起來了,韓山童是《倚天屠龍記》中明教的一員主將,現在看來明教大概率是金老爺子根據這白蓮教寫的,張鋼鐵之所以印象不深是因爲金老爺子就沒怎麼讓韓山童出場,畢竟教主變成了張無忌。
“白蓮教連年爲元廷所剿,日漸式微,人寡財薄,我當韓山童會對這聚寶盆感興趣,沒想到失算了。”
“並未失算。”
赫啓宏話音未落,忽聽有人說話,三人同時看去,只見遠處走來一人,竟是沈伯義。
“你怎麼來了?”
張鋼鐵連忙迎了上去。
沈伯義笑了笑。
“聽聞我徒弟一招打殘了呼延煜,又一招放倒了裴明,我自然也想一睹我徒弟的風采。”
這話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誇獎。
“大哥,你總算來了。”
赫啓宏也迎了過來,張鋼鐵已經猜到他們是結義兄弟了,沈伯義老大,赫啓宏老二,那個被元兵射死的是老三,第一次見面時他們以赫兄、沈兄互稱只是在逗張鋼鐵。
回到火堆旁,赫啓宏、張鋼鐵隔不遠坐了下去,沈伯義卻面向湯圓圓站着,接下來的事令張鋼鐵大跌眼鏡,冷若冰霜的湯圓圓和沈伯義對視幾秒後,竟然露出了一片燦爛的微笑,那一排白花花的牙齒比地上的積雪還要明亮奪目,那一張俏生生的嬌靨比天上的新月還要柔美動人。
“別來無恙?”
沈伯義說道。
“有恙。”
湯圓圓忽而轉爲了嬌嗔。
張鋼鐵忽然想起了一首歌,叫做《一見你就笑》,難怪當天湯圓圓要問沈伯義身體可好,難怪她要說沈伯義在沈城憋出了病,原來是見不到沈伯義氣的,張鋼鐵終於知道湯圓圓白天爲什麼要救他了,怕赫啓宏分心恐怕只是藉口,想給他當師孃纔是真的。
張鋼鐵忽然又想起當天沈鬧說湯舵主來給湯存孝說親時沈伯義的臉色,當時張鋼鐵還覺得奇怪,此刻才知道原因,沈清月如果嫁給湯存孝,那沈伯義和湯圓圓就成了弟媳哥與妹夫姐的關係,他當然臉色會變,看來沈伯義對湯圓圓也有情意,只是不知道兩人爲什麼老大不小情意相投卻不成婚,甚至連家裡人都不知情。
“有什麼恙?”
沈伯義笑道。
“舍弟婚事在即,心情有恙。”
“那不是好事麼?”
赫啓宏不明就裡。
“你可知舍弟要迎娶的是誰?”
湯圓圓看向了赫啓宏。
“誰?”
“沈城小主。”
赫啓宏一臉驚奇看向沈伯義,沈伯義頓時一急。
“圓圓,此事還需商議。”
“城主一口答應,還商議什麼?”
張鋼鐵忽然有一種要吃狗糧的預感,武俠片有變狗血言情劇的趨勢。
“這個這個…圓圓,稍後再說,此時多說一句便多死一人。”
沈伯義提了口真氣。
“住手。”
聲如雷鳴,空谷傳響經久不絕,殺紅眼的衆人被震得耳膜疼痛,不由停下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