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路程遠,一家人並未多留,用過飯不過半個時辰就起身告了辭。
羅家外婆萬分不捨的將女兒一家送到村口,“在家好好過日子,你婆婆……你多遷就些,總歸是咱們沒理……”
她女兒怎生的這般命苦?沒有兒子傍身,攤上那麼一個婆婆……
羅家外婆心裡止不住的嘆息,抓着女兒的手拍了又拍,心裡怎麼也放心不下!
還是羅家外公揮了手,“行了,你再耽擱下去,歸家晚了,沒得那老妖婆起幺蛾子!”
說着,冷眼去剜夏承和。
夏承和尷尬的笑,嘴角咧着,笑容有些苦澀。
羅三舅受不住這氣氛,皺了皺眉,抱着小十二往村外走,“趕緊走,再墨跡,到家就天黑了,更沒熱度,別把孩子凍壞了纔是正事兒……”
羅家外婆才鬆了手,羅家大姨、羅家三姨扶着羅家外婆,對羅氏道,“有啥事,找人來支應一聲……”
羅氏“噯”着,低頭做沙子飛入眼中揉眼睛狀抹了把淚,牽着女兒的手轉身。
身後,響起羅家大舅更高的聲音,“二妹,他們夏家要是敢欺負你,大哥給你撐腰……”
“二哥也給你撐腰!”羅家二舅不甘示弱。
羅氏咬了咬脣,吸了淚,露出一抹笑,轉身揮手,大聲的應着,“噯!大姐、三妹,扶爹孃回家吧,外面冷。大嫂、二嫂,家去吧。”
走出很遠,十一娘還能看到村口站着的一行人,隨着距離拉遠,慢慢形成黑點,站在蒼茫的雪色中。
羅氏走一路看一路,眼圈紅了一路。
走過第二個村子,羅氏攔住了繼續往前走的羅家三舅,“天晚了,你別往前送了。”
羅家三舅看了看天,將背上的小十二遞給夏承和,“姐夫,我和二姐說兩句話。”
夏承和應着,接了小十二,帶着二孃、三娘往前走,十一娘抓着羅氏的手不鬆,羅氏摸了摸女兒的頭,問羅家三舅,“三弟,咋了?”
“二姐,元孃的事你沒告訴爹孃和大哥大姐他們?”
羅氏摸着十一孃的手一頓,點了點頭,“娘身子不好,這事兒還是不告訴她的好。爹……難得這麼高興……你放心,我和你姐夫都商量好了,攢夠錢就去京城接元娘!以後……我們就養着她……”
羅家三舅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狠狠踢起腳下一團雪,雪順風而起揚起冷冽的氣息。
“夏二郎那個畜生,別讓我再瞧見他,見一次我打一次!”
說着,伸手從懷中掏了一個錢袋出來,塞到羅氏手中,“現在天冷,獵物不出來難打,這是我這幾年攢下的一點銀子,不多,只有二十幾兩,你先拿着!剩下的銀子我來想辦法!”
羅氏一怔,忙將手中的錢袋塞給弟弟,“不行,你眼看要說親了,這銀子還是留着成親……”
“我能等,元娘能等嗎?在那富貴人家討生活容易嗎?簽了賣身契,那就是任打任殺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們要後悔死!”羅家三舅聲色冷厲,不容拒絕的將錢袋重新塞給羅氏,“拿着!等開了春,我去深山裡看一看,能遇到一頭大的,元孃的贖身銀子就有着落了!”
羅氏哽咽着噯了聲,眼眶紅通通的,卻笑着,“等元娘回來,讓她給你磕頭。”
羅家三舅眸底水光閃過,驀然轉身,聲音略黯啞道:“二姐說的啥話,不磕頭我就不救了?那可是我嫡親的外甥女!得,我家去了,你們也趕緊回去吧。”
“不要一個人進山,多找幾個人一起去。”羅氏囑咐弟弟。
羅家三舅卻只擡手揮了揮,並沒回頭,手收回去時在臉上胡拉了一把。
十一娘默然的看着羅家三舅走遠,緊握住羅氏的手,擡起頭,“娘,咱們一定能把大姐接回來的。”
羅氏含淚笑,“嗯,十一娘說能就一定能。”
十一娘露出孩子一般的笑,重重點頭。
……
一家人到九里亭時,天已黑的路上沒有一個人,若不是有着滿眼的白雪,怕他們連路都看不到。
小十二已在夏承和背上睡着,十一娘被羅氏牽着往前走,只覺身子都不是自己個的了,實在是又渴又餓又累又困。
二孃、三娘、八娘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一家人蔫蔫兒的往夏家走,不妨從一個雪跺後走出來一個人。
“小燁?”羅氏一眼瞧見挑着燈籠的人,驚訝出聲。
薛燁裹着厚厚的黑色斗篷,燈籠中的蠟燭已燃到底,顯是在這裡等了許久,看到羅氏和她身邊的十一娘,眼睛亮亮的,喚,“三嬸子,十一姐姐。”
羅氏鬆了十一娘去牽他的手,薛燁縮了一縮,並沒躲開,“這孩子,瞧小手都凍冰了!這大冷的天兒,怎麼等在這?”
“天黑。”薛燁眨眼。
羅氏笑,“嬸子可不怕天黑,好了,快家去吧,別讓你娘擔心。”
薛燁看了十一娘一眼,欲言又止,十一娘一點力氣都沒了,看他想開口,生怕他出口就是“學武”倆字,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什麼都不許說。薛燁立刻住了嘴,乖順的朝羅氏點了點頭,卻轉頭帶路朝夏家走去。
直將一家人送到門口,才向羅氏和夏承和告了別,轉回家去。
羅氏唸叨着,“這孩子是個好的,就是太靦腆……”話聲未落,院子裡突然響起老太太炸雷般的聲音,“你們還回來幹啥?咋不住孃家算了!一個個的都黑了心肝丟了良心……”一邊罵一邊不忘將夏承和手裡拎着的回禮奪過來,跺着腳將東西送回正房,然後,叉着腰立在正房門口繼續罵。
“……也不瞧瞧平日都吃的是誰家的飯?一大清早招呼不打一聲就跑回孃家,有本事你別回來!吃你孃家住你孃家,看他們要不要你們……帶了那麼多東西回去,屁都沒拿回來,也不嫌丟人!明年你也給我空着手回去……別以爲耍橫你就是本事,忤逆婆婆,站着茅坑不拉屎,生來生去都是丫頭片子,我都替你爹孃臊的慌……”
“娘!”夏承和嘴角發苦,想起自家媳婦兒上午還說好好孝敬自家孃的話,只替媳婦兒委屈的不行,不就是沒生兒子,他娘就要可着勁兒的糟蹋他媳婦兒,“我們吃了飯,連話都沒說幾句就往家趕,你又不是不知道五棵松離咱家有多遠……”
羅氏眸底升起一股無力,重重嘆了一口氣,看也不看老太太一眼,拉着女兒開門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