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書院,大門前。
此時,上百輛馬車擁堵在這大門前,但大門卻不曾開啓,一直是緊閉着的,顯然是還不到開考的時間了。
那張秀才望着那金陵書院,不知怎的,他神情有些頗爲複雜,就聽他忽然嘆道:“唉!又來到這金陵書院的大門前了,當年我府試院試還有考了十年三次的鄉試,都是在這金陵書院裡開考的,有榜上有名通過的喜悅,也有榜上無名落榜的失望,這裡真是個讓人又悲又喜的地方啊!”
那身旁的樑仁聞言,也是頗爲感慨道:“張兄,誰不是如此呢?都說這座金陵書院是江南讀書人的聖地,每個讀書人都憧憬嚮往這裡,但我有時候私下卻覺得它不僅僅是江南讀書人的聖地,更是大多數江南讀書人的亂葬崗,多少讀書人進出這書院,如上戰場一般進入這考場,但最後能夠凱旋而歸的終究是少數而已,大多數都被埋葬於其中,失望甚至是絕望而歸了,說它是讀書人的亂葬崗一點也不爲過的,就比如陳兄,他不就是過於執着了,真正的被埋葬於其中,以至於最後都丟了性命嗎?”
聽他提到早逝的好友陳秀才,張秀才不由默然了,本就頗爲複雜的神情更是複雜難言了,他或是惋惜,或是感慨地嘆息了一聲,又是呢喃自語道:“是聖地也罷,是亂葬崗也罷!走上科舉之路的讀書人終究是要趟過去的,走過去了就是鯉魚跳龍門,這金陵書院自然是聖地福地了!”
“可如果始終邁不過去這關,那對於讀書人來說,這聖地也就不是什麼聖地了,可能如樑兄所言,稱爲亂葬崗也不爲過了!可以說是處處都埋葬着讀書人的屍山血海了!”
說完這話,氣氛瞬間變的有些沉重起來了,那張秀才又是深吸了一口氣,轉而對張進等人道:“好了,這書院還沒開門,看來這離府試開考還有點時間,早上你們早早起來,也沒來的及吃早飯,現在想來都餓了吧?我們先找一家小攤子吃點東西吧,等吃飽了再來這裡等着就是!”
聽他如此說,樑仁就轉頭四處張望,然後伸手指着一家還有空位子的小攤子道:“張兄,我們去那家如何?隨意吃點包子饅頭,喝碗粥,墊墊肚子就行!”
張進、張秀才他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見那小攤子熱氣騰騰的,熱情的擺攤小哥兒招呼着來往的客人,聞着那飄過來的香氣想來味道應該也不錯。
所以,張秀才就笑着點了點頭道:“那就去那家吧!”
於是,他和樑仁向那家小攤子走了過去,張進等人和幾個車伕自然都是跟着的,不一時就來到了那小攤子前。
那擺攤小哥兒見了他們過來,自是熱情地招呼道:“客官們快請坐!請坐!”
他用肩膀上搭着的抹布擦了兩張小桌子,讓張進、張秀才等人坐了下來,又是問道:“客官們想吃點什麼啊?我們這裡有包子饅頭稀粥,還有陽春麪等等各種吃食,保證客官們吃了都滿意!”
張秀才笑了笑,就和氣道:“有陽春麪啊?那小哥兒先給我們一人來一碗麪吧,再來一屜肉包子和一屜饅頭吧,要是還不夠,再叫小哥兒!”
“好嘞!”擺攤小哥兒利索地答應着,吆喝道,“一人一碗陽春麪,一屜肉包子和一屜饅頭!”
這小攤子看着不大,但卻有幾個人忙碌着,一對老年夫妻,一對年輕夫妻,看着就是一家人了,他們動作也都利索地很,這小哥兒剛吆喝不久,不過等了幾分鐘而已,那一碗碗麪條就端了送了上來,一屜饅頭和一屜肉包子也是熱氣騰騰地送上了桌,張進他們自然也就開吃了。
而就在張進他們吃麪條,啃饅頭包子吃早飯的時候,這時恰好他們這鄰桌就坐着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他們說着話,坐在鄰桌的張進等人恰好就都聽見了。
就聽那五六十歲的老人看着街上停着的一輛輛馬車一臉擔憂道:“今年考府試的比往年都要多啊,而且看起來很多都是金陵城的本地人啊,那麼多豪華馬車,非富即貴啊!你說他們都這麼富貴了,怎麼還爭着搶着要考科舉呢?和貧寒子弟搶出路呢?簡直是不給人一點上進的路啊!唉!”
這老人搖頭大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都皺的更深了,看着還真是憂心忡忡啊!
那三四十歲的中年人聽了這話,就也是點頭應道:“嗯!是的,爹!是聽說今年要下場的金陵府本地的考生很多,和周邊外地來的考生人數都差不多持平了,總共加起來可能都要有三百多人了,想來競爭會很激烈!爹,你真的今年也要跟着下場嗎?恐怕您老今年可能連府試都通不過的,更別說院試了!”
老人家顯然不愛聽這話,頓時瞪了一眼這中年人,沒好氣道:“你說通不過就通不過啊?你又不是主考官!要是我通過了呢?哼!不吃了!我去書院門前等着開門了!”
然後,撂下筷子起身就走了,中年人不由搖頭失笑,那十五六歲的少年郎見了轉了轉眼珠,也是笑道:“爹!你說爺爺可能連府試都通不過,那你自己呢?考了這麼多年,今年能夠通過府試院試嗎?可別今年我第一次下場都通過了府試院試,你還通不過呢!”
說完,這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不等中年人反應過來,就也撂下筷子走了,去追那個先走一步的老人了。
中年人反應過來之後,瞬間語氣不滿道:“嘿!你這小子,這是挖苦看不起你爹呢?走着瞧!我今年一定會通過府試院試的!小哥兒,結賬!”
擺攤小哥兒忙是走了過來,笑着算了算賬,中年人遞過銀錢,結賬之後起身也走了。
可是,鄰桌的張進、張秀才等人卻都有些凌亂了,他們各自相互看了一眼,心裡回想着鄰桌剛剛說的那些話,捋了捋這關係,不由都有些無言了。
那朱元旦就有些遲疑地小聲道:“師兄,剛剛鄰桌的那是祖孫三人吧?他們好像都是來參加府試的?就是那五六十歲的老人家和三四十歲的中年大叔,也是來參加府試的?我沒聽錯吧?”
張進聽問,不由也有些無言了,皺眉思索了一瞬,還是有些不確定道:“好像是吧!聽他們話中的意思,好像祖孫三人確實都是來參加府試的!”
張秀才和樑仁則是相視一眼笑了笑,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那張秀才就笑道:“你們也別大驚小怪的,這也不算什麼稀奇事兒!剛剛那位老人家肯定是個老童生了,以前要麼總是府試通不過,要麼就是最後的院試通不過,卻又執着於讀書科舉,於是就這樣一年年考下來了,直到自己孫子都要參加府試了,他卻還沒通過童子試,如此也只能祖孫三人一起下場了!”
“其實,這種情況在童子試裡還是較少的,在鄉試裡纔多呢,很多都是父子二人同下場的,還有先生學生一起下場的,祖孫三人一起下場的也不是沒有,等等各種稀奇事都有,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不過都是在科舉路上爭渡而已!”
張進等人聞言,不由面面相覷,不知怎的,心裡都很不是滋味起來,至於緣故則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