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張將軍。”
當儒雅的蒯祺對着張遼躬身揖禮時。張遼不由得對這位歷史上並無多少記錄的蒯家大公子產生了一些興趣。歷史上的蒯家在荊州赤壁大戰前蒯良病逝,大戰後沒多長時間,蒯越也病逝,蒯家便從上層記錄中消失了,而且荊州歷史上再也沒有出現過蒯家的高官。
張遼對此的推測應該是蒯祺這位繼承人能力不足且英年早逝,否則憑着蒯家在荊州的影響力,還有蒯祺妻族諸葛家的影響力,怎麼都不會混不下去的。
但是在入城後親眼看見這個蒯家下一代家主的唯一人選,張遼還是心中感慨。荊州在中原戰亂之後便成爲文人墨客的避難之所,這蒯祺也深受影響,好一副儒雅俊秀的好氣質。
“蒯公子無須多禮!”張遼雙手虛託。蒯祺的揖禮可是面對尊長的,張遼雖然從輩分和地位都能夠承受,不過老大曹操既然要拉攏荊州世家,那麼一個不久後便會風光不存的家族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與蒯祺寒暄片刻,張遼向他和他的家族表達了曹軍的善意,同時也希望他能夠重新接任房陵令。
蒯祺知道張遼此舉有拉攏蒯家並在蒯越與劉表之間製造不和的意圖,雖然蒯家與劉表的分歧已然擺上了桌面,但是一天沒有正式分裂,蒯家便依舊是劉表的部下。蒯祺雖然年輕,卻不會被張遼忽悠住,他當即就婉拒了張遼的請求。
張遼也不以爲然。打了個哈哈便告辭而去。他是有藉機加速劉表和蒯越分崩的企圖,卻並非一定要成功。
走出蒯祺的家門,張喜立刻湊到張遼耳邊道:“將軍,蒯祺身邊的老頭看身形似乎就是與軍中叛徒聯絡之人。”
張遼眉角一挑,思索片刻後張新吩咐道:“張新,你一會兒親自將那兩個人送到這裡,交給蒯祺後無需多言,立刻回來。”
“諾!”張新點頭應下。
張遼這是對蒯家的一個含蓄的警告,雖然不能動你家的人,但卻必須明着告訴你,下不爲例!選擇和決定需要謹慎,否則!後果自負!
離開蒯家的張遼沒有去休息,他讓人帶路找到了正在命人打掃戰場的曹海。
“曹海,可有劉磐、廖立的消息?”
“回稟將軍,他們跑了!”曹海說起這事心中也是一陣惱怒,“廖立也就罷了,劉磐這個主將都敢先跑?這荊州軍真是無人矣!”
張遼對劉磐的逃跑並不感興趣,他這一路上可是覺得自家士兵的人數有點不對。“曹海,我軍還有人在追擊嗎?”
“有!申耽、申儀一聽劉磐逃跑了,帶着人就追上去了。嘯林兄擔心有變,在城中抵抗基本肅清後也帶人趕了過去。”
張遼撇撇嘴。趙虎帶人趕過去?這不是純屬看着申家兄弟倒黴嗎?重裝步兵的優勢可不是速度,那裡能追的上常規步兵!要削弱人家的實力,也要做的隱蔽一些,委婉一點嘛。真是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張遼對曹海等人的反應有些不滿。
“子文!”張遼扭頭將曹彰叫了過來,“你立刻將中軍所有護衛集合起來,去接應申家兄弟。時機你看着辦,但是申耽、申儀兩人的安全你必須保證!”
“諾!”曹彰這幾日一直被張遼帶在身邊緊緊的看着。此刻得到出擊的命令,猶如被打開籠門的小鳥一般興奮。
“將軍,這……”曹海見張遼將曹彰派了出去,不解的說道。
“呵呵!年輕人難免熱血過頭,我纔會緊盯着子文。不過也不能一直拘着他,有機會還是要讓他發泄一下,也讓他得到鍛鍊。咱們總會老去,年輕人接替那是必然。之前要考慮安全問題,此時若還不放手鍛鍊他們,難道我們真要面臨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的窘境?”張遼笑道。
其實張遼真正想說的是“飼虎不可使其飽食,飢餓有利於猛將發揮實力”。但是這句話卻不適合張遼這樣身份的人說,除非是曹操、劉表這類主君,其他人便有僭越之嫌。
“將軍,我們找到了荊州軍的投石機。”就在張遼將曹彰派出去之後,曹軍攻城部隊的軍官找到了張遼。
“帶我過去!”張遼對這些投石機興趣頗濃,能製造出投石機並不算什麼,畢竟這東西戰國時就已經出現過。可是在曹軍投石機早已經使用多年後荊州纔出現投石機,這幕後的原因纔是張遼感興趣的真正緣由。
看着眼前的一堆散落的七零八落的木頭,對投石機十分了解的張遼立刻分辨出這投石機並非是劉曄最早獻上的曹軍的老版本的投石機,而是十分近似於曹軍改進的後續型號。戰國的投石機張遼也見過,劉曄就曾經帶人複製過。爲了達到足夠的射程,投石機十分巨大。但面前這些殘骸卻說明荊州軍的投石機也是經過改造的,而且設計者極有可能見到過曹軍的投石機。但是從它們的射程上看,這些投石機並沒有得到曹軍投石機真正的秘密,雖然尺寸縮小了,可以還是需要大量人力才能將石彈拋射出去。
“這些東西城中應該還有,你們要統統收集起來。同時我會命人在戰俘中甄別操縱者,屆時你們也要參與進去,並擔負起看守任務。”張遼知道,在沒有擒獲廖立、劉磐,蒯祺也不願開口的時候,他依舊不能真正確定荊州軍投石機的來源,即便是他心中有所猜測,也沒有證據爲他證明。如今也只能暫時放下,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蒯祺家中,看到張新將自家潛伏在曹軍中的兩名探子送了回來,蒯祺和蒯軍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哭不是、笑不是、苦惱亦不是。那兩人的神情倒是十分沮喪,低着頭一言不發。
蒯軍的臉色青紅轉換幾次後,氣沖沖的走到一人面前,狠狠的抽了他兩個耳光。不但打的那人口角出血,臉頰更是立刻腫了起來。
“軍叔……”蒯祺準備阻止晚了,但是他隨即便拉住蒯軍,不讓老人繼續動手。
在蒯祺的勸說下,蒯軍暫歇了怒氣,但卻對蒯祺一臉的歉疚,“大公子,這小畜生如此大意,暴露了不算。竟然讓人家送了回來?使得蒯家在人前出醜,老夫……老夫實在是……”
“軍叔,蒯箭可是您的兒子,何況曹軍也並未追究。訓斥一番也就是了。”蒯祺勸說道:“何況您就剩下這麼一個兒子了,難道叔父與我還能眼看着您白髮人送黑髮人不成?算了……”
……
當張遼從監視蒯家的人那裡得到這個消息時才明白爲何這兩人會在被抓後坦然挑明身份,這應該是蒯越爲保全老家人蒯軍的後代而特意囑咐的。此時張遼倒是對蒯越有了些好感。
“只要他們沒有危及我軍安全,便不要打擾。”張遼下達了命令。
柴桑城,孫權、魯肅正在議事廳與一位中年男子議事。
“叔父,公瑾兄傳來消息,曹軍水軍大舉南下,主將甘寧率領麾下戰艦已將劉備水軍擊破,若非公瑾兄謹慎,及時退出巢湖,此時我軍戰船也可能不保。如今公瑾兄正率戰船向鄱陽湖而來,意欲藉助我方岸邊佈置和鄱陽湖熟悉的水情抵擋甘寧。”孫權向那中年男子說道。
原來此人便是孫堅的弟弟,孫策、孫權的叔父孫靜,他之前被孫權派去安撫山越百姓,免得後院起火。如今孫靜不但將山越安撫住,同時還聯絡了交州士燮,得到了交州支援的糧草和從山越中徵召的一千名戰士。可當孫靜趕回柴桑時,他卻得到了曹操水軍主力南下的消息,這不由得讓孫靜心頭一震。
“仲謀,此事你心中可有定計?”孫靜皺着眉頭問道。
“沒有!”孫權搖搖頭道:“兄長曾遺言。若有戰事,公瑾可託。如今權已將軍務全權交與公瑾和程老將軍,權所能做的便是爲他二人做好後勤。”
“仲謀確實穩重!我孫家能有仲謀掌舵,何其幸也!”孫靜比較劉表、劉備和孫吳的戰績,如今也只有孫吳並未在曹軍手中吃到大虧,雖然韓當被李通的襲擾攪得不得安寧,周瑜也在合肥損失了幾艘戰船,但是程普卻是實實在在的佔到了便宜。況且周瑜損失並不算大,合肥的曹軍同樣有損失,而且合肥附近尚未成熟的糧食也被孫吳水軍盡數毀掉,等於減少了曹軍未來的軍糧收成。或許名聲傳出去並不好聽。可是在生死存亡之時,即便是周瑜也顧不得那麼多的講究了。
“子敬,你如何看?”孫靜同樣對魯肅十分看重。
“難!”魯肅雙眉緊鎖,就從口中蹦出一個字。
“子敬,但說無妨。”孫權沉聲說道。
魯肅看了看孫權,又看了看孫靜,見兩人皆是一臉嚴肅的看着自己,暗中嘆了口氣,說道:“如今曹操步軍分三路南下荊州,雖然西路張遼受阻於房陵,中路主力被文聘擋在新野。可是東路夏侯惇部卻已經攻克隨縣,危及到了襄陽和江夏。然而直至今日,我們能聽到的卻是襄陽出兵被樂進擊潰,江夏黃祖所部在安陸畏縮不前,而韓當將軍卻被曹將李通不斷襲擾而進展緩慢。如今更是傳來曹操水軍南下的消息,三路圍攻,不,這應該算是對南方三家諸侯的三路圍攻纔是。除非劉璋、韓遂、公孫康、士燮此刻也立即加入戰團,否則……”
魯肅的話沒有說完,但是他的意思卻已經全部表達出來。
然而孫權卻不願接受魯肅這種極度悲觀的說法,“子敬,即便夏侯惇攻克隨縣,可是曹操本部和張遼所部皆被荊州軍死死擋住,如今劉表更是不斷調兵,就連荊南四郡的兵馬也接到了北上的命令。荊州已經全面動員起來,難道連一個平局也得不到嗎?”
“主公,劉磐究竟實力如何我等皆是心知肚明。若非主公不欲在攻克江夏之前多生事端,劉磐焉能守住長沙?主公難道真的相信劉磐能夠擋住張遼嗎?”魯肅這番話中雖然有針對孫吳敗績的掩飾之詞,但是對劉磐比張遼強的話誰都不會相信。
“子敬之意是說那張遼……曹軍受阻房陵是假的?”孫權眉頭皺的更厲害。
孫靜這時候反而舒了一口氣道:“仲謀,張遼被劉磐阻擋於房陵城下的消息便是我也不會相信。張遼何等人也?當年敢帶着數百人翻山越嶺,渡過長江,便是伯符、公瑾也對其讚不絕口。此後的戰績更是驚人,敗於其手下的不是一方豪雄,便是北疆猛將,又怎會被區區劉磐難住?其中必然有隱情啊!”
“隱情?”孫權頓時覺得頭開始發脹,他已經從心中認可了魯肅的擔憂,但是卻無法找到曹軍的底牌。
“仲謀。還是讓程老將軍率軍退回來吧!如今該是加強艾縣、西安、建昌等地的防務了。要防備荊南四郡降曹後,曹軍自西面而來。至於曹操水軍,便交給公瑾對付就是。雖說曹軍戰艦威力巨大,但公瑾精通水戰,又智謀過人,且在長江、鄱陽湖上練兵數載,又有何人還能比公瑾更適合抵擋曹軍呢?”孫靜爲人最是穩重,此時他已經建議孫權開始劉表戰敗、荊州降曹後的準備了。
孫權可不是什麼國際主義戰士,雖然反曹聯盟出自他的提議,更是由他派出的使者主動聯絡諸侯而建立起來的,但是面對着劉表、劉備顯出的頹勢,孫權也早就有了抽身事外,做好單獨防備曹軍的打算。如今孫靜的提議不過是讓孫權有了一個藉口,可以對盟友交待的藉口。在不同的條件下,選擇也是可以變更的,孫權便重新在之前的選擇尚未有最終結果之時做出了另一個選擇,一個以防萬一的選擇。
“叔父深謀遠慮,就依叔父之言。”孫權說着,轉過頭對魯肅說道:“子敬,你速速召回黃公覆,再命程老將軍做好退守尋陽,甚至退過長江的準備。通知公瑾兄,江上戰事憑其一言而決,若有需要,孤便是砸鍋賣鐵,也一定爲公瑾兄送上。”
魯肅點頭應諾,他如今也不看好諸侯聯盟了。戰事已進行了一個多月,可是三家諸侯基本上還是各自爲戰,使得曹軍可以輕鬆應對。若是真能夠聯合作戰,隨縣曹軍焉能如此輕鬆?
此時在巴郡治所江州城,巴郡太守嚴顏接到了魚復守軍的報告。
“巫縣異常?究竟有何異常,你與我一一道來。”嚴顏對前來報告的魚復守將說道。
“回稟將軍,巫縣守軍雖然那身着荊州軍軍服,可是那種精氣神卻與往日截然相反,根本就是軍中精銳方纔有之。末將曾潛至巫縣附近仔細觀察,發覺城上守軍毫不遜於我軍精英。其中還有大量北方口音者,完全不似昔日的巫縣守軍。”
“北方口音?荊州北地流民甚多……噝……不對,荊州精銳如今幾乎全部集中到了襄陽,哪裡還會顧及巫縣?難道……”嚴顏想到這裡,頓時臉色突變。
“來人!立刻傳令各軍集結,等待命令!”嚴顏厲聲喝道。
“你立刻回到魚復,將巫縣的情況查探清楚,並隨時向我報告!”嚴顏轉過身對魚復守將說道。
“末將遵命!”魚復守將拱手應道,隨即轉身離開。
待到屋中無人時,嚴顏這才顯出疲態,坐在席上喃喃道:“難道會是曹軍不成?可他們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巴山?那裡可是根本就無路可走啊!”
忽然間,嚴顏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衝着屋外叫道:“來人啊!”
“將軍有何吩咐?”
“立即命人查訪巴郡的外地客商,並派人檢查魚復北方是否有大隊人馬路過的痕跡。”
“諾!”
嚴顏將此事吩咐下去後依舊無法安心,諸侯聯盟之事他自然知道,雖然對此不抱希望,但嚴顏也沒有反對。曹軍南征他同樣知道,在未接到劉璋命令前他也不會出兵。
但是此時曹軍若是真的佔領了巫縣,那邊等於佔據了荊州入川的一個要點。曹操對諸侯的態度根本就沒有掩飾,統一天下就是曹操公開的目的。嚴顏雖然歷經劉焉、劉璋兩代主君,但是他卻始終在益州保持着自己的獨立性,併成爲益州本土勢力的一面旗幟。對於益州本土勢力內部對劉璋的不滿,甚至意圖藉助外力推翻劉璋的舉動嚴顏卻並不贊同,老將軍此時考慮的早已經不是什麼愚忠,而是家族和益州的百姓是否能夠免遭戰禍。
曹軍攻克漢中後,益州上下雖然慌亂了一陣子,還與劉表、孫權、韓遂等諸侯結成聯盟。但是除了張鬆、張任等有心之人,也就是嚴顏也在密切關注曹軍的實力和動向了。
通過不同渠道的瞭解,嚴顏很清楚益州如今與中原的實力差距,而且嚴顏也明白,一旦曹軍將荊州拿下,面對着益州的除了歸降之外,便只有戰爭。而巫縣向西,沿大江逆流而上就是一條進攻益州的主要通道。
究竟該如何選擇?嚴顏左右爲難。一面是感性中對劉璋的責任,一面則是理智中感受到的益州的將來和對家族、百姓的責任,兩種選擇都沒那麼容易決定。
“唉!還是先將消息上報成都吧!”嚴顏最終還是決定將問題上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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